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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刹海是海吗 第38章

孟立蓉打来第二道催促电话时,他们的桑塔纳抵达老房子的院门口。

孟惟深的小舅率先从隔壁院子里窜出来,吆喝着喊:

“小朋友们注意,咱孟家的高考状元来了!”

几枚豆丁大的幼崽涌出院子,咬着手指甲,要看看孟惟深是不是长三个脑袋的聪明怪物。

在豆丁们茫然又崇拜的目光中,孟惟深越发害臊了:“小声点吧老舅。我当时只考了区里的第一,而且都过去十年了,你能不能说点新的?”

“好好好,今天说点儿新的。”小舅继续吆喝,“女士们注意,虽然状元的老婆没来,但大舅哥来了!大舅哥真帅嘿,妹妹肯定也漂亮,听说还是首都本地人,咱状元眼光就是好!”

这回轮到幼崽妈妈们涌出院子,状似抓走幼崽,实则观摩活体美男。

小舅自来熟的毛病从没改过,不问姜然序的意见,就要来勾他的肩膀,请他喝乡下自酿的白酒。

姜然序阵阵毛骨悚然,被触碰的肩头即将繁衍出大片的病菌,他必须立即逃去找清洁的水流。

就在此时,孟惟深将他拽到身旁,赶走小舅:

“老舅,酒桌文化是陋习,你不要动不动就抓人喝酒。而且他不能喝酒,我也不想喝,你们老东西自己玩吧。”

小舅自讨没趣,悻悻道:“不喝酒?不喝酒你俩就去小孩那桌。”

五月的晴朗日子适合聚餐,光照充足,气温适宜。大人们把餐桌搬来院子里,场地也足够宽敞,可以放肆喝酒吃肉,闲聊大笑。

可惜姜然序注定无法合群。陌生面孔在他眼里相当于未知病菌传染源,陌生人群则相当于大型病菌培养皿。他好像害怕人气的怪物,必须立即躲到清净的地方去。

还好孟惟深是个例外。他拼命缠着孟惟深的手臂,由对方领他去小孩桌,离主桌远远的。

村里的男人女人都爱喝酒,此时正在兴头上,没空看管孩子。豆丁们也没兴趣吃饭,趴在地上,操纵塑料霸王龙殴打塑料三角龙。半散养的土狗趁乱踮脚走来,挑中全桌最容易心软的对象——孟惟深,猛摇尾巴。孟惟深果然向它连扔几块鸡骨头。

姜然序渐渐活过来了。他仍感觉头晕,但呼吸缓缓平息,他可以吃孟惟深盛的香菇炖鸡了。

——

孟立蓉和弟弟妹妹们商量好了,此趟返乡要给老父亲立一块正式的墓碑,把晚辈们的名字都刻上去。但墓碑在定制过程中出了些差错,店家误把“惟”字刻成了“唯”,要到明天才能送货上门。

返乡人头太多,老房子的卧室不够用,孟惟深顺势提出和大舅哥一起睡。除了孟立蓉表情像在看大街上的du蕾斯广告,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同样,两人只分得一床薄毯。五月的夜间气温能叫人连打喷嚏,尽管床板足够宽敞,两人也得紧巴巴地挤在一起取暖。床垫和毯子的味道闻起来都很干净,姜然序没有额外喷洒酒精,体感也还算舒适。

两人都睡不着,孟惟深便讲起自己的姥姥姥爷,就当睡前故事。

孟惟深的姥爷离乡很早,毕业便分配在铁路局的机务段开火车,睡在火车头的时间比睡在家里多。孟惟深的姥姥和他是老乡,在乡镇广播站当播音员,两人相亲结婚以后聚少离多,姥姥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

老头年轻时候基本不着家,退休后住上了舒适的城市公寓,反倒格外挂念乡下的老房子。为尽到孝心,四个孩子又花钱又出力,才将杂草丛生的老房子翻新成通水电的大平房。

去年五一,老头闹着要回乡下住平房。趁儿女们不注意,老头爬梯子上屋顶除草,结果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头着地,走了。

遵照老头生前的嘱托,孩子们将他土葬在院门口的耕地里。

断断续续的故事结束,乡村已进入梦乡,等待白昼来临。窗外偶有沙沙的响动,并非月影迁移的脚步声,而是风穿过苞米地的声响。

一团混沌的黑暗中,孟惟深的瞳仁依然清亮。他望着天花板的吊顶,语气有几分忧愁:“看到村里的野狗,我就想秦始皇了。不知道它在寄养基地过得怎么样。”

现在是该想狗的时候吗?姜然序阴嗖嗖的:“你想也没用,秦始皇又不会想你。它这几天恐怕都找到新女朋友男朋友了,不像你,走到哪都只会惦记家里的臭狗。”

