浪漫悖论 第48章

€€€€这句话从来都不像她以为那么简单。

因为很多人,需要的是一个无往而不利的孔黎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没有犯错的机会,更无法做一个无能又平庸的孔黎鸢。

“她是一个艺术家。”

天边的黎明越来越近了,像是快要坠到眼皮子底下。

付汀梨望着孔黎鸢有些模糊的侧脸,轻轻地说。

“艺术家?”孔黎鸢望过来,似是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对。”付汀梨不是专业演员,之前更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工作,她只能自己代入阿鸯,去设身处地地想。

如果是现在的她,断了手指,事业低谷,众叛亲离,四面楚歌,在马路上遇见一匹这样的白马。她又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的话。”付汀梨想了一会,轻轻地说,

“我可能还挺渴望这匹白马的。”

“渴望?”

尽管她没能准确表达,孔黎鸢却一下就能抓住她的重点,“渴望像它不被世俗所累,像它一样只是一匹白马?”

“对,我会有一点这样的感觉。”付汀梨说,“之前看剧本的时候,这匹白马在这里出现,给我就是一个这样的印象。”

“然后呢?”孔黎鸢又问。

“然后啊€€€€”付汀梨又望着白马想了想,

“然后阿鸯终于爬上去的时候,会大喘着气,会觉得酣畅淋漓。

有一瞬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只要爬上这匹白马,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天马行空的年轻雕塑师?”

孔黎鸢点点头,把她的话接了下去,“而当她发现白马并不能把她带走的时候,她就会从这上面摔下来,摔得更惨?也就是摔了这一跤之后,她心绪的转变会更加合理?”

“总而言之就是,她需要这匹白马,击穿她内心的荒凉。”

后面从马上摔下来的戏份不是剧本里的内容。关于这段戏,剧本里只有一句:

阿鸯与白马对峙,想要骑到马背上去。

剩下的一大段空白,都需要演员自己填补和发挥。看来后面的内容,都是孔黎鸢自己思考所得。

付汀梨觉得那一行单薄的话,一瞬之间就在孔黎鸢这三言两语间变得丰茂起来。

她对电影和角色的研究一窍不通,这时候也只只能说到这里,然后静静地望着孔黎鸢。

等孔黎鸢蹙紧的眉心稍稍舒展开来。她突然开始期待看到这部电影,不仅仅是期待片尾名单里能有她自己的名字。

于是有些诚恳地说,“等电影上映了,我会专门去看的。”

“专门只看这一段?”孔黎鸢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似乎还在思索。

付汀梨觉得她这样说好笑,哪有人看电影只看这一段的?

她一下笑弯了眼,刻意等了一会,摘了手套,摸摸那匹乖顺地跟在她们身边的白马。

毛发是湿的,但血肉是滚烫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敞开的马路飞奔而去。

付汀梨在等孔黎鸢从角色里出来。

“会骑马吗?”

过了一会,孔黎鸢像是思考完了。付汀梨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对方眉眼正轻微上扬着。

神采似乎比刚刚好一点。

“当然会啊。”

付汀梨的语气也莫名跟着松弛下来,

“你不要忘了,我妈可是哈族人,她是雪地草原上的女人,我也不差。”

“小时候我去北疆,才萝卜头那么一点大,就那会,她在那边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骑马。”

再次提到北疆,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加州。

她们在漫天飘洒的白絮里,聊北疆的雪有多美,和祝木子说只是随便聊一聊,说她们不会一起去北疆。

孔黎鸢也敏锐抓住了这个关键词,静了一会后,说,

“那你这几年,都没再回过那边了?”

“没有。”付汀梨摇头,“我妈都好些年没回过,我也就小时候跟着她去过几次。”

孔黎鸢“嗯”了一声,“那里下雪也骑马?”

付汀梨说,“骑啊,我就是在一个下雪天学会的,而且骑着马在雪地里走,才觉得北疆的雪更漂亮。”

“那你还想骑吗?”孔黎鸢又问,还顺势拉了拉手里的马绳。

付汀梨抚摸白马的动作一顿。她有些惊讶地望向孔黎鸢,

“这可是剧组的马,我要是真骑着一走了之,导演会把我开除的吧?”

