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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16章

剑修道:“那便难办了,我也上不去上重天。也许你要随我回第七重天剑域。”

随着宴清绝回剑域,总比随龙女回东海要好一些。宴清绝虽然刻薄,但也正直,一板一眼没有邪念,要杀要剐都是提前告知,不会背后出手。

游扶桑于是点头。

剑修于是头也不回说:“便随我一同向剑域去吧,浮木小仙。”

……

够了!

不要再给我取新的名字了!

从后宴清绝掌门被人诟病傲慢,最大一条就是她记不住旁人姓名。

试想,那么复杂繁琐的剑招她都能倒背如流,单单几字人名,她说记不住,谁信?

一定是故意的!

久而久之,宴清绝目空一切目下无尘的罪名便传出去了。

游扶桑原本还忧心,如果此刻与少年宴清绝私交过深,千年后宴门会被认出来。可转念,这人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她,名字也是乱说,更不可能记住五官相貌。游扶桑于是放宽了心。

前去剑域一路明朗,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平日里会做什么?

少年道:“游历。”

“除此之外呢?”

少年剑修面无表情在前御剑:“练剑,拭剑,佩剑,养剑。”

其实游扶桑早就知道答案了,却还是亲耳听到才算作数。得到了预想的答案,游扶桑心满意足地闭嘴了。

闭嘴了,余光却瞥向脚下的长剑。

长剑极新,才从锻造的台面沥起来似的,正配初出茅庐的少年剑修。

这长剑游扶桑也熟悉,从后宴掌门大名鼎鼎的青山剑,是开启雷霆剑阵的不二法宝,后来会传给女儿。

不过,也是不久前,在不周山被妖兽折成两半,命殒了。

游扶桑明知故问:“这剑是什么名字?”

少年剑修道:“剑就是剑。剑需要什么名字?”

游扶桑于是道:“东海一战,声名鹊起。名扬万里了,总会需要一个名字。”

少年站在高空,向下随意一瞥,绿水青山映入眼帘。“那也许会叫青山吧,细水什么的,”她无所谓道,“曾批给雨支风敕,累上留云借月章,大概会是这些意思了。”*

游扶桑心想,大差不差。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是从后长剑的名字,也是往后女儿的名字。

原来宴清绝千百年都没怎么变。

一心问剑,心无旁骛。

心无挂念便是无事神仙。

于是谁也不会想到,几千年后,也是这少年剑修跪在王母座前。是经沧桑,少年不再是一柄新剑,眼角淡淡纹路,如长剑千锤百炼后的裂纹;纵使脊背挺直,一晃眼,人已苍老疲惫,垂在肩上的长发似散落的灰白蛛网,将她全然地束缚住了。

“倘若孤山玄镜所示属实,你又要如何?”王母曾问,“你要神格,还是血亲的命数?”

沉着自持的掌门,闭上眼,向下深深叩首。

“心劫未了,飞升无用。”

“剑域清绝,自知心有杂念,无法成仙,愧对王母看重。”

她这样说道。

身前明月照不尽,梦里青山又重楼。

这么一个自由的剑修,还是,被束缚住了啊。

第109章 业火(三)

◎清高◎

梦里青山又重楼,业火浮生一梦中。

宴如是在业火中醒来,不周山仍是昏天黑地一片火海。白蛇在前,慢慢游弋,稀里糊涂说了许多;它问了前世主人救世的想法,尔后缄默不语,也不知这答案是否合它心意,更不知它在将五人带向何处。正思索,白蛇自个儿答了:“我引你们去业火下长生海。长生海中有前世镜,前世镜可窥前生。”

窥前生做什么用?

姜禧本下意识这样问,瞥瞥周围,却发现众人除她外皆点了头,仿似就该这样,更无人质疑白蛇,姜禧只得生生压下疑惑。她还在想神女的故事,姜禧所见,那个神女与宴如是真真一丘之貉,分明身负神力,却悲天悯人没个度,身处弱肉强食的下界,却以为自己还在尽善尽美的上重天€€€€这样的人,迟早会被远不如她的人害死!

