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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80章

周蕴静静听着车轮碾地,腰杆挺得很直,坐得不动如山。她瞟一眼宴如是,又看着游扶桑,忽而便笑了:“扶桑城主真是辛苦啊,才从别人的梦里出来,又要去做护法了。”

游扶桑擦了擦怀中人额角的汗,未搭腔。

其实她已能感受到宴如是体内业火莲灼烧、凤凰翎逐渐羽翼丰满,这并非凡人身躯所能承受的。

游扶桑将掌心缓缓覆上宴如是心口,掌中魔气盘旋。她知晓,如今凤凰翎与业火莲都在宴如是的身上,再有一朵煞芙蓉,司命想找到她,易如反掌。倘若入魔……罪名更深。

可容无魔气牵引,宴如是醒不来。

“玄镜,你的预言总是那样准确,谁都逃不过。”游扶桑轻轻叹息,“谁都逃不过……”

车轮碾过石块,马身一颤。游扶桑将小小的火盏点起,幽蓝的焰映在她眼底,许久,她闭上眼,聚起魔气,须臾,一缕墨色轻雾自掌心蜿蜒而出,在宴如是胸前缓缓旋绕,丝丝渗入肌理间。

宴如是身子在颤,却没有挣扎,只因她对这山茶魔气实在熟悉。

游扶桑低头,唇贴在宴如是耳边,不住哆嗦,仿若这如织的秋雨里最冷的是她自己。马车内火光晃了又晃,魔气渐渐收拢,化作一朵芙蓉模样。

如水的芙蓉融进宴如是身体,宛如清泉初化,残雪初融,自脉络缓缓渗入那翻滚不安的凤凰业火之间。

业火燎原之焰遇此清泉,竟渐渐熄退。

€€€€但也就在那一瞬,游扶桑面色骤白,额头沁出冷汗€€€€煞芙蓉离体,体内魔气再无从压制,天人五衰之相必显无疑。

她却不曾言语,眼神幽深如寒潭,沉默地将那煞芙蓉更深一寸度入。

煞芙蓉降落在业火丛中,一如二百年前那场救世的垂泪红莲。

而这一次,从前救世的人终被唤醒。

宴如是睫毛轻颤,唇间呢喃:“师姐……”

宴如是睁开眼,眸中氤氲未散,映着车帘下摇晃的盏火,仿佛仍未从梦中醒来。

周蕴袖袍轻扬,淡淡笑道:“历经千辛万苦,仙首终于醒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游扶桑忙道:“身体可有不适?”

宴如是依言,微动了动指尖,觉察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流动。并非杂乱奔突、令人疼痛欲裂的业火,取而代之一股温凉气息,自丹田生出,如泉水初涌,沿经络缓缓而行。她猛地坐起,声音微哑,“这是……灵气?不,魔气!”却见指间掠过一丝水雾,如清溪倒映花荷树,她于是又一惊,“煞芙蓉!”

“不止。”游扶桑垂下眼,“还有凤凰翎。从前你在宴门垂危时,觉醒了煞芙蓉,又在百姓群疫时,觉醒了乱红垂泪。如今你在燕翎梦中,终于觉醒凤凰翎€€€€至此,上重天三大至宝,才算都到了你的手中。”

宴如是闻言,掌心轻合。她感受到体内那些水火交融的灵息,由一股微乎其微的魔气相互连接制衡与牵引。入魔虽让人心忌,但那是她最熟悉的山茶魔气,宴如是从来不怕。

但一会儿,宴如是又隐约皱起了眉,低声喃喃:“不,不止凤凰翎,还有另一种……”

“业火莲。”玄镜忽而出声,“你的体内,还有业火莲。那是上重天二位司命下界所寻之物。”

游扶桑不解:“司命是为这个下界?为何?”

玄镜回:“因为燕翎是火凤凰转世,转世以后命格太过耀眼,被……上神注意到了。火凤凰为堕仙,后裔当绞。于是上神撰改命格。二司觉得可怜,在燕翎垂死之际,将其星辰命格复原,意外让燕翎心中升起业火莲,几乎烧了九州。二司害怕担责,害怕被……上神降罪,于是着急忙慌下界寻莲花了。”

众人皆沉思,马车内静了一瞬,只余车外动静。车轮碾过积水,道边草叶拂动。

玄镜再沉静道:“取出业火莲,可烧上重天。”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蕴率先打断,“怂恿我们做坏事?”周蕴指向玄镜,而玄镜早已化作琉璃耳坠,垂在游扶桑儿侧,是以周蕴此刻看上去像是对着游扶桑指指点点€€€€她发誓没有公报私仇€€€€“你这个镜子,每次都是的,催着我们做这个做那个,也不让我们商议商议,”又指游扶桑,“游扶桑你也是的,别人催着去做的能有什么好事?要真是好事,旁人都会藏着掖着生怕你知晓、怕你捷足先登呢!”

