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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乙方无大额负债及重大疾病承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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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姐将那份婚前协议对向日光灯,纤薄的纸张呈现半透明状,照得见如飞虫般细小的木浆碎屑,和两人浸透纸面的墨水笔签名。
倪姐似笑非笑的:“原来这就是婚前协议啊,长见识了。我结婚前也有朋友建议我签个东西,但我当时很笨,什么都没签。”
春节后是正畸的高峰期,两人到夜间七点才接待完全部小病患。剩下的诊室清洁工作不仅放松身心,而且能顺便等待孟惟深来取签字版的合同和附件证明。
姜然序有闲心和倪姐闲聊:“为什么不签?”
“当时我想,干嘛这么计较物质呢?我是真心爱他才结婚的。现在我才想明白,什么他爹爱不爱的,结婚就是为了多搞钱,就该婚前约好出轨方净身出户。”
“很好,很有觉悟。搞钱觉悟跟咱们谭主任有得一拼了。”
“小声点吧,老头今天来门诊了。”倪姐用纸张轻轻拍在他的手臂,“那你呢,你不是为了爱才结婚的吗,为什么要答应签合同?”
姜然序收回合同,和打印成册的体检报告、征信证明存入同一个文件袋里。方才从容道:“我当然也会咨询律师。最后一条关于婚姻存续期限的约定违反公序良俗,大概率属于无效条款。婚约到期也铁定离不了。”
倪姐笑出声来:“你这坏心眼子才是师从谭主任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你们的婚前协议漏了一项约定。”
“还能漏什么?连婚戒都写进去了。”
“孟惟深的正畸套餐要不要给家属优惠呢。如果对方继续在我们这儿做正畸,抠门老头也不见得同意优惠,到时候你夹在中间会很难办哦。”
姜然序紧锁起眉头。他千算万算,依然漏了家属优惠问题。都怪孟惟深把他的进度计划搅得稀乱,一切安排都太仓促了。
以前也有过几个拉家属来冲业绩的狠人,都顺利拿到了家属优惠。可他俩情况不一样,孟惟深询问正畸在先,结婚在后,给家属优惠会让门诊吃亏。而谭主任最怕吃亏。
背后蛐蛐领导,要注意提防任何一丝动静——只听走廊传来谭主任慈爱的声音,两人立即噤声。
“小伙儿你好啊,你看着眼熟呢,是不是节前来咨询过正畸方案?一经比对,还是我院的正畸方案最为专业吧。”
死老头简直是个皱皮八爪鱼,只要缠住潜在客户就不放开。孟惟深就这样被八爪鱼缠进了诊室,又不好意思讲明真实来意,场面相当之尴尬。
谭主任又连连招呼姜然序:“爱徒,患者来了,还不快快迎接一下。今天黏附件是来不及了,但签正畸协议还是没问题的。”
姜然序将婚前协议的文件袋递了过去:“孟惟深,你要的协议。”
谭主任显然大喜过望,向姜然序投来赞许的眼神:“噢,你们已经签完了?动作很快嘛,就是要这样快。爱徒,你明天记得联系牙套厂商确认方案,要快……”
“谭主任。”孟惟深攥紧了文件袋,打断道,“这个其实是婚前协议,我要跟姜医生结婚了。”
谭主任的喜气凝固在表皮,又骤然萎缩下去,泄了气的皮层多出一圈圈沟壑。张嘴的假笑再度犁深了沟壑,两排年轻的烤瓷牙显得格外违和:
“动作可真快啊,快得为师都没做好心理准备。恭喜恭喜。”
孟惟深连忙找补:“签正畸协议也不影响,现在就可以签。但价钱还没正式谈过,能预估个数字吗?”
“什么话,太见外了。你现在可是我得意门生的家属,我肯定帮你跟厂商争取优惠。”谭主任果然上演一整套撇头摆手的客套戏码,尽显良师风范,“但是呢,最后能不能成功不是我说了算,还得天时地利人和。”
姜然序耐心品鉴完对方的表演,才以请教病案的语气:“谭主任,像孟惟深这样的情况,必须要做正畸吗?”
在孟惟深面前,谭主任不好直接叫他闭嘴,只用眼神训斥他不该问蠢问题:“肯定啊。我早就说过了,他这种底子好的做正畸效果也会更好。”
“可以不做吗?”
“这是需要讨论的吗?一颗犬齿都歪了,不做怎么变好看?”
