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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山茶花由魔气凝成,却仍似檀香清冽,如梦柔和。
“是师姐的山茶花。”宴如是轻声道,“师姐的山茶花,在愈合我的伤痕。”
说话间,血流渐止,撕裂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肌肤白皙如玉,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银色痕迹,如一道银白的月牙。
宴如是的体内有力量涌动,那是游扶桑的山茶魔气在她血里流淌,带着师姐独有的温柔。
“阿娘,这些年,不,从很久很久以前,师姐便一直、一直在保护我。”
宴门后山,山石俱裂,水潭显现在空旷的山中,便作一片清澈的湖。夕阳余晖透过绿荫木,将湖水染作金色,晚风轻拂,树的清香带起了泉水的潮,一切皆温柔。
“好了,真是……”宴清绝抱着她,居然一时语塞,过了好半晌才道,“是我无知了,并不知晓魔气还有这等效用。”
忽然山林间,€€€€€€€€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有人如死尸般从草丛里伸出一只手,“叨唠……”
是周蕴头顶着一堆杂草站起身,她拍拍自己衣摆,拍拍左右肩膀,又顺了顺头发,再从另一侧的杂草中拎起另一人€€€€游扶桑€€€€游扶桑也如周蕴那般狼狈,但冷漠的神情冲淡了一些些狼藉,使她看起来比周蕴规整一些。
周蕴嚷嚷:“你二位在里头斗法,有没有想过山洞外还有候着的人?山石破碎,巨石滚落,马车被劈成两半,马儿受惊逃跑€€€€马车何其无辜?马儿何其无辜?马车里的我们,又何其、何其、何其无辜?”她看向宴清绝,满面愤慨,“真是人在车里坐,灾从天上来,被砸进草丛不说,整个人更是狼狈极了,没面子得很!”周蕴说道,十指交叉抱在胸前,显得十分诚恳,“宴大掌门,您不觉得需要赔偿小的……一些些损失吗?”
宴清绝淡然问:“多少。”
一提到钱,周蕴立即便精神振奋了:“宴大掌门,我觉得您要赔我至少二两银子,最好再还我一匹好马。”
游扶桑险些惊呼出声:这周蕴,当真狡猾!那马车顶天三百文,拉车的马也不过一匹老马€€€€她现下€€€€居然要宴门还她二两银子!兼以一匹好马!
而宴清绝也是人傻钱多,直向宴如是要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丢给周蕴:“不用找了。”
周蕴立即狗腿道:“唯您马首是瞻!”
也不知什么心态使然,游扶桑很突然地问了一句:“这银子里没我的份吗?”
“噗嗤!”宴如是没忍住笑了。
宴清绝却说:“真没用。怎么会被马车压到?”
宴如是忿忿:“啊!娘!”
宴清绝别开脸。
宴如是拉住她的手,又拉住游扶桑的手,左一个,右一个,宴如是站在中间,双眼亮晶晶地问:“师娘,师姐,可不可以就当是为了我,冰释前嫌呢?”
宴门中,夕阳沉没,月亮很快升了起来,悬在空中,清辉满地,亮得惊人。
宴清绝站在其中,竟比月光更清冷。游扶桑无端想起几百年前,她作少年拜师入宴门,见到这宴掌门,见她一双无情眼,两袖落山雪,明月照在她乌色的双鬓上,翩翩似仙人,让游扶桑恍惚。
游扶桑不是没有想过亲近这位师娘。恰恰相反,初入内门,游扶桑几乎用尽浑身解数去亲近讨好她。
是以时过境迁,此刻游扶桑也站在这月光里,注视着宴清绝,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原谅你。原谅你,便是对不起从前的我自己。”
游扶桑比任何人都更惋惜从前的自己。
宴清绝先是一愣,平静的眸子掀起波澜,她瞪着游扶桑,仿佛很不满:“我仿似也没求着你来原谅。”
宴如是“哎呀哎呀”抱上来,抱一个不够,两个都紧紧抱住,宴少主最喜欢左拥右抱,她笑嘻嘻道:“不和好便不和好,别生气嘛!我最喜欢你们了€€€€”
游扶桑于是在这冷月色里,被春风吹进一片桃花境。
被月色照冷的面颊亦泛起不易察觉的绯红。她悄悄往宴如是那儿近了近,体贴到些许温度,方觉得很心安。
抱了好一会儿,宴如是忽而想到,既已在宴门将一切与宴清绝说开,她是不是该写一封信寄回朝胤?
