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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过了太多年,商应怀的讲述相当抽离,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经历一样€€€€
商宁一是那时代高校中难得的理想主义者。
他做研究,真就是奔着改变人类命运去的。
二十几岁的时候,出现了真正影响人类命运的机会:联合政府招募顶尖人才,计划名为“守望”,内容不明,目的不明。
使命倒是很清晰:延续人类文明。
商宁一去了,中了。
古地球有个经典通信笑话;一辆载满存储卡的卡车从北京开往上海,远比同体量的数据通过网络传输快,也更安全。
商宁一就是那个卡车司机。
守望号是卡车,被层层选拔出的司机们,会守着比他们的命贵重的多的“货物”,开上一条没有尽头的公路。
没人知道这个计划怎么通过的,听说是某些富豪大力赞助,把他们家族的基因塞进了库中。
守望号之间完全独立,守望计划被列为绝密,守望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除开必要的太空训练,还要接受最严苛的心理训练,包括感官剥夺、长期控制供氧、诱发群体暴力、死亡脱敏等等。
守望者各有各的舱位、物资、AI、娱乐和工作设备、冬眠系统,交易、交流、交|配都被限制,信任被严格禁止,避免舰群形成新的割据文明。
舰艇的最大特点就是量子计算机和AI协同,决策行驶方向,辅助舰员任务。同时机械间也互相监视。
出现死亡,总控的量子计算机会分配任务给机器人,处理尸体,并在基因库中人工培育新的守望者,补上空缺。
但永远离开地球那天,守望者们不约而同,走出舱室。
外出的时间有限,强制冬眠很快会轮流进行,他们很快移开互相警惕的眼睛,齐齐看向舷窗外。
蓝星表面浮动着灰霾,南极洲穹顶,像一粒将熄的萤火。
母亲在远去。
哭泣的人被机器人迅速催眠,避免情绪起伏消耗更多氧气,他是第一个冬眠者。如果五十年后醒来,他仍旧痛苦,催眠气体会被换成安乐死药剂。
观看太久或屡屡回头的人,将在未来被AI严密监视心理状态。
不能降落、不能回头,第一个百年,他们旁观。
星际奴隶起义了,帝国成立了,光是“皇帝”就出了几千位€€€€不同星球不同人割据,约翰三世倒下,还有千万个李高宗站出来,不再有中西分别,因为古地球的国家记忆已经失落了。
商宁一在行驶第五年冬眠,在五十年后醒来。
他给某颗星球上的红斑命名“朱砂痣”,看到彗星就许愿,给玫瑰星云写打油诗……自娱自乐。
与此同时,宇宙移民大群体的后代们,在遭遇辐射、黑洞、撞击后,终于找到光年外的栖息星系。
辐射和孤独让基因异变,精卵活力降低,科学家们思考各种方案,提升存活率,克隆人类、改变性腺、自主机械改造、加强大脑……一切适应环境的改造,代代传承、累积。
€€€€星际时代开始了。
冬眠系统给每人分配的时长有限,第二次休眠,商宁一只休眠了十年。
星际进入二十三世纪,星历2218年。
“联盟研发出了戴森球,掌握能源,在跟老帝国打仗。”有人说:“打了十几年,死了很多人。”
守望三号就在域外徘徊,改造后的设备偶尔能接到战时各方的频道€€€€
“帝国科研院称:性腺改造与子宫植入方向,已被验证成功……”
“疯狂的老帝国:神经接口操控士兵,基因编辑藐视人权!当处反人类罪……”
“自然生育率翻番,AO匹配€€€€人类真正的进化方向!”
守望者们纷纷悚然。
从心灵到身体,地球的后代彻底遗忘了地球……蜕变成了新人类、新种族。
他们的身体为繁育而生,浇筑有合金,脑机连接太空机甲,口中哼着地球人类未曾听过的摇篮曲。
求生,适应,变异,进化。
……那么孱弱的原初地球人类的基因,还有必要保留吗?
守望者们开始质疑,但他们已经不能回头。星舰AI是他们的助手,是工具,但必要时也会是刑具。
守望号共一百三十二人,他们是先行者、观测者,他们的使命就是维持原样、绝不改变。
原本是这样的,但漫长的航行中,又出了一件意外€€€€
一艘坠毁的探险舰撞出域外,三名星际人类驾驶的探索舰挣扎着,爬向守望号。
守望号不可接纳外人、不可接近新人类、不可……
但这些新人类已经看见了守望号。
放他们进来,就不能再让人回去,但他们一定不愿,说不定会在舰内挑起事端;放他们回去,守望号一定会被星际国家调查。
€€€€最高使命:保留人类基因。
€€€€延伸要求:不可让外物污染基因库。
守望号杀死了星际人类。
舰员不过百来人,对上星际百亿人,他们是彻底的异端、异族。
守望者、不,地球的遗民们再无法停止哭泣:“我想回家……”他话音落下,就被机器人带走。精英们回过神,才发现整件谋杀案中的不对。
€€€€总控系统掌握舰队方向,为什么没能避开一艘小探索舰?
