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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5章

游扶桑拎起她,防止羽翼被河水打湿,食指轻点了点鸟儿脑袋,“宴少主学艺不精啊。”

游扶桑感觉自己被啄了一下,很轻,身前小巧的白鸟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一转,好像瞪回来一眼。下一瞬,白色的羽毛倏尔延长,洁白的羽翼里张出两只手来,一左一右,攀着游扶桑肩膀,幻化形体的灵力带起一小簇风,水声叮叮咚咚,把河畔的花灯都惊散了。

白鸟儿变成了人类。

宴如是趴在她身前,圆圆的杏眼紧盯着游扶桑,鬓角湿了一半。

两个人僵持在河畔的浅水处,你瞪我,我瞪你,明亮的花灯吹皱一片水中月。

魂魄像是被那双倔强又湿漉漉的杏眼擒住了,游扶桑忽而有些心痒,但眼角余光却瞥见河畔不远处又一双人影。来不及多想,她一皱眉,迅速按下宴如是脊背,刹那上下对换,白衣印上水痕,水花四溅起,游扶桑的身形挡住宴如是。

那对人影里,有人一顿,轻蔑道,“别看了,只是一对戏水的野鸳鸯。”

声音很陌生,是鬼差吗?还是方妙诚呢?游扶桑有些拿不准,眉眼低垂下,看着宴如是半身浸在水中,十分紧张地攥紧她的己前襟。

夜盲让她的双目都失焦了,仿似是隔着一层雾在眺她。

二人没动,手心却都悄悄蓄起魔气与灵力。

“她要杀我诶,”岸上另一人又轻嗔,“您一点儿也不为我担忧吗?”

是方妙诚!

游扶桑明显地觉察到身侧的人手心更攥紧力气了,她屏息听着,试图从声音里寻找到蛛丝马迹。

“妙诚,你明知道她杀不死你。”那人的步子远了些,声音还畅快着,“不过,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举目无亲的孤女,隔着血海深仇,却无能为力……真是可怜呢……”

两个人渐渐离去了。

宴如是泄了力,静静坐在水中,好似在为那人的话失神。虽有些刻薄,但确实是对的,她必须承认。

太无力了,致使她全然不知该怎么办。今夜临时起意的行刺就像一场闹剧,一个笑话,她拼尽全力,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方妙诚掸掸衣袖,与相好的女子嗔责几句,完全没放在心上。

宴如是在水中抱起双膝,眼底也有些湿润。游扶桑轻轻叹了一声,“她们走了。我们也走吧……日出之前一定要离开往生道,否则便会被留在这里了。”

而宴如是抬头看着她,十分莫名地问:“我犯了错,您会不要我吗?”

游扶桑扶起她,“会吧。”她淡然道,“但现在,你跟紧我就好了。”

宴如是吸了吸鼻子,有些疲惫,双眼通红。

鬼市子正开,寅时闭,不过一个时辰;眼下孟婆桥一逛,往生道一闹,也将近日出了。庚盈还有闲情逸致去集市抢古玩,游扶桑是一点儿提不起兴致来,她一回头,见了兴冲冲抱着一众古玩疾跑回来的庚盈,皱眉问:“青鸾呢?”

“青鸾姐姐去看古籍了!”庚盈回,“尊主可是忧心她错过时辰?我现在去寻她?”

“我倒是不忧心她。她做事比你们都有分寸。”

这里的“你们”自然是把宴如是也包括进去了。

庚盈拿肩膀撞撞宴如是:“你也是厉害,骂人不骂,杀人提着钗子就撞上去了。缘何不与我们商量呢?”

缘何不与她们商量呢?

今夜不止一人与宴如是这样说了。但不同于游扶桑那一问,宴如是此刻的心情十分抵触。缘何不与她们商量?但缘何与她们商量呢?商量这词一出,仿似她们是一条船上的盟友,爱着同样的世间,恨着同样一个人,事实呢?事实正邪不两立,魔修喜好杀人,如此问来,不过嗜血嗜杀,爱看热闹。

至少庚盈是这样。

她哪里关心什么宴门之祸,抑或真相,更不可能关心因为子虚乌有之事被天下人笑骂的宴清绝。宴如是理解她的不关心,也明白庚盈隔岸观火实属正常之举;但宴如是关心。

关心真相,关心冤屈,关心母亲的性命。

她又如何没与她们商量过呢?到底,游扶桑也只会说“那要看宴少主的表现”,什么表现?欺负人的两个字,难道还要她真的当真?退千百万步再讲,假设更善意一些的,与她商量,替她分析利弊,权衡轻重€€€€结果就是,做不得。

她杀方妙诚,做不得。她救宴门,做不得。

以命换命轻若鸿毛,都是无稽之举。

她太无用了,所以什么都不值当,什么都做不得。

*

三人在鬼市外与青鸾汇合。

脱离了这森森鬼市,回到浮屠城,天色已经澄明。浮云万点,朝霞千里,是个明朗的晴日。

浮屠殿前分道扬镳,青鸾一步不动,游扶桑没诧异,四下屏退,她与青鸾独坐在殿前小庭中。“是有什么事要说?”

