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是……”
“就是不爱了啊!”
白秋无奈地摊手,两只眼睛装满了困惑,“要我说几次呢,我和原少爷,我们的缘分在十年前就已经尽了,我不会和他在一起,宋小姐要给原少爷纳小,很好,只是别找我就行了。”
第17章 小蔷薇
“你这孩子,是个傻的!嫁给原隋哪亏了你?别跟我说什么爱不爱,真没一点感情,何必求到旧情人头上?姐知道,你其实是抹不开脸,说是不怨,内心对原隋舍了你娶了知府小姐的事还是存有芥蒂!你信我,我那义姐是个好人,你是我弟弟,也是她弟弟,你去做小,是去做姨娘,不是去当牛做马,进了原家,旁的不说,至少吃穿是不愁的,你也不用辛苦地出去卖面了。”
“说实话,弟弟这般容貌,卖面捎带着也卖色,万一有一两个起歪心的,弟弟单薄的身子,飘零的家世,就是讨个公道也难呢,又去哪找安稳?听姐一句劝,这年头,谁不是穷靠富,富靠权?你没见咱清丰县有名的小白脸锦玉,姓都不要了入赘到上官家做上官嫣然的男宠,正经人哪个瞧得起他?一个靠攀女人裙摆的,可他就是有办法,哄得上官嫣然为他着迷,不惜让利也要原隋带他出海,教他学做生意。”
“锦儿也出海?还是跟原隋?”
任玉茗说千句万句都不顶这一句,在听到锦儿名字的一刻,白秋的眼倏地就红了,他是强忍着才没在玉茗面前淌下泪水,然而颤抖的手,热切焦躁的神情,每一处都透露着他和锦玉关系的不一般!
玉茗是什么人,官家小姐!就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宋知府堂审犯人,师爷诉冤宣案一桩桩一件件她听的耳朵也快起茧,白秋又不是个擅于隐藏情绪的,玉茗看他这样就知道他绝对认识锦玉,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锦玉今年二十,白秋之前一直生活在家乡的小村子,按理说,两人是没有机会碰面的,唯一碰面的点,就是定亲后锦玉消失的那两年。
那两年,镇上多少人等着看上官嫣然的笑话,都传她年纪大想吃嫩草,然后嫩草瞧不上跑了,上官嫣然受了多大的委屈也没提退亲,直到两年后锦玉登门,没多久就传出拜堂的喜讯,又没多久,连孩子也怀上了……
提起这茬,玉茗就生气,同样是显赫家世,同样是过了生养的年纪,上官嫣然能怀,她却不能,但凡她也和寻常女人一样有颗自己的蛋,何苦连累的父亲在原家面前抬不起头,对着原肆,爱则爱矣,心头总有那么一抹惆怅€€€€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外孙!
玉茗越想越光火,因着白秋和锦玉没揭开的关系,对着白秋也没了好。
“你就再想想吧!我明儿个再来。”
“我送姐姐。”
“免了吧!我看你心思都不在了,我说原隋你没反应,说锦玉你倒来劲。”
玉茗挑眉,颇不快地戳了戳白秋的胸膛,警告:“我和上官嫣然不对付,旁的不必,聊小话时可不许站她那边!”
“怎么会?!”白秋哑然。
玉茗和上官小姐不对付,难道他跟上官小姐就合得来?须知他根本都没见过上官小姐,就算见了,也难生出喜爱之情,因为锦儿,锦儿娶了她做妻子,而他,还苟且龌蹉地怀揣着对锦儿的思恋,到今天也没有减弱半分。
“你和锦玉小白脸的事,我明儿再慢慢盘问,怪了,那家伙明明是个投机倒把的,你们一个个提起他却都失了魂!”
