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广告屏蔽插件

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什刹海是海吗 第61章

姜然序头脑一钝,只觉一股粘稠的热流,淹没了他的掌心和手腕。

他哆嗦着抽回手来,翻开掌心,与一片泛绿的呕吐物撞了个正着。酸腐气味冲得他闭了闭眼。

手中的呕吐物呈浆糊状,依稀可见深棕色的泥土,墨绿色的假草片,和……暗红色的血迹。

姜然序感觉自己要疯了。

第77章 最难堪的时刻

“姜然序……”

在梦里姜然序也是一条走失的动物,肮脏,迷茫,饥寒交迫,努力摸索着回家的路。夜色浓稠,他好像被困在陈旧的墨水瓶中,墨迹早已凝固,封锁他的视线。他只依稀记得,回家必须穿过结冰的湖面,他害怕湖水,可他无处可去,必须踏上脆弱的冰层。

咯嚓,咯嚓。裂痕在冰层上蔓延。湖对岸再度隐约传来叫魂的人声:

“姜然序。”

他快要到家了吗?

他迈开步伐,飞跑起来,明明离湖对岸越来越近,可冰层再次断裂——

姜然序骤然惊醒。

医院的主色调通常会选择蓝、绿、白,宠物医院也不例外。天蓝色吊顶渐渐驱散了梦境中的黑暗,姜然序仍不得宁静。他急促咳喘着,身体缺氧反应依然严重,头脑昏涨,视线忽明忽暗,在某一瞬间已接近濒死体验。

裤腿传来沙沙的动静。他垂头望去,只见一条等待打疫苗的柴犬不知何时缠上了自己,小小的前爪搭在他的膝盖,舌头耷拉在半空中,哈喇子将流未流。

姜然序整个人往另一侧拧去,当即要冲去卫生间清洗裤腿。

梦中呼唤他的人,在这时定住他的肩膀:“姜然序!你刚刚又做噩梦了,你感觉还好吗?”

姜然序艰难抬起头来,隔着凌乱的额发,终于看清对方的脸——这张脸的每寸皮肤都曾由他的嘴唇探索,每处瑕疵他都熟悉。即使对方眼底钻出两团疲倦的乌青,脸颊和鼻梁也裂开冻伤的红血丝,他照样认得出来。

口腔内壁咬出了血腥味儿。姜然序不断在心底重复,要表现平静一些,安定一些,就像身边所有正常人那样。对,就像正常人那样。小狗可爱,小狗身上没有病菌,不要害怕小狗。

孟惟深不顾柴犬投来委屈的小眼神,把它挤开,占据姜然序身旁的位置。又朝姜然序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肩膀。

姜然序将额头抵在孟惟深的颈间,贪婪汲取对方身上熟悉的气味,和温热的体温。末世幸存者找到了他的临时避难所,世界因此沉入短暂的安宁。

“我没事,我就是太困了,坐着也不小心睡过去了。”姜然序姑且在原位置坐定,“秦始皇怎么样?”

孟惟深胸口起伏着,缓缓叹了口气,“死狗谈恋爱要给自己谈死了,刨坑的时候吃了太多土和假草坪,把上消化道都磨破了。”

漆黑的裤腿上,突兀地生出几根淡棕色毛发,明显来自刚才那只过于热情的柴犬。姜然序心脏一拧,连忙抖掉狗毛。

手术室门口本就是高压区,尤其秦始皇还躺在里边没消息。孟惟深看起来同样心神不宁,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聊天:“得亏你及时送它来宠物医院,它已经在洗胃了。我估计死是死不了,还能免顿打,算它幸运。”

狗毛清理干净了吗?会不会还有残留?姜然序忧虑万分,又开始检查小腿,果然发现几根残留的绒毛,连忙伸手拍掉了。

孟惟深还在嘀咕:“之后几天都得放它在医院输液。我买的宠物医保总算能用了,也不知道可以报销多少钱……”

种种关于污染的灾难性思维填满姜然序的大脑。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听对方在说什么,视线凝固在自己的白色袖口间。一缕淡棕色的痕迹划过纽扣,淡得仿佛只是他的臆想。

不对,冷静一点。他明明换过全身衣物,也洗过无数次手了,身上不可能还沾着秦始皇的呕吐物。

他神经质地搓了搓袖口。这缕痕迹却有意捉弄他,在他视线中时有时无,时浅时深。

姜然序额角的青筋猛跳,半边头脑扎针似地痛起来。他当即起身,打断孟惟深的后话:

“我失陪一下。”

“等等。”孟惟深箍住他的手臂,化身一颗嵌入他口中的大白兔糖,相当黏牙,“你要去哪,我得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别跟我一起。”