谭主任已然失了耐心,换作命令的口吻,“好了,我晚上还约了领导吃饭。姜然序你带人去签协议,今天就签。”
“我给他做过正畸方案。总的来说,他的咬合关系和口腔功能都没问题。只是为了追求美观排齐牙齿,我认为存在过度治疗的嫌疑,而且可能导致一系列的后遗症。”姜然序时常和恩师意见相悖,但第一次直白地说出口,“我的建议就是不要做。”
一个行业潜规则是:在私立医院,过度治疗都称不上回事。不治疗怎么创收,难道直接从人兜里抢钱?再说了,能踏入私立的患者也不差那几个子,过度治疗是患者和医院的双向选择。
姜然序是自愿从公立跳来私立的,理应明白、接受潜规则。
所以谭主任大概以为他疯了,瞪了半天眼,愣是凭着老神医的专业素养憋住了火,没在患者面前骂出一个字来。直到孟惟深率先打破沉默:
“抱歉抱歉,领导通知紧急开会。谭主任,姜医生,要不你们再内部研讨一下治疗方案,我们改天再聊?”
谭主任以慈爱的微笑向孟惟深道别。倪姐也聪慧,借着送客的名义,随孟惟深一同逃离此是非之地。
眼见到手的鱼跑了,谭主任终于小发雷霆:“姜然序,你喝了还是不想干了?要爱惜羽毛你就回公立去,公立现在也要讲创收的,你干脆去非洲干医疗援助吧,当他爹的白衣天使。”
“别生气了谭主任。马上小学生就要返校了,您再安排几场涂氟义诊,多的是创收机会。”
“再说了,跟患者结婚是什么情况?你的医学伦理学没及格吗,在克莱登大学上的?”
很可惜,反对他和孟惟深结婚的人太多了,谭主任得到后边排队去。姜然序悠然道:“反正我的医学伦理学也不是您教的,您就别操心了。回头请您吃喜糖,烤瓷牙也能吃。”
婚前协议一式两份。姜然序将属于自己的一份里收进包里,准备下班。
他对两人目前的进展相当满意,他诡计得逞,孟惟深也丝毫没产生怀疑。
现在只差结婚登记的临门一脚,理论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只要顺利登记,孟惟深就别想轻易摆脱他,必须按照他的计划,和他从协议结婚发展到日久生情。
离婚?做梦。再请十个律师来都别想离婚。
第25章 你很着急吗
倒霉亲戚认为孟惟深跟谁都能凑合过一辈子,离婚律师认为孟惟深跟谁都迟早撕破脸皮争离婚财产。
经过律师锲而不舍的婚姻风险教育(一关乎钱二关乎男同传染病),孟惟深总算培养出一点风控意识,至少懂得听从律师建议,只要和男老婆之间发生任何超出协议的金钱交易,就第一时间通知律师。
孟惟深将签完字的合同拍照发给李应悬,也就顺便提了嘴正畸套餐的事情。
[李应悬]……还有这码事。
[李应悬]这不是为了骗钱还能为了什么,现在私立医院的剧本都这么丰富了吗?
[Wesley Meng]什么剧本?
[李应悬]师徒俩配合演戏呢。直播带货没看过吗,都是同一个套路。师父帮家人们把价格打下来了,徒弟就在旁边哭着求师父别卖了要亏死了,让你以为能贪便宜,其实就是剧本。
[Wesley Meng]还有这码事?
[李应悬]你自己多看几次直播带货就知道了。而且你的情况更严重,我现在严重怀疑这医生跟你结婚就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后续讹你一笔大的医药费。你还非要每个月付对方一万块报酬吗,能不能不付了,反正我也没写违约责任。
律师的本职工作就该帮助当事人排查一切风险,孟惟深对此完全理解,但仍有些抵触对方的胡乱猜疑。难得敲出不太礼貌的回复。
[Wesley Meng]我早就说过不可能了,别提这个了。
[Wesley Meng]有没有可能,姜医生被谭主任控制了,谭主任威胁他每个月必须创收多少万,否则就把他开除。总之很可怜。
[李应悬]……
[李应悬]不要在下班时间跟律师聊你们被窝里那点事,最好任何时候都不要聊。而且我建议你想想自己绩效压力有多重,谁轮得到你可怜?
从门诊走回单位的间隙,孟惟深随便刷了圈直播带货平台,没有看到李应悬说的那种师徒戏码,只刷到冷脸卖包的。
包包用法国一年盛开一次的薰衣草籽定染,每卖一个就动多动一个人的蛋糕,弹幕怒刷:发生啥了,只认准撸摇!
实话说,他认为律师本人才比较像带货主播。脸臭,态度凶,最重要的是,总在虚空索敌。所以姜然序怎么动对方蛋糕了?
