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姜然序曾向心理咨询师自诉害怕带毛的动物,对方建议他通过触摸宠物完成暴露治疗。不过暴露治疗也要循序渐进,从易到难,他在比格犬和长毛土猫之间巡视一番,当然选择后者作为入门对象。
姜然序遵从咨询师的建议,先轻触小猫的脑袋和背部,计时三十秒。无事发生,再延长接触时长,增加接触面积。
数次接触后,他渐渐发觉这小东西闻起来相当上头,脑袋竟是奶油爆米花香味的,容易给人留下干净又甜美的错觉。不像秦始皇,一周不洗澡就发臭。
于是乎治疗变了味。姜然序抱起猫,脸埋进对方小小脑袋,将奶油爆米花香深深卷入肺里。
结果猫比人反应更大,咪呜蹬开他,留给他满身白色浮毛。
这让姜然序有几分挫败。他还不如回去吸孟惟深……对方总体来说不掉毛,无异味,而且非常乖巧,随便亲亲抱抱。缺点是精力过剩,每天都要在一个名为工作的滚轮里疯狂跑圈。
更挫败的是,他发觉猫狗之间存在本质差异。猫越养越懒散冷淡,需要与人保持礼貌的距离。狗则热情过头,每当他满屋子找猫,就恨不得往他怀里扑,将他的玩伴替换成自己。
孟惟深右手养伤期间,姜然序还负责帮对方遛狗。确切说,是他们一起出门,孟惟深负责处理排泄物和技术指导,他负责牵绳控制爆冲的秦始皇。
孟惟深对于他的精神问题仍心有余悸。每当秦始皇妄图往他裤腿上扑,孟惟深便要冲上来,用小腿挤开狗,生怕他俩再闹出什么乌龙。比亲自牵绳都累。
在一个寻常的夜晚,秦始皇与小区外的卤味摊贩的一见钟情,蹲在餐车前猛摇尾巴,怎么也拽不走了。
姜然序只好给它买了一小块猪肝。秦始皇亢奋得直哼,待他弯腰将猪肝和塑料碗放在地面时,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孟惟深吓一跳,当即掏出酒精湿巾,要往他手背上摁。姜然序倒出奇地平静,冰冷的酒精慢慢渗入皮肤,他没有呼吸急促,也没有头皮发麻。
遛狗的后半程,孟惟深格外雀跃,非要缠着他问是如何克服心理障碍的。
姜然序本人也很难描述原因。强迫思维本身就是一只杂乱的毛团,个中纠葛毫无逻辑可言。
至于如何理顺毛团,可能要归功于秦始皇上回猛地一拽——还真好了一小半。剩下那一半,可能是随罪魁祸首进焚化炉一起烧干净的。
孟惟深也没法替他想明白原因,只一昧高兴着。又亲了亲他唇边,“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收留我的狗,还有我。明明你当时……很害怕狗。”
“我只是要想办法骗你同居而已。”姜然序觉得好笑,“这也能叫收留吗?像你这样笨,很容易被拐骗。”
孟惟深有时很像秦始皇,会通过哼唧来达到诉求:“不如我们收留小猫吧。”
姜然序盯着秦始皇扫荡猪肝,对此不置可否:“你先给猫想个名字。”
“我想不出来,难道要叫汉武帝吗。”
“不行。叫露娜吧。”
“什么讲究?”
“罗马神话里的月亮女神。我捡到它的那天晚上月光很漂亮。”
“你不要太坏了,早就想好了还故意问我。”孟惟深用小腿轻轻踢他,“你给它起了名字,就得一直养它了。”
等领养出去再改名也没关系……姜然序在心底捏了个拙劣的借口,终究没说出口来。
——
借孟惟深之口,姜然序向母亲传递了老房重新装修的意见。房间里的一切杂物可以应丢尽丢,后续方便以旧换新。
于是乎清洁团队在他家足足忙活三天,运出数团半人高的黑色垃圾袋,垃圾、废品、烂家电自不必说,甚至连二楼生锈的挡板也帮忙拆卸掉了。
到验收成果那天,屋子里空如一只新叠好的四方礼盒。光照从门窗倾泻进去,轻易找寻到栖息的角落。
姜然序立在屋子的正中间,光照烘得他脊背发烫。
他四顾望去,在屋内找寻着童年生活的痕迹,并无收获。那么,他噩梦中的恐慌、污秽和混沌,都去哪儿了?都从根源上清理干净了吗?
