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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95章

瑶池金阙,紫气东来。

殿前香雾缭绕,仙乐悠扬,仙侍双双,捧玉盘而侍立;金童对对,执瑶扇以生风。

王母娘娘端坐九霄宝座,凤冠霞帔,威仪赫赫。在辰时放下茶盏的一刻,她便知,今有新客。

果不其然,下一刻,有人推开殿门,昂然而入,衣衫猎猎作响,不卑不亢,直视宝座。

王母娘娘冷然开口:“汝既通过山海境,来到上重天,当知上重天法度与神道。”

新客似乎并不明白:“敢问娘娘,何为法度,何为神道?”

娘娘答道:“所谓法度,则是仙凡有别,等级森严,秩序不可动摇。所谓神道,则是无私奉献,当舍小爱而成大爱,弃己身而济众生。”

新客却笑:“娘娘此言差矣。倘若真是仙凡有别,我又如何上得来这天际?舍我之人,如何能拥有小爱?连身边之人都无能爱护,又何谈大爱苍生?”

娘娘眉头微蹙:“神者以天下为己任,个人私情,岂可挂怀?”

“敢问娘娘,那些所谓的牺牲,真的让这个世间变得更好了吗?”

王母娘娘一愣。前一日女娲在棋局上所说的故事,重新浮现在她脑海中。

新客又问:“神让世间变得更好了吗?权力让世间变得更好了吗?”

娘娘睇她,似在哂笑:“宴如是,你现下知晓问这些问题了?”

宴如是语塞一瞬。“我……”

娘娘于是道:“汝在凡间,不曾如此质疑。如今得了些许神通,便妄议天道。”

宴如是一愣,即道:“正因飞升,方才看清。娘娘高居九霄,可知凡间疾苦?那些为了所谓大义而牺牲的良人,娘娘可都记得?”

娘娘:“天庭运转万年,自有其道理,不容你妄议。”

宴如是寸步不让:“万年如一日的麻木,便是道理?娘娘可曾下凡走过?可曾见过那些因神战而家破人亡的凡人?”

娘娘不满:“一将功成万骨枯,此乃天道。”

宴如是反问:“万骨枯€€€€那些万骨,可有姓名?可有家人?在娘娘眼中,只是数字?”

娘娘不悦,泼下茶盏,起身离去。

“与汝,不必再谈了。”

宴如是不愿舍弃,上前几步,厉声说道:“娘娘!没有小爱的大爱,不过是虚妄!娘娘有大爱,可救得了谁?护得了谁?还是只能高高在上,受人膜拜?”

“你€€€€”

王母娘娘震怒回首,宴如是直视她:“娘娘,无意冲撞。我只是在问,这样的秩序,真的对吗?”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仙乐戛然而止,仙侍金童皆噤若寒蝉。

王母娘娘强压愠意,凤目微阖,深吸了一口气。须臾间,她敛下怒火,威仪复归,如静水流深不显波澜,再缓缓开口:“宴如是,汝身为至宝,体内存有先天本源一€€,这是你的底气。可纵然如此,你如今在瑶池金殿,口出狂言,挑战天庭秩序,亦罪不容诛。”

宴如是却道:“不。我只是为一个旧人,问娘娘这个问题。”

话音落下,只见宴如是背后陡然有凤啼,如同背后的身影猝然烧起无尽烈火,烈火成形,一只巨大的凤凰,出现在这宫殿中!

殿内无人不屏息凝神,瞪目看向凤凰€€€€即便是王母娘娘。

凤凰似乎笑了,遂向王母娘娘口吐人言:“娘娘,再次看见我,很是惊讶吗?我好歹也是个神。而我也借玄镜之口提醒您多次了,有信徒,便不会死。如你,如我。

“上重天二司,女娲石玄镜,还有那曾被凤族战神拯救过的千千万神兵,都是我的信徒。”

与此同时,宴如是亦抬起脸,直视王母娘娘。她开口,声音与凤凰戏笑合二为一。

“娘娘,此刻,我并非仅以我的身份,而是以凤凰身份,以新的秩序,进入九重天。”