这是针对所有人的一场心理测试。他们必须坚定,自己独立于星际人类之外,延续的是地球的文明。
这场测试后,舰内少了一些人,又多了新面孔€€€€他们是脱胎自地球基因库、生长在培育室的纯洁地球人类。
星际人类的进化没有停止,ABO,一次与生育绑定的异变,守望者们守望€€€€半个世纪,星际人类做|爱,泡在漫长的发热期里。
全是水€€€€汗液,精|液,润滑,腔道分泌的过量液体,子宫中的羊水……
水是生命之源。
为了让作物繁殖,星际人在许多星球高空引爆热核装置,改变大气环流,或是人工降雨,二十三世纪的前半段,人类在潮湿的雨雾中,在宇宙辐射与失落中,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但在守望者们看来,这不像新生,只飘来一股霉味。”商应怀笑了笑,说:“但也有人说,这是星际文明的原始期、萌芽期,他们彻底跟地球人类分开了。”
宇宙有上帝吗?
星际人还记得上帝吗?
上帝啊。
有人感慨,有人欣喜,有人漠然,有人厌恶。
那段时间舰队出现两个极端,有的人裹紧了衣服当修士,有的人无所谓对象是谁,男男女女,眼神都不用对上,扒了衣服就能开干。
AI也没法提前预测,这些人身体没有欲望的前兆,但却有了性|交行为……好像通过做|爱,就能加入到星际人类的进化里。
守望号不会下雨。
守望号日夜都在下雨。
雨天总是和潮湿、发热绑定,商宁一厌恶雨天。
守望者们互相没有信任,更没有情感,只有被扭曲的人,借此发泄。最终他们把目光扭向身边不愿加入的异类。
性|爱€€€€这是两百年来,守望者们做出的唯一反抗。
商宁一不是“反抗者”,但他救了一个被强迫的人,又杀了一个人。在总控系统审判前,他主动乘坐微型舰,离开了守望号。
商应怀讲到这里,忽然插了一句:“最开始的几次发热……你咬得我真是痛啊。”
那时候他还没有记忆,但身体已经有本能的反胃,为了“精神力进化”,商应怀压下了所有想法。
“你好像很喜欢探索人的痛觉和痛苦,其实没什么意思。”商应怀话锋一转:“故事讲完了。”
他神色寡淡,没什么大的表情波动,但眼睛有些湿润。
宁一问:“……那现在,我可以拥抱你了吗?”
宁一去擦商应怀的眼睛,手湿了小片,他放下来,换成用手臂抱住商应怀,再试图用吻抹去眼泪,但这个吻没能成形。
仿生体的瞳孔黯淡下去。
商应怀收回压在宁一后颈休眠处的手。
他慢慢眨几下眼睛,哪还有什么眼泪,只剩€€人的亮色。
故事还没有说完。他自言自语。还有一段无聊的€€€€星历2276年,商宁一到了废星,遇到系统,又碰到一个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婴儿,他被风刮得昏死过去了。
系统带来了精神力投射技术、也可以说是灵魂投射,帮助商宁一重生在婴儿冻死的身体中,拥有了合法的联盟身份。
这项技术成功率很低,他是一世纪来为数不多的成功者。
他为自己取了新名字。
怀。
怀念。
怀我故乡。
一个往回看的名字,好在他已经不在守望号上,也不用担心通不过AI的心理评测。然而,他还是舍不得守望者的身份。
只是使命从“人类文明至上”变成“人类至上”。
“没有人类的文明,将毫无意义。”这句话是某人跟商应怀分享过的台词,地球科幻电影,在那时代很火。
现在,故事终于讲完。
商应怀翻开新篇。
他休眠了宁一的躯壳,一秒都不停留,星舰内改装的机械臂伸出,把宁一安置到休眠舱。睡眠胶囊合上,束缚带锁紧,防弹玻璃封死,内部休眠气体开始释放。
商应怀眷恋地看一眼,浮光掠影般,一秒都不到。
他不敢回头,没有停步,径直去到星舰尾部€€€€设计图纸中归为“杂物储藏间”的地方,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靠墙的合金桌。
还有桌面上整齐排列着的黑色芯片。
每一片也就指甲大小,边缘嵌着细密的接点,每一枚卡的标签口朝同一方向。
时间回到竞标赛前的准备阶段,星大校园€€€€
主机休眠期间,商应植入了记忆清理程序,受他的腕表控制,这是系统层的清理;另一层,就是硬件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