孔黎鸢望着她笑,“你要是真想骑,我有办法让他不开除你。”

“那还是算了吧。”付汀梨说,停顿了一会,又补一句,

“我又不是阿鸯。”

现实也不是电影,不会因为她骑这一次白马,或者是从这匹白马上摔下来,就马上发生下一个转机。

孔黎鸢似乎也清楚她在想什么,在缓慢漂浮到天边的微光里望她一会。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候,夏悦从遮雨棚走出来,元气满满地和一个副导演啪地一下击掌,动静噼里啪啦的。

然后回头找她们的踪迹,等找着了,又眉开眼笑地高举着手挥了挥。

付汀梨也朝着那边笑,微微弯着的眼里透着敞亮和纯澈。

然后也在风里,朝着那边挥了挥手。

“夏悦好像恢复精神了。”她松了一口气。

“是吗?”孔黎鸢似乎没有在意。

“对啊,之前那小脸瘪的,跟个苦瓜似的,我还担心她从此一蹶不振,结果现在又笑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付汀梨说着,又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

孔黎鸢似乎笑了一下。

她望过去,发现孔黎鸢一直在望着她,就在她望着夏悦的时候。

风把她的笑吹到她这里。付汀梨也松软地笑,“笑什么啊?”

孔黎鸢一点没收敛,“笑你整天笑,还说别人是年画娃娃。”

“你是说我才是年画娃娃?”付汀梨品出了不对。

孔黎鸢说,“差不多吧。”

付汀梨盯她一会,反驳,“我看孔老师才是专门送福利的年画娃娃吧,费这么一大圈心思来帮夏悦。”

“我花什么心思了?”孔黎鸢问。

“把自己难熬的戏份提上来,和夏悦起冲突这块的情绪没有铺垫上来,就先拍之前遇见白马的戏,挺难的吧?”

孔黎鸢听了这话,很平和的语气,

“我是为了早点过这场戏,而且这综艺本来就是我推夏悦去上的,要是我不把这屁股擦干净,肯定就有人要黑我,说我不给新生演员活路,和我拍戏就要受这一波下马威。”

付汀梨就知道孔黎鸢要否认,便又说,“还有那一车姜茶,不就是为了缓和剧组气氛,让夏悦轻松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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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黎鸢瞥她一眼,接着否认,“姜茶可不是为了夏悦。”

付汀梨觉得这人可真矛盾,要做好事,但又死活不承认。

于是便叹一口气,干脆认输,“我说不过你。”

孔黎鸢听她有些装怪的语气,又笑一下,望住她。然后又慢悠悠地望夏悦一眼,轻轻叹一口气,才说,

“她这个年纪,得在这个圈子遇见好一点的人才行。”

“你不是好人吗?”

“可能我只是装的。”

付汀梨不信,“我看你现在才是装的。”

“这是事实。”

风里有了黎明的气息,孔黎鸢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

她随意地捋了捋自己飘散的发,垂着眼,很轻很轻地说,

“我不想当好人,但是我要装,别人也需要我装。我要继续当孔黎鸢,就要装。”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付汀梨之前理解的意思。

只是被孔黎鸢说出来似乎就换了语境。

“好人不好人这种事……”付汀梨望着孔黎鸢,突然有些一言难罄的难过,她觉得孔黎鸢好似活在一团乱麻里。

她知道或许不止孔黎鸢,这世界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还没搞懂世界本质,就得先在乱麻里走一遭,只等意气风发全都磨为浑噩糊涂,最后一颗赤忱心脏都沦为平庸。

天光径直垂落到她们身上,马路敞开没有尽头。付汀梨望着孔黎鸢深邃的眼,摇了摇头,

“不是你自己来判定的。”

无论如何,她都只崇仰自己亲眼所见的真实。其他任何人,和她说任何话,她都不信。

她们一直在这里站到了开拍。马路敞亮,水光褪去。朦胧恍惚的清光缓慢笼罩在两人,和那一匹白马身上。

€€€€夏悦走过来的时候,觉着这个场景好像一帧光怪陆离的电影画面。

晨光熹微变得透亮,泛着柔,包裹着那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人。

一个是落入潦倒境遇的曾经天之骄女,另一个是身处舆论中心、被无数摄像机和人群审视着的女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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