姜然序拒绝得生硬。精神问题发作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必须躲起来了。

可孟惟深不放他走,硬是将他拽回原位,“你都困得眼皮打架了,还一个人瞎跑什么劲。你哪也别去了。等会秦始皇洗完胃,我就送你回家补觉。”

姜然序的确困倦到了极点,一旦沾到椅背,就沦为一具散架的尸体。他无力恢复人形,就放任那些病态思维继续侵袭他的头脑,一点点吞噬掉最后的理智。

过了阵子,护士通知他们去输液室领狗。姜然序半醒过来,浑浑噩噩起身,随孟惟深穿过一片呜呜汪汪的哀嚎声,在两块隔离挡板之间找到了昏迷的秦始皇。

秦始皇胃里已经洗干净了,麻醉还没醒,难得当半天老实小狗。它眼睛翻起一条缝,大耳朵和舌头一块蔫巴在护理垫上,前爪还插着输液针头,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孟惟深从肩包里哗哗掏出毛绒玩具,狗罐头,保暖毯,甚至还自带了一只布艺狗窝,把小格子间塞得满满当当。秦始皇就算住院也能当皇帝,隔壁老太太的丑泰迪只有哇哇羡慕的份。

孟惟深掀起秦始皇的耳朵,狗没醒,人先忧虑起来:“医生,它以前是实验犬,身体不太好。它不会死吧?”

医生大手一挥:“你家狗喂得好,壮实得很,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胃里的杂物都吐出来了,食道和胃部有几块出血点,面积也不大。留院观察三天,回去再吃几天消炎药就好了。”

“那它怎么一直没醒呢,它不会麻醉过敏吧?”

“没有的事。你看吧,马上就醒。但你下次真得看着点儿,别让它什么都往嘴里塞……”

医生话音刚落,秦始皇便猛蹬几下后腿,缓缓抬起了脑袋。

孟惟深惊喜万分,连夸医生简直有神力。他摸了摸秦始皇起伏的腹部,秦始皇小声哼唧几声,嘴一歪,又吐了。

狗胃里应该只剩生理盐水和胃酸了,呕吐物成分干净,颜色近乎透明。

孟惟深吓一跳:“医生,它怎么又吐了……”

姜然序听不下去了。呕吐物的酸腐气息引爆他的头脑,他全然丧失思考能力,不受控地跌出输液室,逃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宠物医院分区明确,一楼治狗,二楼治猫。相比一楼的嘈杂,二楼静得好像墓地,偶尔传来一声婴孩啼哭般的猫叫。但屋子里见不到猫,只有几排盖着遮光黑布的铁笼,好像一块块墓碑。

几双绿莹莹的猫眼,从笼底悄然探出,共同见证他的失态。

姜然序顺利找到了卫生间,但在反锁房门时失败了。孟惟深先一步追赶过来,把住门锁,侧身穿过缝隙,与他挤进同一片狭窄空间。

他顾不上孟惟深了。如果再不把自己清洗干净,他就要死了。

在孟惟深灼热的注视中,姜然序飞扑向盥洗台,将水龙头拧至最高档,迎着冷得刺骨的冰水,反复虐待双手的皮肤。

一只无形的笼子,四面蒙着厚重黑布,也将姜然序牢牢困住。孟惟深被隔绝在外,无论怎样扒拉他的手臂,怎样跟他对话,他都感受不真切。

缕缕刺目的血迹,污染了透明的流水。他越想清洗干净,血迹越是浓稠。他有些抓狂,硬将破皮的伤口对准水流,皮肉都冲得发白,可依然往外淌着源源不断的血迹。

孟惟深一把推开他,拧闭水龙头,世界重归模模糊糊的寂静。姜然序总算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姜然序你别洗了!你都把自己弄伤了,你不会感觉痛吗?”

小臂以下的肢体都已冻得失去知觉,姜然序麻木道:“不痛。”

“你不能再洗了,跟我下楼。”

孟惟深眉头紧锁,将他往卫生间外拽去,不准他再靠近任何水龙头。

姜然序仿佛飘忽在半空中,双腿不知踩在何处,行路方向全凭孟惟深牵引。

他们穿过一排排黑色铁笼,走下楼梯间,绕开疫苗接种室,回到秦始皇输液的小格子间。

一楼比二楼热闹许多。呜呜哇哇的狗叫组成了临时交响乐团,空气里飘荡着焖糯米般的小狗味。

秦始皇已经不吐了,精神也还不错。医生要求要24小时禁食,它只好啃孟惟深带来的毛绒玩具,时不时掉过头来,用黑溜溜的眼睛打量他们。

孟惟深威胁狗:“看什么看。你才三岁,不准学坏谈恋爱,尤其不准和长发男谈恋爱。你现在知道错了吧。”