“回禀尊主,是关于鬼市。”青鸾道,“鬼市本是天成之地,灵气、怨气、鬼气,都按着天地清浊动静的秩序聚集于此处,有多有少。但我昨日初入鬼市,却觉得这些气流些许古怪,仿似有什么力量要将这些怨气皆往某一处牵去……”

事实上,青鸾对鬼市的猜疑并不只是在昨日,大抵三五年前就觉察不对劲,却从未多想,其一,鬼气与魔气都是怨气的一种,但到底不同,沾染太多反而不利;再者,鬼市与她们魔修也没有太大联系,就算真的崩坍,总不能怪到她们头上来。

但昨日那些稀奇的感觉却异常明显,兼以这些日子并不太平,难免会多想。

游扶桑接道:“你说的这些力量必是人为;如此作为,是有人要控制鬼市,是吗?”

青鸾:“属下也是这般猜测。”

游扶桑意有所指:“只是猜测而没有方向,于我无用呀……”

“牵机楼。”不亏是青鸾,不过在鬼市滞留几刻钟,居然真的给出了明确方向,“尊主,气流布置的方向与牵机楼外雾障极其相似,出自同一人手笔。”

游扶桑一挑眉。

青鸾再道:“原本也与浮屠无关。但属下只是在想,或许宴门和牵机楼的计划从未终止……那么您身边的宴少主,极有可能,仍是计划的一环。”她退开几步,俯首行礼,“尊主,或许她并不知晓其中原委,又或许,孤山只是借刀杀人,宴少主亦是无辜……但属下仍然觉得,让她跟随您身侧,是极大的隐患。”

“尊主,我知晓您念在昔日情谊,极难对宴少主下狠手,是以,我已托庚盈€€€€”

青鸾俯首再拜,眉眼低顺,毕恭毕敬道。

“先行下手了。”

第15章 败胭脂

◎人间情仇至此化不休◎

与此同时,浮屠殿内。

短刃划开殿内阴毒的瘴气,庚盈轻快跳起,躲开宴如是的招式。

“方才在鬼市行刺完还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怎么眼下霸道起来了?”庚盈嗤笑着躲开,“宴少主原来是个窝里横啊?”

宴如是没有出招放狠话的习惯,她们拆招几十个回合,她只憋出一句:“谁、谁和你一个窝了!”

“哦,确实不是一个窝,”庚盈笑,“你是寄人篱下,要看人眼色呢。”

宴如是手中动作不减,短刃利落,殿内风掣。

她仍旧困惑:“但我不明白,你为何攻击我……”

“咱们外魔邪道求什么师出有名?想打就打咯。”庚盈跃起,抬手召出一排银针,霎时短针铺天盖地袭来。

宴如是躲避不及,短刃脱手,她亦被银针划伤。这次显然与练武场上截然不同,庚盈动了真格,处处蕴含杀机;宴如是先前还有犹疑,不想把好端端的寝宫被弄得一团糟,才只防不攻,此刻在殿中借着遮挡狼狈避开庚盈攻击,她咬紧了牙,扯出案边几支花枝,以无形的灵气作弓。

刷€€€€

花枝四散,疾如长箭。

花枝所携的灵气纯净至极,最后一支正中殿门,晨风涌入,登时吹去殿内乌黑瘴气与银针。

庚盈被彻亮的天光激得一闭眼,再抬眸,宴如是提着短刃,架去她颈前。

“你……你走吧,我会收拾好殿中。”做着最危险的动作,嗓音却柔和极了,“庚盈,你现在收手,我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事已至此,她仍然不想将事情闹大,让游扶桑难堪。

岂料,庚盈不顾刀刃锋利,双肩颤抖几下,似是极其难以忍耐某一类情绪€€€€

讥诮,讽刺,狂嗤。

“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宴少主,宴少主!瞧你这委曲求全的可怜样子!!”

