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贺雁来平时用来束发的绸子。
千里压低声音,小声道:“我知道,在你的国家,男子成年以后要行冠礼,虽然兰罗没有这种风俗,但是,我想用雁来哥哥曾经用过的方式标志自己的成人。”
这样,你只要看到我的发冠,便会意识到我已经长大成人。
贺雁来心神微动:“你......”
少倾,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训他:“胡来,大祭师看见了,定要说你。”
“这是我的成人礼,当然要按我的想法举行,大祭师也无权僭越。”千里认真道。
“这场成人大典,所有有身份的都会来参加,他们都能看到我头顶的发冠,便知这是你为我戴上的。”
说到这,千里的语气倏地多了一丝缱绻的味道。
他融融绵绵地望着贺雁来的眼,忐忑道:“雁来哥哥愿意为我束发加冠吗?”
贺雁来嘴唇微颤,看着千里严肃的神情,知道这定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最后他轻声一叹,伸手接过千里手中的红绸:“用这条?”
“嗯!”千里喜滋滋地点点头,有些羞怯地补充,“这条雁来哥哥戴着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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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雁来认真地为他束起一头长发,在头顶盘了个漂亮的发髻,然后欣赏了一番画中千里的模样。
千里平时怕麻烦,头发就只扎成一束,灵动又飘逸,甚少有现在这种规规矩矩盘起长发的模样,竟也别有一番风味。贺雁来望着他线条清晰的脸,满足地喟叹一声,又从明煦手里接过那宝莲冠。
“从哪弄来的?”贺雁来淡淡问。
千里露齿一笑:“让翠娘帮我找的。”
贺雁来挑眉:“你倒跟她亲。”
“借雁来哥哥的光。”千里忙敛起笑容装作乖巧。
翠娘接触的人多,找到这么顶不俗的发冠也不稀奇。
“雁来哥哥,你当时及冠的时候,戴的是什么发冠啊?”千里好奇地问。
贺雁来“嗯”了一声,从自己遥远的回忆里找到及冠的这一部分,那时他父母兄长都已经走了,是请父亲生前好友为他束的发。贺家人丁寥落,贺雁来也不愿多操办,只是简单地把必不可少的程序走了一遍,就当是结束了。
但是这些都是没必要与千里说的。
“按照我当时的身份,一共要加三层冠,最后戴上的,好像是一顶铜鎏金雀尾冠。”贺雁来好不容易回想起那顶冠的名字,实际上那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也已经记不太清了。
“三层冠?”千里惊讶,“这么多啊?”
贺雁来笑道:“哪里算多,要是皇家子弟及冠,要戴上五层之多,皇帝若是登基之后才举行冠礼的话,还要加冕。”
“冕?”千里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他心性赤诚,问出这个问题,就真的只是单纯地在问什么是冕而已。
可这话要是落在有心人耳里,无异于是一种野心勃勃。
兰罗年轻的王,也想加冕吗?
贺雁来动作顿都没顿一下,行云流水一般为千里戴好发冠,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温润一笑:“好了。”
千里顿时被自己的新模样吸引了注意力,也不关注冕是什么了,好奇又紧张地看向自己。
明眸皓齿的少年,红衣似火,头戴金黄的发冠,暖融的色调衬得他脸颊红润,眼眸通透,端的是从小浸润出来的一副好修养,叫人看着便觉得欢喜。
贺雁来笑着端详千里的模样,心里很是高兴。
千里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左看看右看看,又敛下眼神,不确定地向贺雁来确认:“真的可以吗?不会很怪吗?”
他仰起头,漂亮剔透的绿色眼睛完全信赖地望着贺雁来,直看得后者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贺雁来轻声道:“真的很好看,小狼很适合这个头冠。”
贺雁来发话了,千里便彻底放下心来。
正巧就在这时,外面的女官过来催促:“大汗,合敦,时候到了。”
千里点点头,让她下去,然后从妆台前站起身子,长吸一口气,看向贺雁来的脸。
贺雁来寂寂坐着,一股无声的惨败突然在这时候缠上了他的脚踝,方才与千里打扮的那点灵光浑然不见了。
就像,他亲手把千里推去他的光辉人生之后,就甘愿守着自己的残躯寥寥余生。
可千里抬眼时,却见到了贺雁来的眼神。
€€€€他是心甘情愿的。
贺雁来,是甘之如饴地,亲手将千里送上那光辉灿烂的未来。
不知为何,千里的心突然重重颤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自己与明煦的那个约定。
等成人礼结束后......