很难得,孟惟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窸窸窣窣中凑过来抱他:“别生气了。如果你被送去寄养基地,我也会想你的。”

“我没生气。”姜然序刻意背过身去,“等等,我也不去寄养基地。”

孟惟深低低笑起来,轻咬他的后颈,“睡不着。大舅哥,我们做点什么吧。”

姜然序在心底骂,直男就是管不住下/半/身。隔壁睡着自己八十岁的姥姥,还敢跟大舅哥卿卿我我。

他决心给对方一点教训。他假装要睡,不搭理对方的示好。待孟惟深离开他的后颈,他忽而翻身过去,将孟惟深摁在坚硬的床板,咬住对方的嘴唇。孟惟深刚哼一声,舌根就被他压死了,只好忍着不能泄漏任何一点声音。

亲吻结束,孟惟深仿佛刚学会如何呼吸,吐出几声局促的chuan息。

孟惟深还意犹未尽:“没后续了?”

“没了。除非你们村的小卖部现在就能买到套。”

孟惟深又过来抱他:“我其实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弄的?我有想办法找一些片子看,但拍得都很难看……”

“你再闹,你姥姥要来抓你了。”

姜然序的戏弄刚刚落地,隔壁果真传来窸窣的响动。他做贼心虚,赶忙扒拉开黏糊在自己身上的孟惟深。

隔壁模糊的窸窣声停下来,听不清对话内容。接着响起一串脚步声,从隔壁卧室踏入连通的客厅。

客厅传音极好,他们终于清楚听见孟立蓉的声音:

“妈,我梦见四妹了。”

沉默。

“她一直都是小娃娃样子,在我梦里哭呢。怪罪我们没在爸的墓碑上写她的名字,她找不到家了。”

沉默。

“我总觉得对不起四妹,当时我就不该带她去池塘边玩。哎呀,我几十年都忘不了她。我有时候也觉得对不起惟惟,妈你不知道,他现在……”

苍老的声音,穿过女人的啜泣:“大姑娘,你放过自己吧。你这辈子就是操心太多,活得太累。”

第48章 三蹦子传奇

四妹?谁是四妹?

姜然序的大脑艰难运转一番,梳理豌豆们的家庭身份:孟惟深的妈妈是大姐,胖胖的大姨是二姐,瘦瘦的小姨是三妹,招人烦的小舅是老幺……

不行,孟惟深从没向他提起过妈妈的“四妹”。姜然序压低声音问:“谁是四妹?你只有两个姨妈吧?”

孟惟深也茫然摇头。

孟立蓉的啜泣声渐渐平息下去,一阵窸窣过后,老房重归宁静。

墙壁隔音如此之差,两人不敢再发出动静。除开睡觉,无事可做。

他的演技培训效果立竿见影,孟惟深完全适应了和同性的身体接触(甚至还挺渴望),任由他搂抱着睡觉,成为他的专属阿贝贝。

乡村的一天,比城市开始得更早。五六点钟,嘹亮的鸡鸣划破黎明,人声随之沸腾起来,聊天的,煮大锅饭的,外放手机短视频的,老房比城市的工地都更吵闹。

姜然序的困意醒了大半。想到出门就得迎战一屋子亲戚,宁愿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到九点。

他无意识摸索向旁边位置,空的。于是彻底睡不着了。

姜然序正和神经衰弱抗争,孟惟深蹑手蹑脚地推门回来了。热乎乎的蛋饼香味也悄悄溜进卧室。

姜然序抬起眼皮,瞧见对方系了个格子围兜,胸口前还有只开线的史努比图案,白色小狗被柴火熏得黑不溜秋。很难想象,对方一周前还扮演着穿孔亚比,如今头发也没染回黑色,整身打扮在潮和土之间反复横跳。

他本来应该嫌脏,又觉得滑稽:“你怎么穿你妈的围兜?”

“别提,帮我妈打下手去了,做了十几号人的早饭。”孟惟深掀开几只碗盖,在屋子里引爆饭香味炸弹,碳水和糖油混合物引诱着两人辘辘的肠胃,“等会我还要帮她去镇上买菜。农村讲究人情往来,昨天是二姑奶家请客吃饭,今天轮到我们家请客了。”

早上操心午饭吃什么,下午操心晚饭吃什么。如果每天能过得这样简单,生活或许也很幸福。

姜然序也该操心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老孟家不会给他这样的贵客安排差事,但为表达婆家人的热情,必要把他祖宗八代都盘问出来。他宁愿死死缠着孟惟深,跟对方去镇上买菜,一起逃离对方那十几号豌豆亲戚。

姜然序刚踏出房门,只见一辆油亮亮的三蹦子堵在院门口,阻绝两人的去路。

孟惟深跨上三蹦子,拍了拍后排露天车厢:“上车,我带你去镇里兜风。”架势像请他坐敞篷玛莎拉蒂。

三蹦子后座两米多宽,起码能装一头牛,载人绰绰有余。姜然序深深震撼住了:“不是,你能开吗?你有摩托车驾驶证?”