游扶桑道:“居然很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玄镜生气,“游扶桑,我为向你表衷心,连命魄都融入你体内,以遏制你天人五……哼,你死我死,你生我生,我€€€€还能骗你?”

游扶桑再次佯作恍然大悟:“居然也很有道理。”

玄镜听她敷衍,急促尖叫:“宴如是!你来评评理!”

宴如是却挑开马车珠帘,蹙眉看向远方,轻声问:“师姐,你有没有感到什么动静?”

游扶桑屏息一瞬,即答:“只是小山贼。”

战乱间,穷乡僻壤才更出极恶之贼。

宴如是不敢掉以轻心,垂眸须臾,一缕赤光已从掌中浮现。

赤色的灵息盘绕在她指尖,迅速凝结成一张通体朱红、羽翼状花纹缠绕的长弓€€€€

冷风卷雨,宴如是拉弓无箭,空弦之上燃起一道火焰般的灵矢。

弓弦震响€€€€

火焰在指尖炸开成簇。

嗖€€€€!

灵矢挟带火息,破空而出,在空中化作凤凰振翅之形!

一瞬间天地屏息,方寸间雨水还未洒下,四野已腾起焦土之气。

只一箭,山林寂静。

千步之外,数十山贼几未觉察闪避,已被贯穿灵台,倒地之时,身上仍带着烧灼的残焰。

于是山道只余雨声拍叶,火星残烧。

宴如是微微喘息,掌中是残火将散的弓身,周蕴在她身侧咋舌:“用灵矢对山贼……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宴如是吁一口气,坦诚道:“我也未料想会有如此大威力。”掌心余温未退,她仍在回味那般箭矢惊风的感觉,于是狡黠地眨眨眼,看向游扶桑,尾巴翘到天上去,“怎么样,师姐,我厉害吧?”

游扶桑勾起唇角,抿起一点极淡的笑。

却分明有些勉强。

指尖悄悄颤抖,指节苍白如雪,而她紧紧收着,执意抬头,将眉眼的病色尽数藏住,谁也看不出。低低咳了一声,喉中甜腥,游扶桑悄悄咽下,只笑着道:“宴少主……”

本要称赞的,可话未说完,单薄的身形恍然一晃,似被风雨侵袭的枝终于被压弯了腰,从喉口径直吐出两片染血的花瓣,似胭脂红,红得克制,像晚霞落在雪上,艳而不俗。

而她也如雪一般,直直坠落了下去,通体冰凉,不起鼻息。

第五片、第六片……

而玄镜早告诫过她,待到第七片,她亦该命绝了。

第170章 明月照山雪(一)

◎远山如黛水如镜,宴门十二楼五城俱在其中矣◎

宴如是心脏猛地一沉,几乎停止跳动,跪地去抱住游扶桑,不敢置信道:“师姐……?”

玄镜淡淡道:“她只是累了。又入你梦唤醒你,又为你护法,助你融合凤凰翎,将煞芙蓉渡还给你,怎么可能不累?”

宴如是将信将疑,目光在游扶桑苍白面色上流连而心悸,这时,玄镜又道,“之前你入燕翎之魇,若再迟醒一炷香,游扶桑定会走火入魔。你若不醒,她便废了。”

宴如是抿了抿唇,眼底自责:“都是我的错……”

周蕴弯腰捡起花瓣,指腹轻碾了碾,狐疑地看了过来,还未说什么,宴如是怀中的人稍稍挣扎了一下,似是溺水之人极大又极快地吸了一口气,发白的指节紧紧捉住了宴如是的衣角,像捉住浮木。

游扶桑睁开了眼€€€€

仿若只是小憩一刻,游扶桑睁开眼后,极缓极慢地眨了眨眼,对上宴如是几乎要哭的红眼睛,她居然问:“怎么了?”

“怎么了?”看她转醒,宴如是与她对上视线,可这一刹那,宴如是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哭得稀里哗啦,“我还以为是你怎么了呢!师姐,你可知道你方才睡得了无声息,状若死人?”

