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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柒丰说:“我的生意价值百亿,只要你接手过去,避开特监属和审判庭的监控,就还能捡回从前的奢侈生活。谁不想当个有钱人,啊?以己度人想一想,你告诉我,没有人天生就想被别人踩在脚下!”
苏缪道:“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随时可以让狙击手杀了你。”
“我不怕死,”苏柒丰说,“我的意志终将长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决旧王室留下的沉疴,为万千民众带来福祉。只剩下你,孩子,我真的很欣赏你。”
这时,满潜突然动了,他迅速一矮身,险而又险地擦过了向他飞来的子弹。红光立刻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就在即将射出第二枪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不知道是命运的眷顾,还是满潜走了狗屎运,用意念让暗处的人突然一脚踩空。总之威胁消失,他三步并作两步,将苏缪拽了回来。
苏柒丰想追上来,苏缪迅速回神,朝他脚下打了一发子弹,暂时阻挡了他的靠近。随后二人跑到车边,苏缪一边开车门一边试图和以塔罗德确认情况:“我这边任务失败了,让狙击手……”
轰——
苏缪的耳朵突然剧烈地嗡鸣一声。
炸弹提前爆炸了。
与当年王宫被烧一般无二的场景,火光冲天,瞬间让整个视野覆满了血色。即便心里同样对即将发生的事早有预料,但数年前与现在一样猝不及防提前的爆炸让他再次陷入了那种不知所措的状态——哪怕他的表情依然是冷静或是胸有成竹的。
受波及的范围因为被苏缪拆了大半炸弹而有所缩小,旁边的村庄安然无恙,然而苏缪和满潜依然离得太近了。他们灰头土脸地往后侧滚避开最强的那波冲击,耳麦和手。枪都被丢了出去。
苏缪还没说话,紧接着就再次察觉到不对:“离车远一点!”
谁都没想到炸弹叠着炸弹激起了连锁反应,火星很快再次点燃了烟尘,炸了第二次。
这一波比上次威力更甚,汽车被掀倒,车门直接飞了出来,直直砸向两个人的方向。满潜想都没想,扳过苏缪的肩膀将人推远。
玻璃碎片飞了出来,满潜的脊骨被他自己前些年随手买的代步车车门狠狠一捶,猛地半跪在地,险些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一声“哥”,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肺部像直接被戳漏了个洞,呼呼往外冒着气,直接堵塞了他的喉管。
苏缪只感觉自己身上被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本能地把满潜按在了自己怀里。
他的大脑在这一刹那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甚至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只徒劳地压着满潜流血的伤口,心脏的跳动声盖过了一切喧嚣。
远处,苏柒丰已经变成了漫天尘烟里的一条影子,世界在他眼中突然成为了抽象的混沌体,分辨不出眼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要去找一个答案。
韦宾塞笑呵呵地按住他。个子还没长大的小苏缪看着面前山一样高的祖父,懵懂地说:“我看不懂这本书,我要去翻字典。”
“你不认识哪个单词吗?”韦宾塞耐心地问。
苏缪摇摇头,他的手指指着面前厚厚的书:“我都认识,但是,这句话不明白什么意思,我想,应该是有普语翻译错了。”
韦宾塞低头,看着他指的地方,轻轻把那句话念出来:“人这一生只会为两件东西而死,明码标价的自由,和不计代价的感情。”
他忍笑:“你个小东西,谁给你看这种书的?”
小苏缪:“我自己从你书架里拿的。”
韦宾塞不禁想象,还没有他腰高的小苏缪,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在几十米高的书架上挑书的场景,瞬间被萌到了。
他摸摸苏缪的头:“所以你是哪里不理解呢?”
苏缪小大人似的挺起胸脯:“我之前看的书都说,自由是无价的,而感情才是那个要不断为它付出代价的小崽种。”
韦宾塞汗颜:“我可从来没有会教你说脏话的书。”
小苏缪嘿嘿一笑。
“你说说看,”韦宾塞引导着苏缪,让他趴在自己肩膀,“祖父给你的爱,是要你付出代价的吗?”