千里紧张得咽了口口水,突然不敢再看贺雁来的眼睛了。
“雁来哥哥与我一起。”他细弱蚊呐。
贺雁来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出来,答应了。
“好。”
他将手搭上千里向他伸来的手心,任后者一用力,自己的代步车便顺畅地跟着千里的力道一起离开了原地。
千里牵着贺雁来的手,和他一起走上了自己的成人大典。
高台上,风儿喧嚣,吹得底下的人睁不开眼。上面两人一站一坐,逆光出现在天台上,背后衬着高照烈阳,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两个黑影。
这是兰罗的王和王后。
一时间,众臣乌泱泱跪了一地:“苏日勒和克!”
千里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不由得呼吸微微加重了几分。
一只手突然上来缠住他的,无声地握了握。
千里不用回看都知道那是谁。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长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上前两步,朗声喝道:
“彩!”
第54章 主动
他站在房门口,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明煦出来的时候被杵着的黑影吓了一跳,小声得“哎呀”一句,认出了是千里以后才松了口气:“大汗,你还呆在这干什么?”
千里苦着脸:“我紧张。”
“......”明煦抿了抿唇,破天荒地没在这时候反驳千里什么,反而快刀斩乱麻地把人往屋里推,“紧张也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看你的了!”
没想到自己的盟友这么快就把他出卖了,千里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很快反应过来,急急道:“哎€€€€”
然而已经迟了,明煦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一用劲儿就把千里整个人塞进了房间。他一时间退无可退,暖黄的烛光顷刻间将他全部包裹了起来,与之一道而来的是贺雁来温和的眼神。
“小狼?”他坐在烛火旁儒雅一笑,“怎么不进来?”
千里如梦初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明煦就在他身后,悄声道:“大汗,该做的,明煦都做好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看你的了。”
不知为何,千里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抬起眼,迎着贺雁来含笑的目光,主动迈步踏入房门。
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是明煦贴心地为他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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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明煦在外面谋划什么呢?”贺雁来问。
“没,没什么。”千里缓缓来到贺雁来身边,在他对面坐下,并不自知地摸了摸鼻子。
贺雁来看着他的动作,眉头一挑,眼神中顿时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很快又释怀一笑,颇有些兴致盎然的味道。
两只小鸟......又使什么坏呢?
千里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不让面前的男人轻易看破他的不自然,尽管贺雁来默不作声的态度已经显示出,他露出马脚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明煦准备的酒壶上,眼神微颤。
挣扎不久,千里视死如归地拿起那壶酒,将贺雁来和自己的酒杯满上了。
接着,他将其中一杯递到贺雁来面前,另一杯留在自己这里,低着头,根本不敢看那人现在的表情。
贺雁来注视着他一系列动作,望着自己面前杯中酒那稍显不自然的颜色,平心静气地问:“这是做什么?”
千里紧张道:“交杯酒。”
“嗯?”
“明煦说了......大熙的新婚夫妇要喝交杯酒。”
千里攒齐勇气,对上贺雁来探究的一双眼:“我们新婚那日,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没有这道程序。现在我已经成年了,自然要补给我。”
是补给“我”,而不是补给“你”。
是贺雁来欠了千里一场真正的婚礼。
这样,贺雁来纵使有千万个理由,也无法拒绝现在千里的请求。
他端坐着,八风不动,端起酒杯的动作尽显矜贵。贺雁来举起那杯有问题的酒,无奈地笑了笑:“真是的......”
怎么总让人这么窝心。
“来。”贺雁来伸手,小臂微微内收着,外袍因此滑脱到手肘,像是在等待有人扣上来似的。
千里被他弄得心神荡漾,回过神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与贺雁来交缠起手臂。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不过咫尺,近到千里可以数清贺雁来的睫毛,近到贺雁来可以看到千里瞳孔不安的颤动。他笑了笑,那股被耍的郁结一时间消散了个干净,主动又勾起手臂,杯壁贴上下唇:“像我这样做。”
千里迷迷糊糊地学着他的动作,让杯壁贴上嘴唇,因为过于用力,柔软的唇被压了下去,看着饱满又好亲。
贺雁来眼神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