这话狗都不爱听。秦始皇一甩耳朵,别开狗脸。

……他活下来了?姜然序犹疑着,身体在暖风中缓慢回温。刚淋过冷水的皮肤隐约钻出细密的痒动,过些天可能要长冻疮。

孟惟深问宠物医院要了一瓶新碘伏,用棉签沾满药水,滚过他手背几处开裂的伤口。

……他活下来了。姜然序重新感知到手背间的刺痛,刺得他太阳穴直跳。疼痛,就代表活着。

发病时的恐怖记忆仍黏附在他的脑海。姜然序知道自己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曾以为只要孟惟深看穿他,一切就都完蛋了,可对方还好端端地坐在他身边,帮他涂碘伏,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凝望着自己的手背,几道皮肉外翻的破口交杂在一起,皮肤因失血呈现惨白色,又涂上一块块发黄的碘伏。难看得要命。

姜然序抽回手臂:“对不起。你都看到了吧,精神病就这样可怕。”

孟惟深拿的棉签停滞在原地,又把他的手拽回来:“是,我看到了。但没什么可怕的,你发病又不会杀人放火,你只会伤害你自己。”

“你都看到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你真有那么笨吗?”

孟惟深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你需要我啊。而且我那么喜欢你,当然要缠着你了。”

“你不觉得脏吗。”

“你其实哪都不脏。”孟惟深紧握住他的手腕,“你生病了,才会觉得脏。你得像秦始皇一样去医院治病。”

姜然序徒劳地挣扎:“孟惟深,我之前其实骗你了。我对婚姻家庭都没有什么执念,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就算你想跟我分开,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姜然序,我现在已经很了解你了。你明明就是很好的人,你不准把自己想象得那么坏。”孟惟深目光澄澈,“如果没有你帮我找狗,秦始皇今天可能会死在邻居家里。不止今天,你之前也帮过我很多次对吗。反正不管你生病了还是骗我了,我还是一样喜欢你。”

姜然序头脑中嗡地一声,整片防线都随之坍塌。他难道不是擅长欺瞒和回避的混蛋吗?为什么孟惟深已经见识过他最难堪的模样,还会觉得他很好?孟惟深在骗他吗?

可孟惟深不擅长说谎,他知道对方此刻说的都是实话。

第78章 谢谢大家!我们和好了

孟惟深没有放松警惕,他不知道姜然序还打算给他出什么新的难题,设置什么误导条件。

但他大概明白了出题人的意图:姜然序非常爱他,爱到产生几分自我贬损心理,总觉不配得到同等的爱,才会屡屡试探他到底能否接受真实的自我。

他的解题思路是,只要他一直证明他的爱,姜然序就没法继续误导他。

好在姜然序暂时没心思给他出题了。发病之后,对方陷入一种失魂般的宁静。漫长的沉默过后,晃悠几下,整张脸都往他肩窝里挤来。呼吸轻轻拍打着他的皮肤,很痒。

宁静,反倒让孟惟深后知后觉地恐慌起来。他忍不住设想,倘若他没有及时制止,姜然序要洗到什么程度才会停下呢?他甚至怀疑对方能冲洗掉依附于骨头上的血肉。

孟惟深尽量搂紧姜然序,好让对方可以靠着自己休息一会:“姜然序,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你需不需要……吃什么精神类的药物?”

姜然序轻飘飘地回答:“没事了,我不用吃药。抱着你我感觉好多了。”

“为什么?我身上又没涂安眠药。”

“不知道。我其实讨厌和任何人肢体接触,只有你是个例外。”

“这又是为什么?我身上也没比别人干净,昨晚上我还去过派出所呢。”

在他隐约猜到姜然序可能患有强迫症之后,孟惟深翻过一些关于心理障碍相关的书籍。但他还是不太明白姜然序怎么区分“干净”和“肮脏”,对方眼中的肮脏程度高度依赖于主观感受,没有什么客观标准。

而对于姜然序的主观感受,孟惟深无法学习,只能理解。

“我也不知道。”姜然序在他颈窝里幽幽呵气,“反正,如果你以后抛弃我,我就会把自己洗到脱皮然后死掉,变成鬼回来找你……”

秦始皇在旁呜哇大叫起来。孟惟深赶忙捂住狗嘴:“我什么时候要抛弃你了!不是,明明是你要抛弃我才对,你可真会倒打一耙。”

姜然序笑了笑,忙不迭完成后半段鬼故事:“……然后附身在你的二婚对象身上,你每晚跟他做到一半就会看见我的脸。”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