“我妈说这是电动的,而且限速三十迈,不要驾驶证。而且村里人人都开,那群七八十的老头老太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过科目一?”

姜然序忐忑跨上三蹦子的后座。他在挡板上闻见淡淡的鸡禽味,心底别扭,正要戴上事前备好的口罩手套,三蹦子唰地起飞了,加速度不输四轮电车。

电车铁包人,三蹦子人包铁,开膛破腹可能性大幅度上升。他险些怀疑自己命要栽孟惟深手里。

孟惟深连忙踩下刹车。三蹦子两轮离地,惯性差点把他们全颠出去:“不好意思,车是我妈管邻居借的,那家人肯定把限速解了,真没素质……”

姜然序拼命扣着挡板,没心情维持形象了:“专心开车吧,不然大家一起下去陪你姥爷聊天!”

三蹦子呜哇怪叫着,穿过连片的苞米地,几丛悠然的鸡鸭鹅群,路旁的建筑渐渐从土平房盖起两三层小楼,当蓝玻璃窗的旧百货商场出现在路尽头,他们顺利抵达露天集市,没出事故。

孟惟深交给姜然序一张巴掌大的字条,上边全都是孟立蓉列的食材。请他帮忙统计,每买到一种食材就在字条上划一个勾。另外还得帮忙盯着开支,孟立蓉只给八百元预算。

姜然序捧起对方的脸,仔细打量一番。清澈过头,简直拉低整条街的心眼子平均数。他鄙夷道:“你妈为什么要把采购任务交给你?像你这样的年轻小伙,正常卖三块钱的菜卖给你起码七块。”

“那你去买?”

“我也不行,口音不对。卖给外地人就卖十块了。”

“行吧。超预算大不了我自己贴钱。”

姜然序思忖道:“别,先想个办法。你可以跟紧那些老太太的步伐,等她们砍完价,你就说你也要。”

孟惟深保证自己学会了。两人在集市道口望风,剥了颗丑橘,姜然序眼尖,从人群中挑中一位带小推车的老太太。孟惟深得令,赶紧跟上对方蹒跚的步伐,果然买到新鲜又便宜的芥菜和刺嫩芽。

孟惟深尝到胜利的甜头,人飘了,竟敢抛下老太太,独自闯荡猪肉铺。

老板忙着给猪分尸,砧板坎得砰砰作响,只瞟孟惟深一眼:“小伙儿你家几个人吃啊。”

“我家要请客,可以多来几斤。”

老板也不废话,刀一扔,从铺里扛出来足足半扇猪,硬要往他们的三蹦子上塞。

孟惟深吓一跳:“这也太多了!”

“请客得多做几道硬菜,脸上才有面呢。两三斤的我都懒得卖。”

“又不是全猪宴,我还要买牛肉羊肉……”

局面即将失控。可姜然序打心底里不想接触污秽的生肉铺子,在他犹疑之际,那位老太太慢悠悠地停在猪肉铺前:

“志刚呢,志刚给我切一斤肋排,切多的不要,就我和老头子两个人吃。要中排,带龙骨的,今天刚杀的。不新鲜的我可闻得出来。”

老板嘿嘿一笑,撤回半扇猪,拉起嗓门喊:“好嘞张姨。放心吧,猪都是今早杀的——”

熟人社会就这么不讲理。或者说,只有关系够亲够近的才配讲理。

孟惟深学聪明了:“我也要一样的肋排,多切些。还要一块五花肉,四个猪肘子。多余的不要。”

三蹦子的后座陆续堆满食物。卤牛肉,山蘑菇,红肠,树莓……两人推着满车的战利品,体会到狮群捕杀猎物的成就感。生活简单,成就感也变得简单了。

现在就差一项:茶叶。孟立蓉特意标注:要新鲜的山茶叶。

可集市濒临收摊,街上只剩寥寥几个摊位,净卖些奇葩的小众货。他们甚至找见了茶几一样大的粗壮灵芝,和满纸盒子蠕动的蚕蛹,也没找见茶叶。

还得是街旁的雪王,大唱着洗脑旋律,牵走他们的注意力。

前些年铁矿枯竭,镇子失去经济支柱,街道保持着二十一世纪初的模样。红彤彤的雪王店铺好像时空穿越者,笼络了集市上所有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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