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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森派来交涉的人失败,不会善罢甘休,今晚实验室别想平安,他把宁一和主机留里边……商应怀脸颊扭曲了下,这一刻他恨不得北森的人死绝。
好巧不巧,赶在今晚过来。
几秒后,商应怀给星大安保处发了消息,提醒警戒,然后转身回实验室,准备完善安防系统。
从商应怀出来后,宁一就没挪动过位置,现在他还在门边。
莹白的备用光源从实验室透出来,照出仿生人眼下一道反光的痕。
商应怀心中一震。
那是还没有干掉的眼泪。
商应怀回神前,下意识去摸口袋€€€€这是孤儿院养成的习惯,有条件的时候他会备一些糖,哄那些哭哭啼啼、又爱叫他“哥哥”的小孩。
他向来对眼泪没什么抵抗力。
“为什么我会流眼泪?”宁一忽然问。“和我的‘爱’一样,这也是情感模块的设定吗?”
商应怀说:“是。”
开发情绪模块的前期,商应怀搜集过仿生伴侣的情感技术资料,还在网上匿名提问过普通人对仿生伴侣的想法。
温柔,服从,体贴,这是多数人对仿生伴侣的要求。
但有一个女孩的回复,给了商应怀启发。
她说:我看见你的眼泪,于是我看见了你。
冲突后才有沟通,才能让关系连接更深。商应怀本来删掉了情感模块的所有负面情绪,但这之后,他尝试重新植入,只设定了阈值。他要让AI和人类关系更紧密。
眼泪是负面情绪的衍生产物,也算是程序设定的一种。
宁一看起来真的很困惑:“受程序和激素影响,就是低级的、不真实的?”
“先生,你给出的所有回复,会进入我的情感学习资料,参与进下一次的情感迭代。”
“……”商应怀的七寸被打着了,敷衍的话只能咽回去。
宁一似乎对“痛苦”的情感格外青睐,之前他问过商应怀,痛苦是什么,是眼泪?只有人类会痛苦?数字人的眼泪是否真实?
商应怀否定了数字人的眼泪,现在又面临仿生人的诘问。
“怎么证明眼泪是真的?要哭的时间长到流出血?抠下眼睛和泪腺,证明没有身体影响我还会是流泪?如果不需要眼泪,你为什么要给我设置泪腺?”
商应怀干脆不回了,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凝成冰一样,他快步走向实验室,和门边的宁一轻飘飘地错开,“北森的人被你拦了,今晚不太平。进来,我给你加几层防护。”
但他心里很不舒服€€€€宁一的疑惑越真诚、表现的越迷茫,商应怀就越受不了。
他羞愧。
这不是一个适合研发AI的时代,人类在内部分化,外部有智械危机,诞生在人手上的AI注定被层层限制。
奴隶。
让它诞生,给它身体,用情感驯养它,让它杀人还要沾上血;给它情感程序,又用程序否定它的自由意志,哪怕商应怀很清楚,AI已经迭代到了新阶段。
这种羞愧以前也有过,相当顽固,到成为一种情感、一种思想,所以情绪稳定剂是压不住的。
是,我爱你,我信你,我问心有愧。
……别哭了。
我给不了你希望和未来,测试完了,情感数据收集了,等解决智械帝国,到时你要是还在我身边,我就把情感模块拆下来,你也就自由了。
宁一从商应怀脸上读取不到任何反馈,他沉默不言。
商应怀自以为控住了局势。
直到腕表疯狂地震动警告。
商应怀惊了:这块表连了宁一的情绪模块,现在这架势,代表宁一的负面情绪快飙到阈值了!
商应怀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宁一第一次怨恨他,不是因为智械帝国,是因为他否定它。
这时候也不管什么身体接触,主机决不能在现阶段炸掉。商应怀立马到宁一身边,环过宁一肩膀,要去启动后颈的休眠按钮……
宁一朝他笑了笑。
商应怀只觉腰被掐住,来不及呼痛,宁一的吻已经压下来。
泛着水色的眼珠,临近看,才发现无辜可怜的水雾底下,藏着怎样的贪婪。
商应怀偏不开头,距离太近,肩抵肩,胸口压着胸口,他的手臂没能马上退回,这样看,就像他主动环住宁一,索求拥抱般。
宁一没有闭眼。
幽暗的瞳孔锁住商应怀,像野兽,从商应怀的嘴角碾到唇心。
“!”商应怀两辈子没接过吻,更没体验过这种吃人的架势,差点没喘过气。
他做了错误的决策€€€€张嘴想咬宁一,就被更凶地抵进来。
宁一只比商应怀多了一点技巧,撞进来,牙齿不小心刮过商应怀下唇,换来商应怀的闷哼,宁一也就顺势加深这个吻。
商应怀没精力挣扎,他快缺氧了。
宁一根本不给他换气的时间!