小苏缪联系前面的话题,沉思不语。
“可你住在王宫里,成为一个被所有人捧着的贵族,将自己的自由凌驾于其他人的自由之上,却是祖父付出巨大代价才得到的,”韦宾塞伸出自己在战场上被炸伤的手,小指短了一截,只剩下一个丑陋的凸起,“人命是有高低贵贱的,唯有感情不是。”
小苏缪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看他。
韦宾塞被这双眼睛瞪的瘆得慌,想说点什么,就听小苏缪说:“所以您才会愿意为了亲情,舍弃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权力吗?”
某个瞬间,小苏缪似乎脱离了十岁的躯壳,成为了如今二十岁冷血无情的副官,淡淡说:“感情这种东西,既没用又容易伤害自己,从在母体中时拼命争夺子宫内的营养,到死时为一亩三分地的坟墓费尽心机,都在一直付出无用的代价。为什么至今没有随着人类的进化被淘汰?”
特勤的呼喊声,爆炸的余响,怀中人虚弱的呼吸。
越危机的场景,往往苏缪就会变得越镇定,这是他的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然而此刻,脑子里永远权衡利弊的那根弦眼睁睁断了。
……小满会不会死?
。
点滴瓶被晃了晃,取下来换了一瓶新的。
苏缪身上也受了伤,有一处骨头很凶险地发生了错位,再偏一点就要扎破他的内脏了。苏缪却不以为意,包扎好了依然是好汉一条。
他在空壳的病房里处理文件,身边躺着昏迷不醒的满潜。
偶尔有护士会进来为满潜换药,检查他的身体状况,苏缪就会礼貌地腾开位置,等人离开再坐回去。
从那天到现在,除了夜里不得不回去休息的时间,他们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阿峰和阿休趴在门外面,悄悄探头往里面看,却不敢出声打扰。
夕阳钻进病房里,将苏缪因为疼痛而略有些佝偻的身体和苍白如雪的侧脸铺了一层光,洁净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颓废,反而衬的他像一只即将飞走的天使。
阿峰说:“哥哥要死了吗?”
阿休一掌拍在他后脑勺:“瞎说什么呢?快呸呸呸!”
阿峰:“呸呸呸!”
阿休满意地重新扭回头去,睁着眼睛往里看了一会,有些疑惑地说:“我觉得他好像不是很伤心。”
阿峰崇拜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他,没有流眼泪呢,”说完,她又苦恼起来,“说不通呀,疼也会流眼泪的,他不疼嘛?”
苏缪撑着胳膊,盯着满潜,思维随着床上人的呼吸漫无目的地扩散。
他现在并不像小孩子们说的那样伤心,只是有点迷茫。
就像身体飘在大海上,只能随波逐流地走,完全失去了一个确切的目标。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十分不适应的体验。
苏缪安静地将手搭在满潜的手上,试图感受那手腕下的血流。两个人的体温渐渐交融在一起,即使是这种时候,也是苏缪的手更凉一点。
所以满潜的热流涌向了苏缪。
第77章
门外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嘈杂, 似乎是阿峰和什么人吵起来了,苏缪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仰起头。
他盯着满潜的心电监护仪看了半晌, 随后直起腰,像过去无数次从会议室起身那样, 平和而安静地说:“请等我一下。”
无人应声,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许淞临不知道面前这是哪里来的小孩, 看着他的时候像两条凶神恶煞的小恶犬。他并不想在这里和无关紧要的人起冲突, 扶了扶眼镜, 无奈地说:“小朋友, 文明一点好不好?全医院的病人都要被你的大嗓门吵醒了,小心警察叔叔来抓你。”
阿峰警惕地盯着他的手腕,虽然不认识那上面昂贵的手表牌子, 但小动物般的本能让他嗅到了这人身上和那些坏贵族一样的危险气息。
他说:“这里不让别人进。”
许淞临笑眯眯地说:“如果我一定要进呢?”
