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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52章

百官俯首齐呼:“王女千秋,国祚绵长!”

声响齐震,直冲云霄,惊起一群白鸽。

“王女千秋,国祚绵长!€€€€”

*

及笄礼后,仪仗队浩浩荡荡向皇家祖庙进发。

八匹雪白骏马拉着描金流苏的步辇,宴安端坐其中。

古寺早已焚香,檀香缭绕里,宴安下了步辇,游扶桑便候在她身侧。却是宴安踩着脚凳向下的时刻,脚步突然一个踉跄!€€€€游扶桑眼疾手快,从身后扶住了她。

“殿下?……”游扶桑低声唤道,却察觉宴安指尖微微发抖。

宴安轻轻摇头示意无事。

可游扶桑分明看出她脸色略显苍白。相触的肌肤下,经脉中有一丝异样的寒意。

游扶桑未料到触觉的流失来得这样快。

她握紧了宴安的手,示意说,不要怕,臣在。

宴安回头看了她一眼,面色稍霁。

寺中诵经声悠扬。

宴安拈香祷告后,拜了三拜,抽得一支上上签: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解签的老尼絮絮道来,说这是大吉之兆:“殿下气运昌隆,此签应在即将启程的东海之行。水路漫漫,有艰难险阻,然殿下自有化解之道。”

老尼所说的东海之行,便是朝胤皇室的传统一一皇室成员及笄之后,需在三日后乘船出海,向海神祈祷,以祈求国运昌隆。

宴清知代女儿向老尼谢过。初春的风穿过寺庙,吹拂在宴安面上,她神色自若,不喜不躁,仿似方才的求签问卜皆与她无关。

又或者,年轻的王女只是没将其记到心里。

酉时过半,一行人回宫。

便在准备登上步辇返宫时,宴安又一次踉跄。游扶桑扶住她,却感知到宴安指尖一片冰凉。

这已经是今日第二次了。

游扶桑自是心中一紧,看了眼天色,暮色开始笼罩皇城。金玉的步辇下,繁琐的衣裙中,宴安身上已起了淤青,想来应是很痛,然而,宴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俱是茫然。她已觉察不出发生什么了。

既是触觉开始流失,于是眼里看见了东西,知晓很近,身子却不听使唤,以为很远;看到的东西无法传达到身体感知上,一切都错了位,才总会磕到,撞到,甚至摔倒。

游扶桑心里沮丧,再顾不得太多礼数,半扶半抱地将宴安送上步辇。

步辇回到皇宫,天色已全然昏暗。

游扶桑与宴安匆匆回去弦宫,她们坐在罗帐榻边。看着宴安褪下华服外衫,游扶桑施展芙蓉清气,温润的青光萦绕在指尖。她先是轻抚过宴安的太阳穴,一缕暖意沿着经络流淌而下。

“殿下身上有许多伤。”

宴安于是看着她,认真问:“扶桑会为我疗伤吗?”

游扶桑道:“自然。”

她的指尖凝聚一缕温润的灵气,轻轻抚过宴安的手腕、手肘,膝盖与足踝,动作轻柔而专注,手掌游走之处,驱散了那股令人不安的寒意。

“扶桑,”宴安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即便早就知道触觉会流失去,可真正来临的这一刻,我还是觉得好害怕。”她低下头,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好像……不仅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脚,甚至是,甚至是,自己的身体了。”

游扶桑心疼地看着她,掌心覆盖在宴安细瘦的手臂上。游扶桑伸出手,将宴安额前一缕青丝慢慢拢到脑后。“殿下还记得那块蓝色琉璃宝石吗?”似安抚一只受伤的小鹿,她轻轻抚摸着宴安的长发,“臣会时时刻刻守在殿下身边的。”

“扶桑……”

宴安的眼眸里渐渐蒙上水雾。游扶桑凝望着她,微微低下了脸,让宴安缓慢地触碰自己的面颊。即便触碰已经再无感觉了,宴安仍是固执地靠近她,冰凉且苍白的指尖抚摸过游扶桑的眉骨、眼睫、鼻梁,又在朱红的嘴唇上逗留,“真的、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宴安轻叹,语气颤抖,快哭了。

游扶桑接住她无力的手,与她相握。“殿下从前,不辨馨香、不辨声色各五年,如今可闻花香,可听鸟鸣,能享这春暖花开。这之后,又失去声音,而如今,一副嗓子清脆如玉盘落珠,整个皇城皆在恭祝殿下龙体康复。她们都说,王女千秋,国祚绵长。”游扶桑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殿下总是很坚强,度过难关。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殿下也向来如此。”

宴安在她怀里轻轻颤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泪水沾湿了彼此的衣襟。

游扶桑搂得更紧了些,指尖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后背,沿着脊背,轻轻安抚,一下,一下。

可立马又觉察不对。

她感觉到宴安脊背中段再有淤青,极大一片,定又是撞了。

游扶桑犹豫:“这是……”

“不……不知道……”宴安哭着摇头,犯了错那般,眼神茫然又躲闪。

是啊,她怎么会知道呢。

失去触觉的人,即便把自己害得遍体鳞伤,也会浑然不知的。

游扶桑心疼至极,“殿下,臣帮您上些琥珀膏吧。”

宴安乖顺地点点头,掀起衣裙后摆,纤白的后背果然一片淤青。

游扶桑取来药阁的膏药,在指尖蘸了些许,来到宴安脊背,细细揉开。膏体遇热即化,在宴安白皙的皮肤上晕开一片温热的潮。

游扶桑随即满掌湿凉。琥珀膏化作晶莹的水珠,皆顺着宴安的腰窝滑落。

分明是温凉的膏药,游扶桑的手却似被烫了一下,很快抽开。

宴安乖乖靠在她身上,“好了吗?”

