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第20章

但倘若要给出一个猜测,李重华便猜是,其余却不敢多说。

“我是有些担心的。”重云山庄虽然是建在城外,但也并不偏僻,不远处也有几个散落的村庄。再者李重华和李浔二人都不敢笃定这里就是阵眼,这个密阵只有他们看见的这么大。

既是残页,那谁都不知道做这个阵法的人到底在想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个阵法的全貌,怕则怕会对无辜的百姓不利。

“你担心也是应该的。”李浔难得说出一句类似于此,却并没有任何讽刺意味的话。“如此一来,我倒不觉得这像是晏鎏锦会做出的事情了。”

“嗯?”听到李浔这样说,他多少有些惊疑。

在地下行宫之时,李重华还认为这件事情十有八九便是出自晏鎏锦之手,毕竟这人城府极深且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然而看到那个金乌图腾之时,他又隐隐改变了主意。

到底是本朝之人,便是如何想夺权夺势,也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和前朝余孽有纠葛,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将晏家江山拱手让人。

晏鎏锦坏,但不蠢。

就算他拎不清,他的母妃淑妃、他的祖父也不会任由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除非,这是他有意而为之,为的就是彼时事情败露好脱身。

然而用这样得方法脱身却也不是一个万全之策,若是洗不干净便是和前朝余孽勾结改换本朝江山,此等重罪可是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可以顶罪的人多得是,这太过冒险。

如此思索下来,李重华便觉得其后另有他人、这人又另有其他打算。

这些都是李重华根据金乌图腾和地下行宫种种做出的猜测,倒也勉强算得上是有理有据,但前者李浔不知,所以又是如何得出那样的结论的?

“哈。”只听得李浔轻笑一声,“这东西我翻了一遍,都是些损人利己的邪术,但也像你说得一样,越是到后面越是阴邪,几乎癫狂。”

“残页在最后,怕不是要毁天灭地。”

他把手中的《密诡簿》放在了李重华的手上,又说:“晏鎏锦所求不过是权势地位,倘若大晏不再,那所求自然也不再。”

确实如此,李重华心想,虽然两人是依据不同的东西而进行的猜想,但却又不约而同地给出了一样的结果。

偶尔他们也还算有默契。

“不过到底是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是被人哄骗得弄出了这个,那就不知了。”李浔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有些轻蔑。

话里的内容说是不清楚,李重华却认为李浔更偏向第二种可能。

“确实,那就不得而知了。”他说。

于是莫名的,他也想笑,所以跟着勾了勾嘴角。

不过上扬的一瞬,就与李浔对视上了双眼,是那样纯粹地望着彼此,没有多余的、不该出现的其他情绪。

这一刻是那样得平静,像是一片玉兰花瓣悠悠地坠落在湖面上,泛起了圈圈涟漪,但好像又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重华眨了眨眼睛,这一霎时就过去了,情绪也随之散去,再让人难以捕捉到。

-

眼下二人都认为此事并非仅由晏鎏锦一人做出,那谜题解开了一道,摆在面前的也就换成了另外一道。

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李浔就先问了他。“那你觉得会是谁,或者……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话说出来本来是没有什么的,但偏偏李重华心中藏了些其他,又偏偏问出这话的人是李浔,所以他难免在顷刻间产生了些紧张的情绪。

他浅抿了一下唇,佯装镇定地说:“兴许是恨着大晏的人吧。”

因为回答的时候低垂着双眸,所以看见李浔的食指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弹了弹,于是他又抬头看向了对方。

“但其实,真相到底是什么终究都还不知晓。”他将走远的思绪和猜想又拉了回来,落在了眼前、此刻。“且不说幕后主使,甚至不说这个阵法是做些什么的,我们连这个是不是引我们入局的瓮都还无法下定论。”

他说这些,李浔就不说话了,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和想法。

怕被对方发现自己有什么异样,李重华沉吟少许又说:“重云山庄毕竟建造已久,地下行宫是前朝山庄之主建造的,也不无可能。”

“哈哈。”李浔忽而笑了两声,俯身靠近了他些。

两人的视线再次交错在一起,李浔说:“你说得也有道理,眼下还是把眼下的事情先弄清楚才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压低了一些,却并不带有安抚性质,反而挑逗的意味更足,连带着他勾起殷红的唇的笑,和微微上挑的狭长的双眸,都是轻浮的,甚至是庸俗的。

这是从前李重华见过的、大多时候的李浔,然而他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场面。

是晏淮清第一次见到李浔的那一天。

着一身血色的飞鱼服站立于城墙上,身后是厚重阴沉的天,吹过的是湿润凶狠的风,土腥味被卷起又散开,李浔在风中的墨色的眸子和苍白的脸,都教人看得清也看不清。

跪在他身边、城墙下的是乌泱泱的人,齐声高喊拜见九千岁,声音响彻云霄,又随着风传了很远。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还有的。

第26章 【贰拾陆】腌€€旧事

李重华也一如那天般,没有看多久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该谈论的也谈论得差不多了,似乎再说些什么都可以算作多余,况且当下的氛围也实在不能是愉快。

率先提出要走的还是李浔,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倏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过会儿再叫大夫来看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唤你的贴身小厮与子卯说,掌印府自然会满足你该满足的要求的。”这番话,李浔是背对着他说的,让李重华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莫名的、不合时宜的,李重华觉得即使此刻他们只有几丈近,却又如隔着千山万水般远。

李浔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又回过神来,急急地叫住了对方。

“怎么?”李浔停下了步子,侧了半个身看向他。

李重华顿了顿,“即使眼前的这些都无法确定,但事关生民社稷,还是不可忽略的,有劳……有劳掌印循着这个方向派人搜索一番?”

