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客 第33章

千里赶紧看了看自己,又看了下周围的环境,确认自己没弄得到处是水以后才点点头:“可以!”

门很快被人拉开。

浴桶有屏风挡着,不怕被人看到,但也隔绝了千里看一眼贺雁来的可能性。他试图探头,但也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贺雁来规规矩矩地替他放好了换洗衣物,便准备离开:“千里,一会儿大祭师还要见你。”

还沉浸在自己绮思里的小狼瞬间萎靡了下来,期期艾艾地问:“他还在生气吗?”

贺雁来无奈地笑了笑,反问:“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还在生气了。

千里有些害怕。

他又磨磨蹭蹭地泡了会儿,知道不能再拖了,才苦着脸出来。

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千里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赶紧准备去拿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

这可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

可是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翼而飞了。

刚才没有人来过,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

贺雁来刚才来为他放干净衣物的时候,体贴地将他尴尬的东西收了走去,不给任何人经手的可能性。

他总是这么细致,比别人往前想了好几步,这个“别人”里,尤其圈出来了一个明安乌勒吉,也就是千里。

千里又羞又窘,眸中衬着烛火星星点点得闪烁。

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不由得伸手捂住自己不安乱动的胸口,无声地呻吟一声,放在桌上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贺雁来......

第43章 惩罚

千里洗漱好出去的时候,贺雁来正在门口安静地等他。

现在已是深夜,惨白的月光照亮他半边面庞,隐藏在阴影里的另外半边沉稳安宁,鸦睫翦翦,在眼下形成一块小小的投影。

察觉到动静,他眼波流转,视线轻缓锁定在千里身上,嘴唇轻启:“收拾好了?”

千里像是才回过神似的,下意识地站直身子,小幅度地点点头:“嗯。”

“那走吧。”贺雁来伸手转动代步车的车轮,将自己转了个方向。见千里没有跟上来,他扭过头,眸中的月色因此不小心洒了出来,浮光跃金,“怎么不动了?害怕吗?”

千里没说话,他还没找到借口掩饰自己渐快的心跳,听贺雁来主动为他找了台阶,便囫囵点头应了下来。

贺雁来没说话,似乎是很低很低地叹了声气,重新转了方向走了回来。

他坐在代步车上,因此比千里矮了些,正好够他一伸手拉住千里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千里便乖顺地跟他走了:“总该要面对的,不听话的小孩子。”

千里没敢搭腔。

他怕贺雁来也在生气,但后者表现得又那么云淡风轻,他也不想自作多情。纠结来纠结去,千里最后抽出了手腕,换成小指勾住贺雁来的。

贺雁来一顿,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也彻底倒塌了下来。

他回勾住千里的手指,像是一种鼓励,更像是安抚。

千里的心跳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

大殿内。

大祭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胸膛像一个破败的风箱剧烈起伏着,眼球赤红。托娅连忙为他顺气,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盏端到大祭师唇边。

刚浅尝一口,外面便有人通报,说大汗来了。

千里大步走进殿内,贺雁来陪在他身边。他的脸色有些胆怯,但更多的是坚定;他走到大祭师面前几步便停住,低眉敛目:“千里知错了。”

大祭师眼皮都没抬一下:“您是兰罗的王,何错之有?”

千里急了,忙抬起眼,唤了声:“大祭师......”

大祭师手一抬,将他接下来的话都挡了回去,语调平静:“大汗,正如我所说的,你是大汗的王,你已经成年了,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你,也不会有人说你做了错事。但是若你还愿听我这老朽一言,我便还将你做我徒弟看待。”

“大祭师一日为我师,便一生为我师。千里哪里有不听话的道理?”千里上前一步,他被大祭师这幅疏离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去寻找贺雁来的眼。

€€€€贺雁来已随托娅在一边等候,可当千里望过来时,却正好对上了他温和的眼眸。

就好像,他一直在默默注视着自己,好让自己每次看向他的时候都能得到回应。

千里的呼吸放缓,渐渐回到了正常频率。

他重新望向大祭师,默默垂下头:“千里愿听大祭师惩罚。”

大祭师放在蛇头拐杖上的手摩挲了一番,像是在做内心的抉择。

良久,他缓声叹道:“托娅,拿我的打王鞭来。”

托娅脸色一变,急忙阻止:“大祭师,这打王鞭是先王托孤时赠与您的,已经多年不出。如今请出,打的不是肉身,是在打大汗的面子啊!”

大祭师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坚定:“我兰罗王族世代家风清白,从未出过流连花街柳巷之徒,此事不严惩,如何对得起亡故的先王?”