游扶桑应了一声。

电光石火间,宴安回过身子,陡然凑近,呼吸轻轻拂过游扶桑的耳际,“谢谢你。弦官大人最好了。”

游扶桑一愣,耳根稍红。可到底正事要紧,绝不能再让宴安多受伤,她于是正色地提议,“殿下,今后,晨起前、早膳前、午膳前、沐浴后、就寝前,诸如此类,都务必让侍女检查您的身体。触觉流失之后,撞青了也浑然不觉,若是累积,怕至害身体。”

宴安嚅嗫:“可我不想让侍女多检查我。”

“殿下,”游扶桑坚持道,“自己去看,难免有疏漏,旁人检查,总是更稳妥一些。”

“那€€€€扶桑来检查,好不好?”

宴安打断她的话,刚哭过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我只信得过扶桑的手。”

她们本就极近,此刻宴安抬头,唇侧擦过游扶桑面颊,她索性落下轻轻一吻。

“好不好嘛?”她撒娇,重复说,“扶桑,扶桑€€€€扶桑最好了。”

第143章 王女(七)

◎少年的心也是◎

好€€€€不€€€€好€€€€嘛€€€€

少女的撒娇是一块甜度恰到好处的饴糖,胜过一切字斟句酌的情诗。

宴安的双眼亮晶晶的,像带露的桃花,娇得滴出水来,声音又似春雨轻落,一字一句都沾着江南的潮,把人酥掉半边身子。

游扶桑勉强稳住了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可她眼底映照遥遥迢迢的光,分明是在透过宴安,看向别的什么人。

最终,游扶桑摇了摇头。“殿下身边的侍女长则陪伴了十年,短则四年,而臣在殿下身边,不过是短短两个月,缘何殿下不放心她们,却放心我?”她低了声音,正色问,“王女殿下是否对生人太过放心?”

宴安本来还在笑,闻言愣住,笑容凝固了,“娘说你是好人……”

游扶桑毫不留情地打断:“国君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宴安怔忡,陡然失落了神色。

宴安眼底的光芒彻底消散,二人沉默,游扶桑也没有作声。

往后,殿中的烛火在沉默里随风调动了三两下,宴安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泪水决堤般涌出,委屈地哭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宴安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豆大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沿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落。咬紧下唇想要抑制抽泣,却只让泪水落得更凶。那张脸因哭泣而泛起红晕,眼眶与耳廓皆是淡淡的绯色。

“扶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呜……”

游扶桑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将宴安揽入怀中,两人紧紧相依,宴安将脸埋在游扶桑胸前,哭得哽咽;虽然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却能清晰地听到那规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一下,如同在安抚她。

宴安哭得抽抽嗒嗒,泪水如春雨沾湿了衣襟。

游扶桑有些懊悔,“是我言重了,害殿下伤心了。”

宴安抬起头,泪眼朦胧:“你,你道歉吗?”

游扶桑于是道:“对不起。”

宴安眨着泪眼,倏尔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游扶桑的鼻尖,“好吧€€€€”她拖长尾音,嘴角微微上扬,“我原谅你了!”

随即擦了擦泪,扬起半湿的脸,带着几分骄傲的语气说道,“给我上药吧!”

游扶桑抬袖,神色不定地为她擦拭泪水,再打开药阁的瓷瓶。药油从瓶中倾泻,缓缓流淌而下,在宴安白皙的锁骨上蜿蜒成琥珀色的溪流。

烛火又起了,倒映彼此呼吸,相缠交错。

*

游扶桑耳边透明的耳坠也随烛火的风摇曳着。

在宴安听不到的角落,玄镜悠悠道:“游扶桑,你真是可恶啊。”

游扶桑在专心为宴安挽发,并不作答。

可恶吗?她想,也许吧。她只是想试探,却被眼泪打乱了阵脚。

过了许久,游扶桑答玄镜:“我只是觉得怪异,所以试探。”

眼神落在乖乖卧在她身侧的宴安。

可料不到她掉眼泪了。

玄镜哈哈笑了下:“哈哈,欺负小孩。”

却在心里默默感叹€€€€

眼泪€€€€何尝不是一种搪塞?

*

及笄礼后第二日清晨,宴安又趿着银边绣鞋一身素衣地跑来蜃楼。

一见了游扶桑,她扑进她怀中,又在她怀里悄悄仰起头:“今晨无法分辨茶水温度,侍女说我该被烫到了……”

游扶桑盯着她齿间稍稍看了看,不算严重,淡淡草药的味道,想来侍女为她处理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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