*

游扶桑踏入山海境裂缝中时,预想里无尽的坠落不曾袭来,先前还在命她与宴如是做出抉择的神明伸手接住了她。

游扶桑听那神明道:“王母娘娘,我向你要的人,我带走了。”

王母似乎没有回话。

于是,怀抱着游扶桑的神明又叹道:“第七片花瓣儿了……真是可怜。”

尔后,游扶桑只觉略有颠簸,再次醒来,已晨光初透。

游扶桑醒在一座白石的屋舍,白石似是九天玄玉;床榻是千年沉香木,帐幔是天蚕丝,轻如烟雾却华贵无比,最新奇的,是床头摆着的一座巴掌大小假山,小山洁白,山上有无色的瀑布飞流直下,水声潺潺,让人心神宁静。

游扶桑走下床塌,殿内铺着云锦地毯,四周立着翡翠屏风,她从窗外看出去,一池春水碧如翡翠,池中游着七色的锦鲤,池边种着四海八荒移来的奇花异草,昆仑雪莲、扶桑火树、蓬莱仙芝……水中有座小亭,亭顶琉璃瓦,亭外立着汉白玉的栏杆,栏上镶嵌夜明珠。

游扶桑走了出去。

这原是一座水榭院落,屋檐下垂着串串晶石风铃,微风吹过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有如天籁。亭下有一片紫色竹林,在风中摇摆时发出钟磬清音。

真真仙境。

游扶桑心驰神往,走进竹林,见到不远处又有一株桃树。桃树非粉,而有雪白,淡紫,鹅黄。树下有一口井,井水清澈见底,游扶桑望着泉水,仿似有一个声音正与她说,这水,是从九天之上引下来的。

“喜欢吗?”那个声音继续说,“以后你便在这里住下吧?”

游扶桑一惊,回过身,只见一位身着素色罗衫的神明。一头青丝如墨如瀑,垂至腰际,肤色温润,透着淡淡光泽,如同月光洒在白玉上;她眉如远山,唇若丹桃,眼似秋水,不悲不喜。

游扶桑不知她的名字,却下意识觉得眼前的神明应当便是造物主的模样,有一种静谧的美,又极深邃。

“倘若你愿意留下来,大约是服侍吾起居……但吾也不会要求太多,只期你在天光落下,不,便当是你们凡间的‘晌午时分’之前,都待在吾九重院落之间……”

不论神明再提出如何要求,游扶桑一股脑儿:“好,”她说,“我想留在这里。”

于是九重天上,女娲娘娘身边又多了一位小仙。

晨光熹微,小仙为娘娘整理衣裳,小心翼翼地展开素色罗衣,料子轻薄如蝉翼,却又韧如天丝。辰时,娘娘醒来,总是那副慵懒的模样,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小仙为她梳理长发。

用过早膳,娘娘在庭中小憩,小仙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娘娘闭着双目,手指垂下,轻抚花草。偶尔有仙鹤掠过,娘娘睁开眼,目光追随着它们远去的身影,久久沉思。小仙于是也盯那仙鹤,目光随之而去。

约是天光盛起了,小仙为娘娘点上香炉,青烟袅袅升起,烟雾飘渺。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

娘娘身边不止一位小仙,旁的仙子见了这新的小仙,都很新奇。一传十,十传百,将小仙的过往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所知甚少。她们只知,此小仙曾是个凡间修士,修为久未突破,天人五衰之时,她吐出最后一片花瓣,正倒在女娲娘娘的怀中。

而据小仙所言,她从前体内有女娲石,如此,才被娘娘救下了。

“真是羡慕……”“嗳,小仙,小仙,凡间长什么样子?”