白秋送玉茗上马车,日落尽头,有一撇月影高高悬挂着,墙边树影婆娑,青溶溶地摇曳。
巴掌鸟悄地跟了过来,柔软的舌头卷着白秋的手嗦€€,白秋知道它是饿了,快速地热锅烩了道汤饭,听着巴掌幸福的吸饭声,又想起锦儿……
刚捡到锦儿时,锦儿就像只小团子,一颗奶豆腐,他哪懂什么投机倒把?是连自己的姓都记不住的,穿着艳红的新郎袍,两只眼骨碌骨碌转,往他怀里钻。
单是教锦儿熟悉村子就用了三四天,偶尔带去麦田浇水,遇到过路的哥儿姐儿,都看不够似的盯着他看。
漂亮的披着发的锦儿像阳光下沾着露的蔷薇花,含苞待放,怯生生的可爱。
连他这样的烂人缘都挡不住姐儿们争相恐后地跟锦儿示好,吓的锦儿洗澡都不敢去河边,央着他寻个木桶在家洗。
他寻了个腌菜的木桶,铺了皂角反复地擦,擦好了给锦儿,一瓢水浇下去,水温烫烫,浇在锦儿身上,锦儿惬意又快活地打了个挺,调也冒一个尖,像小女孩被挠了痒痒。
那时的锦儿多好,白秋恨不得自己变成锦儿的娘,把锦儿塞回肚子,他肚子里也全是水,孩子在母亲肚子里泡着能泡十个月。
锦儿却站了起来,水哗哗地从直角形的肩膀滑落,沉入一大蓬深色浓密中……
他的锦儿不是孩子,很快,他们连长辈小辈都不是了,一把藤藤草,使他和美丽的弟弟不分彼此。
他不再单方面伺候锦儿洗澡,锦儿喜欢把他一起拖入水,湿漉漉的眼睛紧盯,无声地引诱。
他抵不住那引诱,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抵住锦儿的诱惑。
闭上眼,任由绝丽的精灵在自己身上驰骋,无论多么顽劣不温柔,他通通包容,他就是这样爱着锦儿,丝毫没有办法去计较他的辜负。
白秋眼中荡漾着水波。
他的节奏不能停,一停,便无可救药地思念锦儿,但锦儿呢?
他跟原隋出海了,是要去征服蓝天碧海,等他功成名就,衣锦还乡,陪在他身边的是上官嫣然。
他还记得自己吗?记得红柳树下小柴屋里的热情,记得月神庙中字字凝炼的誓言与爱意?
我们结契了,我会永远爱你,秋秋。
*
“秋秋,这是什么称呼?真够恶心的!郑恩义你这么厮混,不怕嫂子发现,让你跪搓衣板?”
蓝天碧海下,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大船,原隋,锦玉,还有其他几个生意伙伴,正摆着席大吃大喝。
还有两天,他们就靠岸了。
靠岸后,原隋卖茶,锦玉负责去东洋上官家的铺头盯货,诸事忙完大家聚在一起喝酒,正如女人闲下来时喜欢聊男人,男人闲下来了也爱聊女人。
郑恩义是清丰县粮油会的少庄主,因为父亲的一个赌,娶了县衙曹捕头之女,是个十足的母老虎,一进门就把郑恩义的红粉知己都赶了出去。
若郑恩义是个降得住也行,家有悍妇,便顺势修身养性,可这哥偏偏是个滥情鬼,从小就喜欢寻花问柳,追着小美人屁股后面。
在家摄于曹氏的淫威不敢放肆 ,出了门,借做生意的由头,三百两从春花楼买回来一个歌妓藏在货船,这几日与歌妓翻云覆雨,难舍难分,吃着酒都不忘夸一夸歌妓的好,好像那风尘女真的气质出众,天上有地下无。
“春夏秋冬四个牌子她排第三,一个第三就把你吃的死死的,我看你是饿惨了才饥不择食!”
“就是,还秋秋呢,那她叫你什么,恩恩?”
“哈哈哈哈。”
“笑!还笑!我看你们是嫉妒。”
郑恩义一边打岔一边喝酒,酒到嘴里,两只眼色/欲朦胧,想起歌妓的销魂滋味,又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这是妻娶的不贤,有个颜色多娇的妾,也纳不进去。”
“曹捕头真有那么厉害?”
郑恩义:“何止!曹氏也是个练家子,一手九节鞭甩的虎虎生风!若非如此,我何至于把秋心安置在原兄船上!都说人各有命,我和原兄都娶了官家女,原兄的妻子宋夫人就知书达礼,我那个却只会耍赖撒泼,想想真是……”
“可原兄也没说纳妾,你不是想纳妾么!女人都小心眼,我敢说,原兄纳妾的话,嫂子肯定也不高兴。”
骆家的小少爷骆菊生微一抱拳,正待发表看法,就被身旁一彪形大汉截住,“此言差矣!”