其实,死了自己倒也无妨,就怕牵连别人。

白蛇说道:“在神女的故事里,我记得小凤凰,也记得龙女。龙性本劣,嗜血嗜杀,以骨为身,偶得煞芙蓉,才铸成了血肉;煞芙蓉洗涤罪孽,龙女生出神性,这才有了步入上重天蟠桃宴的资格。只是,神性,劣性,附骨之疽;煞芙蓉为白,骨龙为黑,如此反复,龙女心神分裂,人格对立,行事如在梦中游走。这样强大却心神不定的大妖,旁人本该有所警惕。最后,到底是黑的一面占了上风,龙女动了歪心思,劫持神女下界。至此,上重天王母不得不制裁她。”

白蛇深深呼吸,顿了一顿,“于是神女的故事里,走出了第三个人,第七重天剑域的一名剑修。剑修对立龙女,二人搅浑东海,直至最后剑修夺走龙女半身骨龙鳞甲,还有一桩斑斓鲛匹帷帽,将此作为战利品,要向上重天交差。那些鳞甲,王母倒不会收,剑修于是把它们留在在身边,制成了一件名‘九曲月明’的轻纱。”

九曲月明?

宴如是显然愣怔一下。

白蛇仰头:“你怎么了?”

宴如是道:“没有。不必在意我。”

白蛇道:“我不必在意你,你却该在意这个故事的。因为那名剑修,是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宴清绝。

母亲,母亲。

即便宴如是早有预料,听见这切实的几字时还是不由得闭目蹙眉。

母亲已离她太远,如今想来居然无法描摹她的眉目,不记得她笑起来什么样子,愠怒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母亲用叹息的语气唤她:如是……

而只这虚妄的一声,宴如是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这是母亲的前生吗?”

“是前生也是今生。”

前生今生如何混淆?宴如是皱起眉道:“……如是不太明白,请您指点一二。”

白蛇却不说下去了,显然对旁人母亲不甚感兴趣。它又悠悠说回它的主人。

“剑修回到剑域后,神女并没有回去上重天。因为那时凤凰在人间现身,勾结一位名为‘枭’的帝王,祸害人间。神女留在人间,是唯一能与凤凰神力抗衡的神仙。凤凰手持凤凰翎,纵火万里,蛊惑人心,凡人尽触凤凰火者,理智尽失,只剩杀欲,霎时,人间万里,手足互残,亲信相杀,又有凡人帝王恶意引导,无尽征战与杀伐。最可怕的是,那些受到蛊惑的人并非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她们清晰地看着自己沾染鲜血,手起刀落,杀死一个个曾与自己相爱相亲之人。她们懊悔,却没有办法,她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凤凰火是蛊也是毒,会让她们浑身剧痛,只在沐浴鲜血时才感到缓解。她们无法不杀人。但她们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于是,渐渐,有人趁着难得清醒,自刎一剑,或自戕于火海。也算解脱了。

“如此的状况持续数月,天地间已不剩什么活人。

“尔后就是我与你们说过的故事。神女悲悯,流落一珠乱红垂泪。衣青衣,居赤水,神女所到之处,风雨不止,浇灭烈火。

“至此,凤凰火熄,人皇亦死,这场残杀休止。天地重振,休养生息。只是,只是,”白蛇深深叹一口气,“神女在这战役后,耗尽全部神力。后世讹传她丢失了乱红垂泪,其实不尽然。乱红垂泪仍然在,只是随她一般,失了神力。我曾以为上重天会将此记作神女功劳,重赋予她神力,将她召回上重天,可竟然,上重天至此对她不管不顾……”

“神女没有神力,无法回去上重天。上重天也……再没有了她的名字。”

白蛇动情,说出的故事令人叹惋而沉默。众人只叹:飞鸟尽,良弓藏,原来上重天也不外乎此。

姜禧却眼珠子向上一瞥,似个白眼,摸摸耳尖,不解道:“不对。不对。回到剑域的剑修呢?龙女与煞芙蓉呢?凤凰死去,凤凰翎又花落谁家?”

仿若,众人步入藏宝的洞穴,都在为洞穴主人听者落泪闻者伤心的故事潸然而泣,而姜禧只关心宝藏€€€€她以为,这是寻宝者基本的素养。

她们来不周山,本身也只是为了那几个上重天至宝,不是吗?

