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广告屏蔽插件

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浮屠令 第35章

“青、青鸾!”

游扶桑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颤抖。

青鸾抖着手,“别担心我……”

她整个人都湿透了,全身上下是冷汗,唯独后腹滚烫如在灼烧。

借着夜色灯火,游扶桑隐约看见她后腰有什么在灼出光华……

是一副张牙舞爪的魔纹!

“陆琼音对你下了血契!?”

话音落下的刹那游扶桑亦觉得不对劲,血契之事必要双方情愿,如果青鸾早就知道陆琼音非庄玄,居然会同意结下血契吗?

还是说,这是表忠心的缓兵举措?

也许是猜到她的疑惑,青鸾搭在她身侧,摇了摇头。“这副血契,是很久很久以前……约是两百年……”说到这里,她很怆然地顿了顿,面上却扬起一个笑,“说来真是惭愧又可笑,这是那时,我向庄玄城主死皮赖脸讨来的血契。我爱慕她,让她控制我,主导我,我心甘情愿。”

甚至觉得是殊荣。

青鸾受伤,游扶桑没有停下脚步,她们快步闯进城池闯进宫殿,游扶桑扬手点起殿内一支烛火。

烛火下,昔日照影暗尘灰,一片月华冷清秋。

青鸾栖在一旁,冷汗鲜血俱是淋漓。

游扶桑凝视青鸾后腹。

她当然知晓从前庄玄魔纹亦在此处,却是听说过,没见过。但此刻,她很确信这就是庄玄魔纹的复刻。

青鸾断断续续道,“我陪伴在庄玄城主身侧近百年,怎么会分不清楚真实的她?遇见陆琼音的一刹那我当然潸然泪下,她们那么相似,一模一样的形貌,那么熟悉的神情与习惯,下意识的小动作……她几乎就是庄玄城主。”

“可是,与她交谈的时候我便很确信,她绝非庄玄城主。”

青鸾说到这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大抵是在追忆往昔,许久才又开口,“其实从前,庄玄城主也与我说过瞎子的比喻……她们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庄玄城主曾道:明目人常说瞎子是残废,可如果一个世界,大家都目不见光,那么明目人才是奇怪的异类,是吗?倘若一个世界大家都生来不会飞,那会飞的人最是奇怪;倘若一个世界大家都会飞,不会飞的或要遭到歧视。倘若人人修道,没有灵脉者遭致嘲讽……但事实上,这个世界本无异类,是人们划分、成级,以最强盛之人的标准作为参照,让人们去追寻她的脚步,她的条件……”

她开始眼眶盈泪了,“扶桑城主,我始终相信、我始终相信,真的会有人一心向善,即便是以魔修的身份。”

泪珠落出眼眶,青鸾立刻将之轻轻抹去了,“曾有一刻,我听闻牵机楼楼主陆琼音是一个与世无争世人,便想到庄玄城主曾是那般不忮不求、不争不抢之人……我承认我恍惚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但她们并非一人。”

她看向游扶桑:“庄玄城主让我好好照顾您,是我没有做好。”

游扶桑摇了摇头,只问:“可是为什么,陆琼音能通过你与庄玄的血契,控制你?”

“当时我与庄玄城主的血契也是最简易的那一类,不背叛,不离不弃,”青鸾道,“所以方才我刺她一刀,痛苦亦千百倍反噬在我身上了。至于为什么她能通过血契……”

青鸾声音渐低,转而道:“这些日子我在牵机楼,也想不明白她和庄玄城主的关系。都说牵机楼楼主变幻莫测,有一千张脸,倘若她见过庄玄,变换了她的模样,我认为这是可行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庄玄城主呢?而那些行为举措又如此相同,便仿似,有一部分庄玄的血肉真真正正融入了陆琼音的魂魄。”

陆琼音究竟对庄玄做了什么?青鸾太想知道,但也不敢真的追问,因为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也许陆琼音对庄玄做了尤其令人发指的事情,也许……

便是此刻,哐€€€€巨响打断她思绪。

是姜禧一下撞开殿门,身后几位医师。

她气势汹汹开嗓:“你们两个一身血迹跑回来,不叫医师是想干什么?等死吗?”

她挥手,宫殿一片明亮,姜禧与游扶桑对视一眼,怔忡在原地。

这是青鸾的宫殿,姜禧未料到游扶桑也在,嗓音大了些,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尊主,我并非有意……”

待她看清除青鸾与游扶桑外另一人,顿时失色失声:“庚……庚盈?!”