一不做二不休,宴如是轻车熟路跑去宴门藏书阁,取出宣墨,“母皇€€启……”却改了改,最终换了一张新宣,毕恭毕敬写道,“国君陛下€€启。”
“安自离宫,行经九州,山川广阔,风物清嘉,诸事安顺,陛下勿念。”她写道,“念国君日理万机,操劳朝胤国事,晨昏不息,安心常忧。愿珍重龙体,稍解烦劳;安虽远行,心念常在膝下。俟归朝之日,再聆庭训。
“今虽浮踪千里,然仍愿皇图日新,国运恒昌,黎庶康泰。安未久侍左右,然寸心如昔,未尝敢忘。山川虽远,不隔孺慕;风月可亲,愿代陈诚。
“安谨上。”
封信之时,夜露已深,檐前却有归鸟掠过,振羽穿云,融入无边的月色。
同样的月色下,南海旧国,潮声不息,宫阙凌水,夜明珠点亮无数宫道,鲛人的眼泪散在粼粼的波光里,与珊瑚殿前海风相交织。蜃楼前琉璃月,弦宫外海鹤花,再往后,这些与宴如是,也只在梦里重逢了。
第172章 明月照山雪(三)
◎也许你会的◎
纵是初秋,一山之间四季有分,越往夜里去,明月越薄,山雪越深。
孟长言立在山头,已经可以遥遥望见宴门。
山雪落在孟长言肩上,刺穿单薄的衣与皮肉,直入骨髓。
如今孟长言早是凡人身,这一路免不了舟车劳顿,哈欠连天。黑白司命像两个沉默的傀儡,跟随她左右,一路不曾言语,金织的鞋履踩在雪地上,亦不起丝毫声响。
直至孟长言驻足眺望的这一刻,司命抬起眼,眼里无澜,薄唇动了动:“我感觉到了。业火莲就在那个方向。”
孟长言于是道:“那是宴门。说明宴如是回到了宴门。我猜得不错,待她被周蕴劝说回到九州,第一步是回到母亲身边。至于之后,宴清绝会带着她去哪里,又或是在宴门按兵不动,我便不知晓了。”
白司命收回视线,看向她,毫无情绪地重复:“你便不知晓了。”
孟长言觉得奇怪,不懂她意欲为何,却看眼前白司命那张煞白的脸无端开始变化,五官渐渐透明,再如水波蔓延开来……连带着周遭空间都开始变动,雪山、夜色与明月,刹时皆煞白。
孟长言被那煞白的颜色照得一阵眩晕,恍觉有什么东西嗡嗡作响,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让人头痛欲裂€€€€
而后倏然皆空。
万籁阒寂。
孟长言面前只剩一片宁静的湖泊,清澈如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里,倒映出她的样子,朴素衣衫,凡人独有的单薄身姿,消瘦的眉与双颊,稍暗的眼睛,里头神色是微微错愕的。
白司命在镜子后低声重复:“你便不知晓了,那很好。如今我们已找到业火莲,孟婆大人,你的用途到此为止了。”
话音落下,孟长言只觉后脑疼痛,尔后便失去了意识。
*
寂静雪山,遥望宴门。
原本三人站立的雪地里,冷风一过,便只剩了两人。原先孟长言的布鞋履在雪地上走出长长的足迹,夜雪落下来,很快把痕迹皆覆盖。
白司命站在原处,五官与衣衫慢慢变化,很快,全然替换成孟长言的模样。
此为白司命之“镜”术,照见世间一切人事物,再取而代之。
因为她们发现,相较抹杀孟婆,替代孟婆似乎更为有效。业火莲在宴如是身上,宴如是难以信任二司,却信任孟婆,以孟婆之口去要求什么,想必事半功倍。
她们是上重天的“神”,想要伪造什么,易如反掌。
事成之后,再将孟长言的心魄“吐”出来……不,倘若是别的神鬼,被“镜”替代一遭,也许只是伤些元气,可怜孟婆已身是凡人,如今不知撑不撑得过去。这却不是二司真心担忧的事情,她们想过,倘若孟长言身死,她们会为她写下悼文:孟表仁心,长言清净,貌恭而志坚行厉。万年冥河不辞幸苦……云云,简之,尔后世纷乱,上重天丢失业火莲与三重至宝,孟婆相助有功,是以其虽为冥河鬼,死身依旧可归于上重天神明殿。
忠魂不泯,英名千古。上重天谨记。
“写得好极了。”黑司命曾道。
“如今你已扮作孟婆,‘镜’术使你言行举止与孟婆常日里模样相差无二,混入宴门当无太大差错。宴门中唯二要注意的,其一是身有业火莲的宴如是,她得凤凰翎、业火莲,战力更胜从前,倘若你一人对上,也许难办,更怕她知我二人目的,来个玉石俱焚,将业火莲烧毁,凤凰翎催灭。是以与此人万不可莽来。其二便是宴清绝,她少时在七重天修炼,曾为王母娘娘看重,教以重任,战力亦不可小觑。要拿回业火莲,逃不开这二人,若非必要,不起冲突。宴门此行,你千万珍重。”