托娅还想说些什么,千里却直接了当地抢过话头:“千里愿受打王鞭之罚。”

说完,他顺势原地团坐,合上眼,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来。

贺雁来微微偏过了头。

托娅嘴唇咬了又咬,急得快哭了,但全场没一个人帮她,没法子,她只好去请了打王鞭来。

大祭师从她手中接过鞭子,对着空气挥舞两下,找了些手感之后,挥退想要来搀扶的侍女,颤颤巍巍地走到千里面前。

“这惩罚,我只是代先王之劳。”老人缓缓说道。

千里没有抬头,涩声道:“千里明白。”

“好。”大祭师长出一口气,没有再犹豫,直接挥舞起长鞭猛然甩在千里后背上。

啪!

软鞭带着狠辣的力道毫不留情地甩在柔软的皮肉上,力道大到能听到其破风之声。千里闷哼一声,上身随着鞭子的力软了软,差点没立住,冷汗登时从额上滑了下来。

他强忍着没出声,还不等他适应一下忍过这波痛苦,大祭师的第二鞭又来了。

大祭师虽已上了年纪,可挥起鞭子来却毫不含糊,一下比一下重,交错纵横地陈列在千里单薄的后背上,很快便有血色透过衣服布料渗了出来。千里脸色惨白,下唇被他咬得全是牙印儿,汗珠一滴一滴砸在面前的地砖上,泅湿了一小块地方,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而他渐渐神智涣散,连痛呼声都快忍不住了,全靠本能咽回肚子里,间或几声压不住的尾音,微弱得让人揪心。

托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抽了抽鼻子,干脆直接转过身当看不见。

而就在大祭师又一次高高扬起长鞭时,突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大祭师力气不小,在这种情况下能拦住他的力度让他手腕生生停住的人,所蕴含的爆发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老人缓缓看过去,只见贺雁来面色冷峻,嘴角抿成一条凉薄的线,眼神也失去了温度。他问:“敢问大祭师,准备打多少下?”

“不多不少,二十鞭。”

贺雁来好脾气地笑了笑,可是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松。大祭师没有任何可能性抽回自己的手腕,不禁质问道:“合敦有何异议?”

“不敢。”贺雁来说,“不过气大伤身,还剩的五鞭,不如让秋野代劳。”

大祭师缓缓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不安分的年青人,吐出一个怪异的声调:“你?”

贺雁来被如此轻视也并不动怒:“我。”

接着,他上前一步,凑近低声道:“千里已经到了极限,大祭师再打下去,他不死也要脱层皮。既然为了他好,不如让秋野来做这个最后的恶人?大祭师铁面无私,请出打王鞭固然是好事,可若真这么不近人情,日后与千里落了间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大祭师冷哼一声:“合敦倒是会为我打算。”

嘴上这么说着,可他的手已经松了些力道,明显是被说动了。

贺雁来见状,也不再咄咄逼人,顺势将打王鞭取了过来:“大祭师稍作休息。”

“别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老人冷冷地说。

贺雁来动作不停,右手紧握长鞭,向前滑动两步来到千里面前。

千里眼睛紧闭,脸颊毫无血色,与他从屋里送来的那个红润漂亮的小少年毫无关联。饶是知道其好心,贺雁来也忍不住在心里怨上这个迂腐的老人来,手指紧了又松。

而面前的小孩儿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见到了熟悉的轮廓,当即清醒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喊:“雁来哥哥?”

雁来哥哥……要亲自来打他?

即使知道自己今天要被惩罚,可是一旦行刑的人变成了贺雁来,千里便莫名地有些委屈了。

不是说好……会护着我吗?

被打了这么多下都只是忍着不吭声的小狼,终于没憋住红了眼圈。

贺雁来胸膛微微起伏两下,嘴唇动了动,做了两个嘴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千里认出来了,他是在说:别怕。

接着,贺雁来不再多言,握紧了长鞭。

千里下意识地闭紧眼睛屏住呼吸。

破风声渐近,鞭子又一次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

贺雁来脸色严肃,手起鞭落,丝毫不见犹豫;而那鞭子次次重重落在千里背上,看着竟比大祭师还再狠厉几分。

可只有千里知道,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有多柔和。

贺雁来对自己力量的控制,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这……这就是昔日大熙的不败战神。

千里咬紧牙关,挨完了最后五鞭。

随着最后一次鞭子抽回,他受不住,身体前倾,忙用手肘撑住身体,不致倒在地上。

贺雁来忙扔了打王鞭,小心翼翼地将人搂紧自己怀里。

他回头,眼中的心疼在那一瞬间转变为压迫,直直望着大祭师的眼睛,话说得还不卑不亢:“惩罚已经结束了,大祭师。”

大祭师对上他与语气完全不符的眼眸,又下移落在了那可怜的少年身上。

他怎会看不出贺雁来有意收着力度,可是既然面子功夫已经做到位,最后几下放松点又如何。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码归一码,大祭师还是见不得他受委屈的,这事儿便这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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