阿休毕竟更大一点, 见的世面多了, 把阿峰护在身后,尽量冷静地说:“先生, 这里是联邦第一公共医院, 不是您自家开的私人诊所。想要随意闯入病人的房间, 要么您得拿出护士证, 要么, 您是屋内病人的亲属,否则免谈。”
她这犀利刻薄的嘴巴让许淞临察觉到了一点熟悉感,他挑了挑眉。
房门打开, 苏缪出现在门后,抬眼道:“什么事?”
“来看看你,”许淞临做出关切的表情, “怎么回事,才几天不见,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扶起苏缪布满淤青与割伤的手,眼底的光闪了闪:“疼不疼?”
苏缪没说话,摆摆手,示意他换地方聊。离开前,他随手摸了下阿峰的头,给他和阿休一人塞了一颗小橘子吃:“去玩吧。”
许淞临暗自观察着他们,听到苏缪说:“学校怎么样了?”
医院的人不是很多,走廊里静悄悄的,廊灯没有尽头似的延伸,许淞临道:“下一届新生已经基本定了,还是照旧从各州挑选,只不过最近几年时局动荡,贵族孩子的比例小了一点。至于老生,一个都没走,大概要等到……”
他刻意卖了个关子,等着看苏缪的反应,可苏缪心思似乎始终不在这里,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许淞临自讨了个没趣,闭上嘴。
“除我以外,F4……哦,现在也没有这个叫法了。其他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给自己搭了个台阶,脸上噙着意义不明的笑,“阎旻煜刚刚才解除禁足,根本不敢过来找你,现在暂时不作妖了。至于骆殷……他自顾不暇,联姻对他来说跟催命符似的,同样作为被家族所累的人,我很庆幸至少我家里没有那样急着嫁儿子的长辈。”
雪白灯光下,苏缪的脸色就像透明的冰。他们停在一间病房前,同时沉默下来。
病房前有两个特勤,看见苏缪,红着眼睛站起身:“副官。”
苏缪点点头,没有进去,在门口驻足看了一会,对其中一个特勤说:“抚恤金发下去了么?”
特勤握紧拳,死死咬着牙忍住哽咽:“以塔罗德长官已经去申请了,他让我转告您,节哀顺变。”
“该节哀的人不是我。”苏缪道。
他沉默地拿出一枚刻有名字的名章:“这位兄弟是为我牺牲的,如果不是苏柒丰,他不会因为遭到炸弹波及而死。是我欠他的。”
每说一句话,苏缪就感觉身上沉重的责任就又多了一条。一旁的许淞临虽然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但觑了眼苏缪的神色,他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之前进行过一次抓捕行动,对吧?我以许家的名义为特监属捐赠一笔钱,算公益做好事了。”
旁边的特勤登时感激地流下眼泪:“我代表全体特勤,和里面牺牲的这位兄弟,向您致以最崇高的谢意!”
苏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离开这里后,苏缪转开一瓶水,对着瓶口灌下去半瓶。水光覆在他红润的唇上,似乎在眼眶里也带了一些,让他此刻看上去又脆弱又易碎。
许淞临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打开了身边空病房的门。
他说:“我听说苏柒丰死了。”
苏缪放下水,“嗯”了一声。
许淞临抬起手,在空病房的死角里,按着苏缪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颈侧,声音温和而富有温度:“我会替你准备后事的,你不用再管了。至于审判庭那边,我去申请结案,毕竟人死灯灭,他们应该不会多说什么。”
苏缪的下巴搭在许淞临肩头,闻言道:“我没见到苏柒丰的遗体。”
许淞临一顿:“什么?”
“没见到遗体,我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苏缪因为熬夜,眼白上有了些不太明显的血丝,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看着许淞临。
被看着的人在这样的注视下,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寒而栗。
苏缪:“看来你忘了上次我的警告,还想再被我揍一次么?”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