小仙只说:“并不比九重天差。”

日子又过去几天,正是花神日,女娲娘娘要去某个神君的桃源赏花,小仙于是一同前往。

她们到时,各路神仙早已聚集,娘娘与众神谈笑风生,小仙便静静守在她的身侧。

正说话间,忽然有神仙指着不远处:“看,那是新来的神君。”

小仙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袭火红衣衫翩然而至,那人看起来极为年轻,面容白皙,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淡漠。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端,自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穿得火红明艳,却分明很冷,即便面对百花齐放,亦淡淡提不起兴致似的。

“听说这新晋的神君,道行颇深。体内有一€€,在人间,又有八千八百八十八座神殿。”“这么厉害!”“我倒是听说,她常常顶撞王母娘娘……”

“她是什么神?”

“钟山凤凰神。”

“凤凰!?……”“嘘。肃静,清静。”

众神窃窃私语,小仙也瞥去一眼,她总觉得,那神君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一人独自走在花径上,却不观赏,仿佛这满园的繁花盛景,全然与她无关。

“小小新神,年轻着呢。”“……说是凤凰神,穿得这么好看,居然这么冷。”……

不知是神仙们愈发大声,或是觉察到了小仙直直的目光,凤凰神径直向她们望过来。

那眼神尤其凌厉,却在触及小仙面庞时,缓缓一惊。

仿若隔着九重天阙、斗转星移、死生轮回、因果定数€€€€隔着千言万语€€€€她只看向了她。

一风杳杳,吹开她二人的鬓发。

于是这桃源仙境里,即是花神牡丹,亦失了颜色。

小仙微怔,即低下了眼。

女娲娘娘也朝那边看去,目光停留了片刻,尔后又转回身来,长长的衣袖挡在小仙身形与凤凰神之间。娘娘的神情没什么特别的,依旧那般温和从容。

可在此之后赏花,即便周围再有众神簇拥,小仙仍觉得有一束灼灼目光,快要将她盯穿了。

这让小仙亦心不在焉,赏花也未赏出个名堂来。直至那日赏花末尾,如同从前如何冲撞王母娘娘一般,这凤凰新神,又冲撞了女娲娘娘。

凤凰新神要向女娲要人,要她身边这位小仙。

女娲娘娘只道:“这小仙,还是吾从王母娘娘身边讨来的。你要她,她却不一定情愿,吾要问一问她。”

女娲看过来,小仙更低下脑袋,不敢去碰凤凰神的目光,“我……我并不认识什么凤凰神。”

女娲娘娘于是道:“怎么办?她似乎并不情愿。”不等凤凰神再说什么,女娲娘娘笑着与她寒暄, “我听说,凤凰火又烧了半边瑶池,可是你的功劳?……”

那日花神节后,小仙依旧待在女娲娘娘身边,女娲娘娘的院落却多了一名常客。

钟山凤凰神总是天未亮便来,天光彻底落尽才离开。她来了,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小仙斟茶。

是以云阙中,女娲常常以此戏谑。

小仙不胜其烦,偶尔不悦:“我真的……不认识她。”

女娲娘娘笑着看着她,眉眼弯弯地,唤了一声,“扶桑。”

小仙这才停下手中清茶的动作。

流水潺潺,假山飞云。

之后的很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直至茶水晾得彻底,小仙才道:“女娲娘娘,其实在山海境,我早知道,两个人都能活。能让女娲娘娘亲自前来,必是有转机的。我本想与她合力冲向你€€€€因我知晓,除去您给的两种选择,一定还有第三种,那就是共同冲向光点,”游扶桑缓缓说道,“况且,那骨龙提醒过我们,直至最后,都不可分开相握的手,要信任彼此……

“是宴如是没做到。”

游扶桑呢喃,“……是宴如是,先松开了我的手。”

女娲娘娘静静看着她:“你在惩罚她。”

游扶桑摇头:“没有想过要惩罚谁,只是一个教训。否则这次之后,她依旧是生生死死,反反复复,永无尽头。”

女娲娘娘于是无奈一笑:“好罢。既然如此,确要足够刻骨铭心,必让她知晓,总是牺牲自己,解决不了问题,而她身边之人……也会很沉痛的。”

游扶桑徐徐一挥手,凉透的茶水轻轻倒在了桃树下,桃树泛起不同的颜色,光晕慢慢晕染开来。

“嗯,是这么一个道理。”游扶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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