游扶桑反而笑了,笑容淡淡和煦:“只是睡得沉了些,怎就如死人了?”她搬出的理由倒是与玄镜的如出一辙,“我只是太累,你不要多想。”

游扶桑靠在宴如是怀中,抬起手,为她擦去眼泪,“别哭了,我好着呢,”游扶桑轻声哄着,趁着宴如是不注意,悄悄把身子往她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让我再靠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太累了……”

宴如是把脸埋在她的肩上,自己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师姐,我有了凤凰翎,可比从前更厉害了,师姐、你、你也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游扶桑已经闭上眼睛,嘴角还有浅浅的笑意,半梦半醒,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而自宴如是觉醒凤凰翎,一箭扫清山林障碍,山雾退去时,她们掀开马车幕帘向远处一望,居然已近宴门了。

仙山之巅,天上宫阙。

山门千年寒玉如月华倾泻,门楣“宴门”二字笔锋如剑。两旁古松参天,枝叶如盖,山门后石阶蜿蜒而上,通向宴门五城,或些许零星悬在半空中的岛屿。亭台楼阁,飞檐翘角,琉璃瓦在云雾里青光流转。

远山如黛水如镜,宴门十二楼五城俱在其中矣。

朴素的马车在山门前悠悠停下,周蕴作为宴门熟客,率先跳下马车,拿着令牌上下一扫,山前云雾便清散了不少。

周蕴道:“走!”

坏消息是一路不曾有孟婆的音讯。

好消息是在真正与上重天二司命会面之前,她们已抵达宴门。

待到了宴门,游扶桑与宴如是并未露脸,于是宴门之于周蕴也不过寻常的待客礼,与几位熟识的长老寒暄几句,小童领着她,牵着马,去到周蕴在宴门的歇脚小楼阁。

如今宴门掌门是宴清嘉,任由周蕴如何苦口婆心说€€€€宴如是仍是信不过她,此行,宴如是只想见宴清绝一人。

宴如是来到宴门后山。

后山绿荫青葱,早已没了人迹,却偏偏生机勃勃得叫人心惊,青苔铺天盖地地蔓延,藤蔓肆无忌惮地缠绕与生长,不知名的古树拔地而起,枝蔓藤条遮蔽天光。四处是浓重的草木香,夹杂着腐叶的味道,湿润而阴冷地,诉说几百年前,正邪干戈,她们的掌门肉身泯灭在此,化作青龙。

而青龙沉静在后山洞穴清潭底,仿若也被什么,久久地困住了。

三人的马车停在空旷处,宴如是坐在马车里,踌躇不敢上前。直至周蕴推了她一把,“怕什么?怕被她发现你在朝胤还有一个娘亲、她不再是你唯一的好阿娘?”

宴如是破涕为笑,这才踱步向前去。

宴如是离开了,空寂的后山马车孤零零停着,马匹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摩擦着蹄边。

直至宴如是走进山中水潭,身影消失在视野,周蕴回头,直直看向游扶桑,亮出一直藏在袖中的两片花瓣:“这是什么?”

游扶桑好似也未见过此物,不明所以地反问:“这是什么?”

饱睡过的游扶桑仿若真的精神抖擞起来,双眼清明,神采奕奕,教人记不起时辰以前病怏怏的模样。

周蕴却不会被她骗到,冷冷笑了声:“若只是沉睡,可不会没有鼻息。”她摊开掌心,借着后山被层林切割后的细微天光细细端详那花瓣,“我作为医修,倘若遇见修士吐出染血的花瓣,大概也会觉得难办。这类症状,我只听闻过‘天人五衰’,而它实则早已超出‘病’的范畴€€€€而是‘劫’。

“游扶桑,你吐出的是芙蓉花,一支芙蓉花,统共七瓣,待你吐出整整一朵芙蓉花,便是命绝的时刻。‘天人五衰’吐出的花瓣,最初瞧起来只是纯白的花瓣沾染了些许血色,越往后却越是鲜艳,不只是沾染血,而是从花芯发出来的血红色,让这花瓣看起来吸饱了血。这些血……”周蕴看向游扶桑,逼近,正色道,“游扶桑,那都是你的血。”

游扶桑似对她的猝然靠近感到不适,频频后退,后背撞在马车的窗棂上。

周蕴点着她的名字问:“游扶桑,这是第几片花瓣了?”

游扶桑避而不谈,只道:“周蕴,你既能看出这是天人五衰,应当也能知晓,玄镜对此已在我体内做了不少压制。”

周蕴于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你任由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原因。”

“我哪儿是叽叽喳喳?”玄镜不满,“我哪一句不是真知灼见?”

周蕴不搭理她,摇了摇头,低下声来:“对此,宴如是绝非不知晓。只是你明摆了要隐瞒,她才装糊涂。是不想催你去说什么。”

游扶桑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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