她更近几寸,任由刀锋划出血痕,更刺入咽喉,“这就是我最看不起你的地方€€€€你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但竟然不敢杀我!我先攻击了你,如今你占上风,仍不敢杀我!!你这样,你怎么报仇?怎么杀回正道?我曾恨你们正道伪善至极,如今见了你,才知晓还有一个词语,愚善€€€€该是形容你!你不敢杀生,又如何证长生?”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宴如是诧异极了,“少用你们魔修的歪理来诓我,杀生与长生有何干?轻视生命者才最不配长生……”

“不悟死,如何存生?”庚盈反手握住白刃,指尖沁出鲜红的血,追逐宴如是目光,阴冷的神色步步紧逼着,“不杀生,如何追逝者?不贪生,缘何见长生?只有看着那些人都死在面前了,才可能知晓立于人上时……心里那种慰藉……满足……”

宴如是咬紧牙关:“我与你这魔修没什么好说的,在我心里,修行从来不是为了杀生,或是立于人上。算了,你说服不了我,也不会听我的话,就此打住吧。我不关心你今日为什么突然发难,但眼下既是我将刀子架在你脖颈前,不想死,就听我的话,滚出寝殿!”

庚盈盯着她许久许久,同样在思索。

约莫再过了几息,她推开白刃,抹了抹衣上血迹,淡淡道:“好极了。宴少主真是好极了。”

*

“是以,我已托庚盈先行下手了。”

几乎是青鸾话音落下的一刻,游扶桑移形换影,青鸾躲避不及。

此次交锋毫无悬念€€€€抑或说,这根本算不上一场交锋,更是游扶桑单方的攻击,与青鸾无谓的挣扎。

游扶桑抬手擒住青鸾脖颈,眉目愠意。“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

青鸾眼底充血,十分用力地扶住游扶桑的手,艰难地扯起一个笑:“您果然……做不到割舍情愫。情人的……友人的……您做不到……”

游扶桑觉得好笑:“我做不做得到,用得着你们插话?”

“青鸾从未见您有如此优柔寡断的时刻……尊主,我敬重您,但我厌恶您看向宴少主时的样子……就如那些俗人庸人般,可以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情……爱……放弃那些真正拿得住的、握得住的……实在的东西……”

“我为了哪份情,又放弃了什么?你不妨更细致地说一说,”游扶桑力道不减,冷笑道,“要知道,现在连自己的性命都握不住的人,可是你自己哦。”

青鸾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断续道:“从前我觉得,比起死在正道手下,被您杀死……仿似也挺好的。我与您不一样,我生来只是邪道一条路,而您出身宴门……即便是堕入邪道,言辞里,仍有正道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感。”

“尊主,我们都是厌恶正道的人,由着不同的原因。您看,您厌恶正道,却永远无法割舍正道教给您的一些道理与观法……善意,理智,情理……我厌恶正道,但竟然也会被您这样的人吸引……我曾是妖修,是蓬莱一只最微不足道的青鸟,十五化形时被几个正道童子嬉闹追逐,要将我炙烤,要捉我的羽毛作扇子……垂死之际被年少的庄玄城主,您的上一任城主,以魔气灌溉神脉,此后跟随在她身边。后来她离开了,嘱托我要好好照顾您……”

“我与其余魔修一样,皆仰慕您。仰慕您的强大,仰慕您的冷血无情。尊主,可以听青鸾一句……劝说吗?软弱与怜弱皆是毒药……它会侵蚀您的力量……和心性……”

游扶桑静静看着她,待她说完,只笑:“真是有意思,我今日不杀你,大抵要被你说成软弱怜弱的人,可我杀了你,又像是被你擅自作主的行为激怒了……本质是在维护宴如是。你让庚盈先下手又有什么用呢?倘若她连庚盈的偷袭都防不住,那这个师妹,我也不想认了。庚盈杀不了她,她也不会去杀庚盈;只不过,事后依她脾性,大抵要作无事发生。你们这次试探,说了一些屁话,得了一些挨打,再往后……”

她松了手,“去浮屠塔领罚吧。你知道自己该领哪一份。”

对游扶桑而言,浮屠塔是修炼的地方,对旁人,只是炼狱。高塔内怨气结生,进去一遭,不死也褪层皮。

游扶桑道:“既然这么想犯上作乱挨罚,那就……求仁得仁咯。”

*

庚盈才擦净脖颈血迹,恢复一下筋骨,一出浮屠殿门又遭遇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游扶桑绝没有宴如是那样温和讲道理,拳脚都往死里打,又留一口气。“这种打法才最折磨人……”庚盈一息尚存,趴在地上抬起脸,一张被血染红的脸蛋又是哭又是笑,“您还不如直接下死手,给一个痛快。”

“打你是让你长记性。打重了最长记性。”游扶桑冷脸,居高临下睨她,“庚盈,我问你一遍,你到底是听青鸾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庚盈压下气息,沉默几许,终于道:“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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