宴如是也问:“您也说那名剑域剑修便是我的母亲,这一切故事是她的前世也是今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是思来想去,仍然十分糊涂。”

白蛇道:“其实,你们的两个问题,都是一个答案。据我所知,这一切尘埃落定后,凤凰翎,煞芙蓉,乱红垂泪又回到天上。但经此一役,煞芙蓉为剑域重创,凤凰翎因战乱伤毁,乱红垂泪替人间奔波;三者皆是元气大伤,王母发觉,只有将它们融合,才能勉强稳定各自的神力。王母于是心有一计:不如就此造出一人,凤凰翎是她的骨,煞芙蓉生就血肉,乱红垂泪是她的心脏,本质还是一块珍宝,是物,非人,需要强者灵气孕育生长。”

“王母再三思索。上重天神官虽多,但甲乙性狡,丙丁多情,皆不堪重任。她想到了第七重天问鼎剑域,新晋的大功臣。慎重斟酌,王母将培育至宝的任务交给剑域。”

“本以为就此相安无事了,毕竟凤凰与那位残酷的人间皇帝皆身死了,理应无人作恶了。只是想不到那些恶人虽身死,却在死前拉开了浮屠魔气的序幕,浮屠魔气自然也是觊觎至宝的。于是往后,大约是王母将至宝赋予剑域的两百年后,剑域惨遭魔气毒手,几近,全军覆没。”

宴如是犹疑:“是事发突然么?怎至于全军覆没?”

白蛇答:“并非突然,只是蛰伏已久。彼时剑域最强战力远赴蓬莱,浮屠魔气就是趁了这一空荡,将剑域清扫。”

宴如是疑问:“这一切,上重天可知晓啊?”

白蛇答:“自然。自始至终知晓的。”

宴如是瞪圆双眼:“剑域为功臣,又身负重任,还是娘娘亲赋的重任……上重天居然放任不管?……”

白蛇身子颤抖一下,像一铮被拨动的琴弦。“哈哈,王母……上重天……啊啊……王母不会管的。她知道所有事情,却绝不会管的。”

姜禧接话:“那当然。王母知晓这世上一切世事,何人活到几时,几时适逢转机,几时柳暗花明,几时天命绝人,几时破釜沉舟,几时四面楚歌……王母都知晓的。倘若各个都提点过来,她哪里忙得过来?抑或说各人的命运这样更改,整个天地不都乱了套?”

她一发言,几人皆无话。

虽知王母不会是姜禧这般想法,只是大道无情,可无情到最后,居然恰似姜禧了,无情至于刻薄。

白蛇:“尔后,剑域从第七重天下凡,在人间扎根,几经沧桑,收纳凡人修士,鼎故革新€€€€”

“化名宴门。”

虽已知答案,宴如是还是愕然。“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耳边还是白蛇的声音,却听不见心里去了,“大名鼎鼎剑域,如今是人间大名鼎鼎宴门……”

恍惚间,有孟长言去问宴清嘉,“宴门竟有这样的神仙传闻?我非宴氏人,不知晓也不稀奇,清嘉长老,你可曾听说过?”

宴清嘉深吸一口气,似乎很是茫然,眼底又有恍然大悟的释然。她道:“我……我未曾听过什么剑域。只知道宗门接回一个远归的枝亲,于宗门内修习剑术。想来是借宴氏的名,造一个门派。”

年少时,宴清嘉为宴氏宗亲,少年意气,也曾自诩剑术第一流,直至遇见宴清绝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旁枝,她才明白天赋上的差距非几年苦练可弥补。

宴清嘉望尘莫及,不敢再提起剑。

宴清嘉曾恨极了宴清绝,恨她出现,恨她天资,恨她清高;此刻宴清嘉心里喃喃:都说表姊神仙天资,原是真的神仙。

宴清绝知她恨自己,只是浑不在意。神仙是不会在意凡人心绪的,正如凡人也不在乎蝼蚁的思想;不,不,宴清嘉想,虽然我远不如表姐,但将自己视为蝼蚁实在太是妄自菲薄,她与宴清绝,两把长剑也是能会上一招一式的,长年累月追逐着修炼,宴清嘉不至于在宴清绝剑下败得太惨。宴清嘉于是想,若要类比,我大抵是飞禽走兽吧?宴清绝不在乎我,却不得不与我一同生存。直至什么时候,人才会在意飞禽走兽的想法,会去揣测它们思路呢?大抵是€€€€

被飞鸟用长喙抵住咽喉,被走兽以利爪扼住脖颈,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刻。

只有此刻,宴清绝才会分神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表妹。

是以,宴清嘉才那样愚蠢,答应了陆琼音的请求。

却想不到,她那横眉如霜的表姐在被飞鸟走兽挟制性命的时候也不曾求饶。宴门后山水潭中,宴清绝身披镣铐,眼底睥睨,颀长的身形靠在潭边竟成了梅枝,倚石轻剪风前影。

这样一柄细瘦的梅枝,不会多看渣滓一眼,连死都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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