*

半柱香后,殿内几人安顿,医师来来去去,带起一阵草药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浮屠的医师看着游扶桑,字句如黄豆倒筐,一点一顿,“青鸾,血契,能治,不会死。庚盈,救不回来。”

“除去,一箭,她身上,有煞芙蓉的气息。”

寻常魔修如何会被一箭夺命?不过青龙劈身在前,已无力回天,兼以煞芙蓉€€€€

芙蓉清煞,正是克魔。

姜禧与医师交谈几句,简而道,“庚盈的尸身上有很浓的煞芙蓉的气息。而通常,煞芙蓉是与上古青龙栖息相伴之物。缘何二者相伴?尝有言,青龙成为神兽之前走的亦是杀戮道,尔后即便高堂明坐,清晖明亮,煞气不减。于是乎,这煞芙蓉伴生,相生相克之时亦帮青龙抑制煞气。青龙与煞芙蓉合力,将庚盈的魔气全然封锁了……”

游扶桑当然知晓,山道上遇见庚盈的刹那她气数已尽,就算是魔修,也没有被劈了半边身子还能活的道理。能化作一团混沌魔气逃到她身边,早就是回光返照。

同时,游扶桑也实在不解:庚盈被劈了半边身子……如何还能啃食宴清绝呢?若非庚盈,那么啃食宴清绝的人是谁?陆琼音?缘何做到这一步呢?只是为了栽赃,让她与宴如是二心?

还有那条青龙,又去了哪里呢?

游扶桑沉思,青鸾靠在榻边忽然出声:“尊主,您也让医师看一看吧,那么憔悴了,抱了庚盈一路,煞芙蓉的气息对您没有影响吗?还有山道上,您又与陆琼音对了一掌浮屠恩怨……”青鸾沉下面色,喃喃,“尊主,方才回来,您连浮屠千里都使不出来了,不是么?”

游扶桑根本无心考虑自己的伤病,她手中摩挲着那颗小小布铃铛,温声问医师:“为庚盈固魂吗?是入轮回,还是留在身边借机复活?哪一个更好呢……”

话说出口的刹那她也无奈,庚盈杀生太多,入轮回也讨不着好。

没有人替她做出决定,因为对魔修而言,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区分,只有坏与更坏。

医师于是道:“属下,不知。但不论哪一个,属下,全力去做。”

游扶桑一声叹息。

殿内灯火如昼,姜禧看着庚盈:“没有那支箭也必死无疑。”看了眼游扶桑面色,踌躇几许又道,“当然,箭还是致命伤,本来庚盈能赶回浮屠城咽气,这一箭使她恰时瞑目。我从前不知道,这个姓宴的出手这么狠厉……”

青鸾回答:“宴门少主箭无虚发,何止百步穿杨,即便隔着千里万里远,她站城楼,亦是一箭破空。从前她杀不了人,只是……没有杀心。”

青鸾:“我料见,即便射杀方妙诚,宴少主也是犹豫的:杀了方妙诚,什么理由?她与孤山怎么交代?与天下怎么交代?但是今日她与庚盈……我以为,她出箭利索,一箭毙命,不止因为庚盈杀了她的母亲,也因为,庚盈是魔修。”

“正道杀魔修,无须师出有名。我亦看得出来,她从心底便是不屑邪道,不屑魔修的€€€€才立刻有了杀心。”

她面向游扶桑,似笑似悲,“尊主,看来在浮屠这些日子,您把她教得很好。”

游扶桑一愣,心中有什么情绪应声而碎了,面上却只淡淡笑,“若非有心学,如何教得会。”

若非有心学,如何教得会……

姜禧于是倏然回头:“看来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那我不妨趁热打铁,再与您说两件事情。”

“说。”

姜禧从芥子袋中递出一盅蛊虫,“这是庚盈生前曾暗自调查的,‘血骨牵机’。”

那盅蛊虫血气扑鼻,十分陌生,可游扶桑看着却觉得气息熟悉不已,便好像……

她真真切切接触过这蛊虫似的。

姜禧观察着她,未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迟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庚盈善蛊,这你我都是知晓的。这血骨蛊盅,本是东南道旁巫术,由经人改造,成为血骨牵机;世间蛊毒巫术,百蛊皿中相噬,大克小,母克子。”

“血骨牵机,一人服用母蛊,以身为诱,靠近服用子蛊之人,刺激蛊虫在其体内生长……”

游扶桑立刻反应过来,打断问:“你的意思是,宴如是服用母蛊,我服用子蛊,她来浮屠,本就是有心接近,以身为诱?”