白司命缓缓点头。
黑司命继而说道:“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忧。宴如是虽强,到底毛头小儿,融合了业火莲,却不懂如何运用。再者我观她心思过纯,想要骗过,实则不是难事。宴清绝强大却傲慢,再者她到底是七重天的人,受王母娘娘牵制,必要时刻敲打几番,应当不会出错。”
白司命则道:“我会小心,绝不懈怠。”
黑司命道:“说话已经有些像她了,神色却不太像。老妪说话时,嘴上恭敬,眼底更是认真。”
白司命于是认真道:“我学一学。”
黑司命:“这才有些像了。”
白司命静心向山下走了几步。这几步里,就连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也逐渐偏像孟长言。白司命其实不明白:“这孟婆安耽待在地府,做她的闲散官,万千年也是这么过来了,缘何会想到去人间仙门做什么长老?又为了别人这样苦苦周转,为她修魂,改命,转世,害得自己白白变成凡人。‘镜’术换魂,也不知道她熬不熬得过来。”
黑司命道:“也许与我们下界来寻业火莲是同个道理。”
白司命道:“不一样。我们的目标是业火莲,而不是燕翎,纵然业火莲认主,我们凭空夺不回来,也许得守着燕翎十年半百,却也不会为她多做什么。我们是为了业火莲,但孟婆显然不是为了三重至宝里的任何一个;她只是为了宴如是。如此对一个凡人呵护至深,这太可笑了。”她很确信,“我们绝无可能为燕翎做这种事情。”
黑司命又陪着她向外走出几步,久久沉默。她的沉默与夜雪一般轻。
她们走到山腰,夜雪静了不少,天际微微发白,在这时,黑司命才道:“也许会的。”她淡淡道,“原来你不记得当时为她夺回命簿€€€€明知会犯下业火罪€€€€这也是一种决心。”
未想到过了千年,你却不认了。
白司命愣了一下,很快回答:“可她已经死了。业火莲认了下一个主人。”
黑司命又是沉默。许久之后,她道:“我随你一块儿去宴门吧。总有一些不放心。”
白司命问:“你作什么身份去?上重天司命?”
“如你一般替魂。”
“替谁?”
“换一个……”黑司命想了想,“有用的人。”
白司命:“倘若能替得宴如是,那是最简单。只怕此术触及她身内任何一种至宝……都让我们难以收场。若替宴清绝,想来也能让收回业火莲与三重至宝之事进程更快,只是……”
只是,其实她们并不清楚宴清绝能力,以及,这万年在凡间,她是变弱了,还是更强了?
黑司命则道:“不必忧心她。她自有王母娘娘牵制。”
“那你在想谁?”
“我在思索……宴门那几位凡人修士。”黑司命缓缓道,“周蕴与游扶桑。周蕴修为一般,更容易替魂;可她虽然好扮,而与宴如是关系太平,说不上几句话。扮她,不知有没有太大用处。游扶桑身有魔气,却天人五衰,早是强弩之末,并且她与宴如是关系更近,可谓是近极了。倘若替她,定能速战速决。”
白司命道:“这二人我都不熟。也许要借孟婆的记忆,去瞧一瞧她们两个是什么样的人。”
白司命于是闭上眼,手指搭在太阳穴上€€€€她在常人看起来是孟长言的样子€€€€缓慢地感受记忆。
许久,白司命开口,缓缓道:“心思敏感的孩子,在宴门受着并不好的待遇,旁人的冷眼让她战战兢兢,充满防备,筑起心墙。百年后果真堕入邪道。所幸她并非真的大恶;可惜心墙已高,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也因亲近人数次的欺骗背弃而变得粗粝干涸,她习惯独自承受一切。”白司命道,“多简单好扮,又和你从前那么像。”
黑司命淡淡反驳:“哪里像?我不曾堕入邪道。”
白司命于是笑了,意味不明:“是。好姐姐,你仍是九重天的神。”
夜雪已经尽数消失了,天色泛白,眼前的宴门渐渐清晰起来。她们走了很久,终于要到宴门,白司命问:“你选好了吗?不如先化作什么小物什,收进我袖中,随我入宴门,再见机行事。”
黑司命抬手,身已化作一片漆黑的鸦羽,坠落白司命手中。
“可。”
*
宴门后山坍塌一事非同小可,引得掌门出动,学子纷纷围观。百年过去,宴门学子只听得后山禁地孕有一只青龙,那曾是见证宴翎仙首平定九州的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