李浔轻笑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让李重华拿不准他的意思,而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抛下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重华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李浔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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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重云山庄也就是为了设宴而来,宴席结束之后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毕竟皇帝那边离不开李浔,不能歇息太多日。

然而因为李重华受伤,回掌印府的事情到底是耽搁了,李浔竟然也没有先回去的打算,就日日乘着马车下山入城进宫,又乘着马车回到山庄。

对方的日程一紧,二人见面的时间也就变得更少了。

李重华一边养伤一边研究那日在藏书阁中找出来的书,无人来打扰,也乐得清闲,《密诡簿》终究是不敢再翻开了,只等伤好之后再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回到掌印府时已经是十二月,雪下得比半旬之前更重更厚,掌印府的门口即使有人清扫,却也还是堆了厚厚的一层。

说来也是奇怪,盖上雪之后,这座空洞了无生机的宅子,竟然多了几分烟火气,到底还是套离不开这个人世间的风霜雪雨。

李重华回到院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张久违了的脸,不过半旬过去,似乎就恍如隔世了。

原先正在清扫原子的小柳,在看到李重华之后,立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一个大礼,“拜见公子。”

他惊了一下,让对方赶紧起来,又感慨地说道:“小柳,倒是很久没有见着你了。”

“奴……奴前些日子领了些其他的事儿。”稳重的小柳难得在说话的时候会有停顿的时刻,“没能好好伺候公子,教公子劳累了。”

李重华不知道他这话里时真心还是假意,毕竟他和李浔一样让人难以揣测,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难免会唏嘘,特别是他身边已经有了雁音和遥梦。

还没能给出一个回答,站在他身后的雁音就开了口。“公子,这天冷着呢,有些什么话还是进屋里说吧,你的身体哪能受寒啊!”

小柳像是才发现李重华身边跟着两个陌生的人,一直淡然的脸上怔忪了片刻,才说道:“是奴的错,一时忘了公子畏寒了。”

身上披着厚厚的狐皮披风,是受伤之后李浔叫人送来的,手里也捧着一个汤婆子,虽说他刚刚伤势痊愈也不抵寒,但也不至于话都说不了几句。

他看了一眼雁音,也没有就此说些什么,只对着小柳道:“这会儿子天冷,让大家都先不急着扫雪,我索性也不出门,大家都歇一会儿吧。”

“你,你吩咐完就进屋吧,外面天冷。”

小柳的真心假意先不谈,但也毕竟有服侍过他的情分在,况且子卯没有对小柳做些什么,又让回了他的院子里,就说明这个人的心还是向着掌印府的。

如今也不好把事情弄得太尴尬。

“诶,好。”得了吩咐,小柳似乎比方才要有精神了些,放下了扫帚就去招呼院儿里其他正在打扫的小厮。

李重华多看了几眼他的背影,觉得他与从前不一样了。

“公子,那小柳是谁呀?”进了厢房,没了不熟悉的人,雁音的话就又多了起来。“瞧着公子和他是旧相识呢!”

他接过遥梦倒的热茶,抿了一口。“你们没来之前,是他一直伺候着。”

“从前伺候公子的只有一个人吗?这哪里能做得妥当呢,怪不得他要说伺候不当了。”雁音跺了跺脚。

李重华顿了顿,没有把小梅的事情说出来,算是默认了只有一个人伺候的事情,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去编排小柳些什么,起码站在李浔的角度而言,小柳已经做得很好了。

只是道不同,跟的人不同罢了。

于是他说:“他做得很好了,我也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不过前些日子子卯吩咐了些事情给他罢了。”

他都开口这么说了,雁音自然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嘟囔了几声就作罢。

李重华看着他那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忽而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个黄花梨的雕花木柜可拿回来了?”他说得不经意,做出了几分漫不经心。“我记着你的玉壶碎片还放在里头呢。”

“前些日子说要给你画个花样,怎知就受了伤,也就耽搁了,如今回了掌印府,倒是有时间了。”

“带是带来了。”雁音指了一下里间,“只是这样显得奴也太不懂事了一些,公子的伤才刚刚好呢。”

“还是算了,反正也不急着用。”

李重华低垂着自己的眉眼,刮去了茶盏中的浮沫。“不打紧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左右也是无事做,在重云山庄找的那些书都看得差不多了。”

“那行,那就有劳公子了。”雁音笑了几声。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小柳便敲了门,遥梦给他开了门。就见他肩上落了几片雪,站在门口扫净之后才进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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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今天怎么没见着小柳啊?”雁音和遥梦二人将晚膳从食盒中拿出,一一摆在八仙桌上。

遥梦沉默惯了,而雁音做着事情嘴也没有停。

李重华顿了顿,回想了一下,今日确实没有见着对方,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大抵是子卯又给他吩咐了些其他的事情。”

“喔,他很被管事器重嘛。”雁音吐了吐舌头,将最后一道菜摆上了桌,理了理菜摆放的位置,忽然又开口说了句。“怎么掌印府给公子的吃食,日日都是这么简单的几道,和别的……”

“和别的什么?”雁音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传来了李浔压得很低的声音,仿佛是从喉中挤出来的低吼。

话音刚落下,门就被强行地打开,木制的门承受不住李浔的力道,重重地往两边砸去,屋外的风雪和凛冽的风一齐灌入,与李浔的怒气一起扑了李重华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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