“我妹妹可不是曹氏那种不知轻重的大脚女,她早就想给原隋纳妾了,是原隋自己不愿意!这回好不容易原隋愿意,我妹可是不惜自降身份,去请那小兔子进门。临行前特意告诉我,等到了东洋,原隋还有喜欢的,甭管男子女子,她做主,让我一并给带回去!”
第18章 俏牡丹
“想不到嫂子竟有这般胸襟,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骆菊生一边笑一边向大汉赔罪,给大汉斟酒,大汉也不做作,端起杯一饮而尽,拿手背揩脸,豪气油然而生,让在座的一些纨绔子弟都为之一振,郑恩义的酒也醒了几分,抬眼望了望大汉,“这位是……”
原隋:“是宋岚,内子的兄弟,我大舅哥。”
郑恩义:“哦,是大舅哥啊,失敬失敬!原隋,怎么都不介绍!害得我还以为是你家护院,大舅哥也是,穿的忒朴素,你不说,我们都不知你是宋夫人的哥哥,不过也没听宋知府有儿子,这……”
“不是亲兄妹,我爹是宋大人的堂兄弟,不争气,没在清丰县闯出什么名堂,我一介武夫,脑子笨不适合干捕快,便投靠了妹夫。虽说关系稍微远了些,但我和小茗处的还是很好的,小茗也什么都跟我讲,就像原隋最近看上的,我妹可是亲自上门迎接!”宋岚虎声虎气地应道。
原隋被他这憨昏傻气搞的哭笑不得,本不欲将私事当谈资分享,架不住众兄弟起哄,便招了。
“看上了个小农民,打算领进门,刚好赶上出海,搁置了,玉茗说她来操持,我就扔给她了。她是个热心肠,这么多年夫妻确实也不曾拈酸吃醋过,你们别瞎编排,小心下次来她不给你们茶吃!”
“哈哈哈哈,当然!有大舅哥作证加当事人表态,我们哪还敢编排嫂子?且能让嫂子亲自去接,那位的排面可是够足的!真是个农民?”
“对啊,原兄的眼光多高诸位最了解,成亲十年,孩子都那么大了,愣是没见纳妾,之前还以为是嫂子管的严,现在看,是原兄自己没动心啊!今番动心,便是耕地的,也得是那片地上的西施!嘿嘿,农家好啊,农妇最有风味!干完活香汗淋漓的淌一身,两颗眼睛勾魂放电,都说千好万好不如村头土坡上一块布袄,千娇万娇不如小寡妇把媚眼抛,我猜,原兄这回八成是栽在小寡妇身上了!那小寡妇既荡又要脸皮,蹲在炕上和你拿乔,这要进了门,怕是妾都兜不住,以后要逼你立平妻了。”
郑恩义说着说着酒竟全醒了,还是那双狗祟的吊角眼,猥琐地一瞟一瞟,来回起着高调让原隋把他背地里暗合的小情人供出来。
骆菊生也听的津津有味,原隋在他们这些公子哥中属于最洁身自好的,平时流连风月,说是逢场作戏,他们作着作着都成了真,唯有原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今这活佛也沾染了颜色,有了俗心,岂能不让人怀疑,是谁那么厉害?
郑恩义半醒半醉的听不明,骆菊生可听的真真,宋岚说宋夫人请的是小兔子,不是啥小寡妇,他们圈子里好玩男风不假,把男人当老婆娶回家却是从来没有过。
原隋铁了心要把人接家去,宋玉茗不反对,想必也得到了老夫人的首肯,一个农民,能入得了老夫人法眼,该是怎样的钟灵毓秀?难不成萝卜地里开出了俏牡丹,继三小姐后,还有沧海遗珠,天选之人?
第19章 挑衅
“就说说他长什么样嘛,年龄几何?只说是小农民谁知道呢?”
骆菊生眼珠一转,鼓着劲煽动旁边的人一起逼问,郑恩义头个响应,有道是哪里有姿色哪里就有他这头贱驴,舌头都喝麻了也不忘试探原隋的床笫。
还有什么比一棵铁树的燃情更吸引人?原隋不说几句郑恩义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原隋也意识到这点,想着话是自家大舅哥起的,他作为妹夫,替大舅哥把话头收尾也无可厚非,便拣了几处不重要的讲,讲完了大家依旧一知半解。
骆菊生品出原隋是有意藏娇,也不戳破,自顾自斟了酒一个人默默地喝,郑恩义是惯不会察言观色的,原隋说的含糊,他的八卦心没得到满足,借着酒劲就开始耍赖,企图再逼出点劲爆的,却听锦玉在一旁开口:“要说农民,我也识得一位,好巧不巧也是清丰县的,说不准与原兄那位是同乡。”
郑恩义:“你也认识?好,那你说说你认识的那位长什么样,可不准学原隋一般敷衍,一个鼻子两只眼,得说具体的,不然,咱可得罚酒!”