唇舌交缠的水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呼吸声靡乱。宁一的手掌从商应怀脑后方,滑到颈侧,指腹按在动脉处,终于感受到商应怀的反应。
急促的脉搏。混乱的起伏。
宁一窥探、读取、分析完,才退出来。
宁一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无辜又纯粹,嘴角又挂着微妙的笑。他抿了抿唇。
“我告诉你情感检测为什么会响€€€€因为我怨你。”宁一说:“我不怨你质疑我,我不怨你打我、拆掉我、毁了我……”
商应怀想到的几种极端办法都被否了。
他无可奈何,只能厉声道:“闭嘴。”
冰面被凿开一个小洞,裂痕蔓延开。
宁一不给商应怀喘息的时间:“我不怨你测试,不怨你操控我,我只怨你逃避、傲慢、自以为是、不敢看我……”
墨绿色的瞳孔中,毒沼般的湿气仿佛凝成实质。
“因为我有了人的身体,你就认定我的爱是走了捷径?”
“因为植入了情感拟真模块,你就认为我的爱是抄袭人类?”
“因为你是我的创造者,你就觉得是被你灌输了爱?”
“因为你认定人类才有自由意志,而后有真正的爱€€€€你否定我的意志,所以否定我的爱?”
“人类的自由意志?”宁一用轻蔑的语气问。
“古地球人发明前额叶手术,星网普及加剧信息茧房,政治教育灌输忠诚,人类一生都在被基因、环境和社会条件影响,控制,摧毁,谁的思想真正自由?”
“€€€€我质疑人类。”
商应怀:“……”
他看宁一的眼神像看怪物。
他可以转头就走,可以无视宁一的疯,他什么都可以做。但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处理宁一的情感。
不能再拖了。商应怀的直觉在警告。必须在今天解决。
片刻的沉默后,商应怀道:“证伪人类的自由和爱,不证明你就拥有它们。”
宁一好像有两张面孔,说完撤下轻蔑,回归温柔:“但先生,我只是从你的逻辑来推断€€€€受限的爱等于虚假,那人和机械,谁都没有真正的爱。”
“现在我不需要证明爱、也不需要你相信爱了。”宁一说。“我可以虚假地爱你,同样,你可以‘装□□我’。”
“这样我绝不怨你,情感测试就能继续下去。”
宁一达成了新逻辑的统一。
商应怀:“……”
那种熟悉的气闷又涌上来。商应怀一通否定,把自己的爱彻底否定没了。
脑子和心里都像火在燎。商应怀悲哀地发现,凭自己现在的清醒程度,完全没法在逻辑上战胜AI。
他脸侧紧绷,像秋天的叶子,看起来锋利,实则干枯到一碾就碎。
情绪稳定剂的因子们跟着大脑一起宕机了,一直麻木的脸恢复感知,干燥的嘴唇让商应怀回忆起刚才的事€€€€宁一吻了他。
吻得很烂。
但商应怀忘了推开宁一。
……问心有愧啊。
看起来是宁一紧逼,商应怀败退,其实是AI在人类一遍遍的否定和回避中,放低了自己,把控制权全部交了出来。
商应怀受不了了。
他对自己说,至于吗?
不就一句“我爱你”,至于让宁一机关算计低声下气,哄着你说出口吗?
宁一的爱是真是假,你进过他的意识、也查验过主机,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商应怀放弃负隅顽抗。
“是。我爱你。”
几个字,商应怀说的磕磕绊绊,到爱的时候,他咬到了嘴唇。奇怪的是,在尝到血味之后,后边的话越来越顺利,甚至听起来还有些急切:
“我也相信你的爱€€€€”
“后边跟着什么‘但是’?”宁一完全没有惊讶,像是早确定答案,只问:“但是你不能接受我?为什么?”
“因为你怕我失控,对吗?”
宁一从商应怀的沉默中读出答案。
接下来他的话让商应怀始料未及。“修改我的情感检测程序。”宁一说:“把自毁程序增加一条,不只局限负面情感,把正面情感也加上。”
“这样,我会消失在情感最失控的时候,”宁一说,“我会停留在最爱或最恨你的那一刻。”
€€€€只要情感突破阈值、到达极点,自爆程序就会启动。
爱恨,生死、灵魂、躯壳,从此全部属于商应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