——
也不怪现代人普遍反诈意识过剩(但依然被骗),市场经济本来就没诚信可言,能挣着钱就是本事。
而直播带货早已凭借诈骗擦边球和浮夸宣传语,成为市场经济下一大促进消费的猛料。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他们厂子也总想往这条赛道上挤,可惜总是出不了成果,被隔壁福报厂按在地上打。越急越没成效,越没成效越急。
林哲思显然也急了,才大晚上的通知紧急会议,全组职员必须到齐,就连实习生也没落下。
会议室的白炽灯过亮了,炙烤着眼皮神经,产生让人眩晕的反作用。荒诞的画面就这样诞生了:领导严肃强调任务紧迫性,下属们个个呵欠连天,半点紧迫感都无。
林哲思自有办法让他们清醒。
“Gavin,你站起来。”
明明点的是他前桌哥的名,孟惟深却跟着眼皮一跳。他产生一瞬间的恐怖错觉,他身处月考出分后的晚自习,班主任用静如死水的语气,开始挨个点名排名退步的罪犯——
不对,他已经高中毕业快十年了,怎么还总产生应激反应呢?
况且,满会议室坐的都是优等生里的优等生。这群人在学生年代应当过得相当滋润,热衷于吹嘘自己智力超群,从不复习也考高分。就算老师当众点名,也是要在班上树立一个读书改变命运的榜样。
他们的命运也确实因读书改变了,终于有幸体会差等生待遇。
前桌哥显然与他产生错觉共鸣,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中,哆嗦着站了起来:“林经理,找我有事吗?”
“找你有事?”林哲思重复一遍,笑了,“就你这工作能力,我还敢找你办事吗?你自己不觉得好笑?”
“对不起林经理,我最近确实工作状态不好,你也知道,我……”
林哲思不耐烦地打断:“够了,别说废话,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你就讲下你最近犯过的stupid mistakes,怎么导致的积分商城开发进度拖延的。”
前桌哥喉头滚动几下,吞着字:“Java框架不熟练,技术水平需要加强学习。团队合作能力欠佳,与同事之间的沟通协调很不顺畅。工作责任心不足,明知道项目进度紧张,春节期间还因为葬礼错过了线上视频会议。”
“没了?”林哲思等待片刻,只等来对方的沉默,“拜托,我让AI假设自己是一名研发,请它反思项目拖延的过错,AI都比你回答得全面。实话讲,你觉得你比AI强在哪里,以后你的工作是不是可以直接用AI替代了?”
而前桌哥头垂得愈低,似乎已下决心沉默到底。
不再挣动的猎物,会让虐杀变得无趣。林哲思悠然开口:“答不出来就坐下吧。”
会议室没人再打哈欠。死一样的寂静过后,林哲思终于切入正题:
“我必须要说,进度拖延也不全是Gavin的个人问题,是团队整体都存在问题。我不知道你们前一任经理是怎么管理团队的,反正我不能容忍这种松散随便的工作态度。”
“你们自己算一下自己的用工成本,工资绩效加五险一金,还有各种福利费和工位水电费。再想想自己能给公司创造多少价值,公司雇你值不值当。”
“如果你创造不了价值,被优化了也别觉得憋屈。要我说,劳动法也就只适配计划经济体制,现在都凭本事竞争,末位淘汰的废物应该倒赔公司损失。”
“Gavin,我认为你的能力就配不上组里的重点项目,当时谁给你定的P6级?Wesley,你跟Gavin做工作交接,最多再拖两周,我要看到工作成果。”
孟惟深意外被点名:“经理,但是……”
而林哲思并不打算理他:“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会议室陷入沉重的低压。始作俑者轻飘飘地飞走了,其余人动作都如提线木偶般缓慢。回去,只能回到该死的工位去,谁也不愿意太快动身,十余分钟过后,才零散着撤场。
孟惟深在会上的疑问还未解开,必须先请示领导。他路过一排排方格子工位,见林哲思的会议室还亮着灯,于是敲门走了进去。
他用余光瞥见对方的垃圾桶,里边静躺着邝葭留下的多肉玉露,根茎随泥土拔出,底部已枯萎成棕黄的扁片。
林哲思说话总是这样,听不出语气起伏:“Wesley,终于知道来找我了?”
孟惟深不愿再靠近死去的玉露,他停在原地,距离对方的办公桌数米之远:“林经理,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你年前给我调整了分工,我就不再负责积分商城模块了,为什么现在又改了主意?”
在对方微微不屑的神情里,孟惟深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应该问。领导之威不可测,分给你什么活就该干什么活,没有质疑的份。
但他依然厚着脸皮等待答案。
林哲思说:“你知道,我是很重视人才的。原本我认为,前一任经理重视的下属应该是可用的人才,但你丝毫没表现出人才该有的素质。我怎么敢给你交办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