轻松,姜然序渐渐理解了这个词。
这段时间关萍暂住在百米外的教友家里,有时会回来盯工。听清洁团队说,关萍虽没阻拦,但莫名流了几滴眼泪。在她的执意下,屋子里留下了一箱子老旧物件。
老相册,用于存放她父母的老照片。最后一页的照片拍摄于1989年,那年她和姜绍刚结婚。
二手浪琴手表,她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奢侈品。指针早些年罢工了,送去钟表行能否修好是个未知数。
劳动模范奖章,厂里三八妇女节评选的女职工荣誉。
贝壳灯罩的全铜台灯,姜绍去上海给她带的新婚礼物,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卖好几百块。沪币不愧为沪币。
姜然序的初中和高中毕业班合影,小学的已经弄丢了。姜然序在照片的最后一排角落找到了自己,瘦削,也不笑,像一块阴森的霉菌。他是从这间屋子生出的霉菌。
关萍说,她记得那盏台灯亮光的时候很漂亮,她特意留下来,让姜然序带回去。
姜然序本欲拒绝,可身处这间温暖且舒适的小屋中,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夜,姜然序给台灯换上新灯泡,插上电板,台灯也颤颤巍巍地亮起来了。
贝壳灯罩一块块都刷上了墨绿色彩漆,原本没什么特别,直到亮灯那刻才发挥十成的美感——光线透过灯罩,绿色光斑洒向卧室,落下一整片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将光照的方向拧向孟惟深。孟惟深的脸颊浸入这片盈盈的湖水,随波光摇曳,眼睛微微眯起来。
姜然序说:“来吧,今天的检查时间到了。”
孟惟深伸出右手,由他握住,每只手指都挨个检查。
“你的伤口恢复得不错,明天记得来复查。”
“好的,谢谢姜医生。”
“你整天就幻想医生吧。下次我应该拿一套白大褂回家,你那晚上还要不要睡觉了。”
姜然序嗤笑着,嘴唇落在孟惟深的手背,又一路往上,亲吻对方颈间滚烫的动脉。猛烈跳动的脉搏令他唇齿发痒,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尝到鲜血的滋味。
孟惟深轻哼了声,“我没有。”
姜然序无情拆穿对方:“你都起反应了,还想狡辩。”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我喜欢医生,但只喜欢姓姜的。”
“你喜欢我,就因为你喜欢医生?”
孟惟深似乎已急不可耐,想以接吻敷衍他,然后赶紧进入正题。姜然序非要逼问对方,掐着孟惟深的两条胳膊,迫使对方在他身前坐端正了。
孟惟深只好端正态度:“我喜欢你的所有。”
“就算我骗过你?”
“你不准把自己想象得很坏。你是专业又负责的医生,这难道也是你编出来的吗?”
“其实……”
“我不管,反正我一直都这样想。”
姜然序遂投降了。孟惟深总能认真说出让人羞耻的实话,这简直是一种另类的社交天赋。
他们一直开着那盏贝壳灯。姜然序借着光亮,将孟惟深浑身上下探索了个遍。他又有了新发现:
孟惟深为表现叛逆而打的耳洞没上钉子,穿刺处已基本愈合,留下浅浅的凹陷。
孟惟深肩背后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对方说小时候他爸爸没抱稳,他哐当砸地上了。
孟惟深小腹间的血管在末端分叉,隐入肌理,透出极淡的青色。
结束了,他们仍静静躺在原处,任由温暖的湖水流淌过去。半夜又落下小雪,雪点簌簌扣动卧室的窗子。
孟惟深挪去窗前观雪,呼吸在玻璃间留下一层白雾。
在他们结婚以前,姜然序一直很期待发生极端天气。雷雨,大雪,沙尘暴,什么都好。在类似末日降临的时刻,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孟惟深搭便车,送对方回家。
可惜受害者本人毫不知情。孟惟深望着雪花:“明天,我们的婚前协议就到期了。”
“明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姜然序纠正道,“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孟惟深掰着指头数数:“上午跟部门开庆祝会,庆祝产品顺利交付。下午去4S店提车,花掉我的绩效奖金,以后再也不用打车上班了。最重要的是,晚上跟你待在一起。”
“就只是待在一起吗,你没想去哪玩儿,吃什么?”
“你肯定早就想好了,还来故意问我。”孟惟深如今太过了解他,连他的坏心思也猜得清清楚楚,“我随你安排。”
姜然序笑了:“好。以后每一年你都随我安排就是了。”
孟惟深还有一点不知情。姜然序已经创建名为“纪念日”的思维导图,快要安排到十年以后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