姜禧一愣,“是,是的。”

“我何时服下的子蛊?”

姜禧十分犹豫:“尊主,您与宴少主……亲热过吗?”

亲热之时,口对口相送,子蛊入体。

游扶桑的面色忽然变得很沉,指甲嵌进手心,她将牙齿咬得极紧,口中几乎已有血腥气息。

姜禧也不敢触霉头,继续将庚盈的记录说完,“庚盈猜测,这张蛊毒罗网从宴如是进入浮屠城的一刻,便布下了。”

“血骨牵机,以身为饲,母蛊与子蛊朝夕相处,相处越紧密,越长久,蛊毒越深,越难以祛除……庚盈从前从未接触过这一类蛊,兴许是某一日发觉您身上有蛊虫的气息,才有了疑窦。但那时您的心总是向着宴少主的……证据确凿以前,庚盈不敢多话。”

姜禧目光落向手中蛊盅,道,“如今庚盈已逝,这蛊虫解不出来,不知再有解药又是年月几何。我猜测,基于此,宴如是才必要杀害庚盈。”

庚盈之死,大抵要成为游扶桑心头永远一根刺,使血肉模糊,银针入体,再不复生。

知晓她沉痛,青鸾岔开话题,去问姜禧:“你说母蛊与子蛊朝夕相处,相处越紧越久,蛊毒越深越难以祛除,那小盈可有说大抵是如何紧密,又如何长久?尊主身有蛊毒而不自知,是否说明这蛊毒还不算深入骨髓呢?”

姜禧道:“这便是西南蛊毒独到之处,若非发作,绝不可察。确切的时日庚盈没有写下,但猜测在七星八宫,大抵是……七百日左右?”

游扶桑未言语,却在心里飞快地算着:宴如是进入浮屠城约是两年前的初春,彼时春寒料峭,七九河开八九燕来。

七百日。

如今,也不过还差几个日子。

游扶桑的心一下子就沉落了,仿佛先前那支百步穿杨的箭不仅射中庚盈也射中了她。被箭刺中后,恍若坠落谷底,四周凉得惊心,浑浑噩噩陷入噩梦,猛地惊醒,那长箭贯穿带来的疼痛丝毫未消,射出胸前心脏空落落一个口子,痛得她想发笑。

耳边,姜禧放下蛊盅,翻出一本簿子,还在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庚盈所写记录,加上宴如是窃银针藏记忆之事……”

都是,宴如是的“罪证”。

“请尊主过目。”姜禧想把簿子递给游扶桑,游扶桑却还是一副犹在梦中的样子,青鸾伸手接过,“拿给我吧。”

簿子密密麻麻全是字,算不上工整,却很用心,连青鸾都咋舌:小盈最不喜书写,居然洋洋洒洒写了那样多……

写了那么多,却一字不敢与游扶桑说,本不符合庚盈脾性。

大抵,游扶桑偏心宴如是的形象已深入庚盈心里了€€€€

十分突然地,游扶桑抬手夺过庚盈那本簿子,冷冷道:“我会看。我一字一字看。”

殿内旁人都是恭敬,不敢异言。

游扶桑想起什么的,再看向姜禧:“你先前说有两件事情要告知,还有一件是什么?”

姜禧抿了抿唇,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是属下不察……先前新做的舆图,其中地宫十二鬼,本是庚盈的银针束缚着其中四只鬼:风鬼,雨鬼,地鬼,雷鬼,如今庚盈身死,银针松动€€€€我是真未料到她会身死€€€€看见银针松动,我只以为她是重伤,我,唉……眼下这四只鬼在地牢蠢蠢欲动,快是要关不住了……本想请您去稳固,但青鸾又说您才接了陆琼音一掌浮屠恩怨,要不您先歇息歇息,此事明日再议?这一夜的束缚我还是管得牢的……”

游扶桑却问:“倘若那四鬼出了地宫,率先攻击哪里?庸州?”

姜禧犹疑:“约是庚盈身死之处?毕竟是银针消散之处……”她想了想,“那便是,宴门?”

游扶桑一阵昏沉,眼前血气,似是开出了大片大片的凤仙花。

良久,殿内烛火约尽了,她的面色也随着烛火明灭,神色难辨。

她于是开口,勾着冷笑。“好。真是好极了。”她看向姜禧,眼底升起恨意,“今夜,你歇上几个时辰,将那四只鬼€€€€”

“放去宴门吧。”

第33章 明朝白露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