骆菊生:“是啊,罚酒。”说完还撂下酒杯瞟了眼原隋,原隋对锦玉口中的农家人也颇感兴趣,坐着静静地听,越听脸色越不对,无他,只因锦玉的描述像是摹着他心上的人,米白的皮肤,弯弯的笑眼,暄软的身段,再配上一鸡一狗一院,天下间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唯一的不同,是他所了解的白秋招人憎厌,锦玉讲的乌冬却是个嘴甜讨喜的小哥儿,在说到他揣着空碗去邻居家过元宵节,吃完了邻居家的汤圆,还顺了盏兔子花灯回来,原隋总算没有那么生气了,但还是不舒服。
这个锦玉像是有魔力,总能跳到他的雷区去踩,原隋不相信白秋真的和锦玉认识,锦玉是上官家的赘婿,即使出身微寒那也是读书家的人,白秋祖上三代都是贫农,到了白秋这辈人口单薄,从没听说有文墨之交,且锦玉看上去不喜男色,白秋离开他是有一段时间的放荡,但白秋的人品原隋还是了解,对方没那意思,白秋也不会强求,可,这股诡异的烦躁感是怎么回事?
原隋想不通,也不愿去想,他本身就不待见锦玉这类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东洋这趟货走完,还了上官嫣然的人情,以后他和锦玉也不会再有往来。
原隋搁下酒杯,从座上站起,独自走到甲板吹风,宋岚和郑恩义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只有骆菊生若有所思,贴近了锦玉,问:“你说的这个人和原隋说的,该不会是同一个吧?”
锦玉一愣,继而微笑,“怎么会?”
骆菊生:“怎么不会!都是农家人还都在荷花镇,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天下又有几个模样俊俏的务农人?如果不是,原隋为什么脸色变了,不发一言地就走?锦阿哥,你可别钓着我!”
“谁钓着你了?”锦玉状若无辜地眨着眼,脸上带着抹微醺的嫣红,轻柔低缓地说话,根本不会有人猜疑他话里的真诚,“我认识的小农人姓乌,原大哥要纳的小妾姓白,这分明是两个,怎会是一个?原大哥到甲板上吹风,可能是他酒喝多了头疼,我也有点头疼,等下也要去甲板上吹吹风。”
第20章 开张第一天
他低着头,左手抚上太阳穴,露出又醉又累的样子,宋岚担心原隋也跟着去了,月光清冷,长圆形的月挂在天上,呆呆的,好像磕了角的古玉扣,海面迎面吹来阵阵海风,郑恩义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越发觉得无趣。
原隋忽然变的开不起玩笑,锦玉虽漂亮却是上官嫣然的小白脸,他得罪不起也戏弄不得,席间既没了话头,与其陪素有千杯不醉之名的骆菊生喝酒,他宁可回舱搂着标致的美人睡大觉。
一人散,两人散,拉起来连半个时辰都不到的兄弟集,就这样乏味地各回各舱,骆菊生打量着疑似动心的原隋和话里有话的锦玉,总抓不着牵连的点。
这一路他隐隐约约也察觉出原隋不喜欢锦玉,但锦玉呢?有时看着像在讨好原隋,有时,又像故意针对他。
是因为生意吗?
还是大家主与小白脸有不对付?
骆菊生搞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姓乌的小菜农和姓白的小菜农分别和锦玉、原隋的关系,或许养个小农当兔子是清丰县公子哥里的新潮流。
夜色渐浓,海上风浪又大,骆菊生披上狐裘钻进船舱里睡了。
同天不同月,寂静的荷花镇,白秋忙完了面摊的事,喂饱了巴掌,铺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宝蓝色的天空深邃无边,绿色的星子格外亮眼,微扁的长圆月在白秋眼中并不是古朴的玉扣,反倒像一颗新剥的莲子,安逸地落在银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