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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4章

但也从未预料,试炼末尾大典之上,宴如是会将自己推出去:“阿娘……咳,不不,掌门大人!试炼之中先取得卷宗者,是这位叫游扶桑的道友。”宴如是认真道,“所以试炼魁首,也当是她。”

四下皆是不可置信,游扶桑也不例外。她立于人群之中,茫然抬起头,眼底显而易见的错愕。

她想,大抵只有极其自信的人,才会有这样澄澈坦然的举措吧?

宴门高座,宴清绝自掌门之位起身,视线扫过游扶桑。

“……是你。”

女人眸底一闪而过的厌恶,极淡。

然,向来对这些情绪敏感的游扶桑又怎会捕捉不到?才顿时如芒在背,先前的惊喜情绪也被浇了个透。

万幸宴门试炼的传统并未为掌门情绪所偏带,那日,游扶桑当真有了进入内门的资格。

作为魁首,她第一个选师拜师。

“这孩子是我从扶桑之地捡来的,碰上时,她在一只恶鬼脚下苟延残喘,”宴清绝抿一口江南龙井,轻描淡写说道,“可惜啊,这孩子没根骨,无法修炼,我当时将她置于外山,久而久之,竟是把她忘了。”

虽是说着游扶桑,可视线自始至终不落在她身上。许久之后游扶桑明白,宴清绝对自己的态度从来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恶劣,而是暗地里的忽视与贬低。

宴掌门淡漠之意溢于言表,倒让其她长老怪异。她们默然半晌,是铸剑炼器的成长老赔笑着打了圆场:“虽不被闻问,但这孩子在试炼也能拿见魁首,这如何不算机缘呢?”

宴清绝淡淡:“说得也是。”

成长老呵呵笑了下,走下高台,伸手扶起游扶桑。

她大概是想说些什么的,收游扶桑为徒或者其它,可当触碰的一刹,又陡然惊讶道:“等等!”她回头去看宴清绝,“掌门是否记错了什么?这孩子根骨是好的€€€€甚至纯净至极,怎会无法修炼?”

四座皆惊,要属游扶桑最不可置信:原来……我是可以修炼的么?

宴清绝也是一愣。

良久,她道:“倒是有趣。想是扶桑之地浊气太盛,掩盖了这孩子身上的根骨气息。是我的过错,是我看走了眼。”她看着游扶桑,一字一顿地重复,“是个有趣的孩子。也好,又是魁首,根骨又洁净,不妨……留在我身边吧,扶桑,你意下如何?”

宴清绝的语气颇为怪异,但这些细枝末节在掌门收徒的大事面前,根本不会被注意到。这可是宴掌门百年来第一次收徒,还是主动的、一收就收了俩€€€€外山学子游扶桑,亲生女儿宴如是。

掌门首徒之名实在威风,所有人都在恭贺,游扶桑却本能地觉察怪异。

她以为,宴清绝并非真的想收下她,而是借收徒之名……

掩盖什么端倪。

不过,这般似是而非的想法在少年扶桑脑海里一荡,很快消散无影。

她只记得那日最后,宴如是兴冲冲地抱着一捧符€€箭矢法器珍宝:“这些都送给你!游扶桑,往后我们就要同吃同住、一同听讲啦!但愿你是个好相与的人,”小孔雀笑容明艳无俦,“今日之后,你就是我的师姐了!记得好好照顾我啊!”

那样的笑容,不论时隔多久再想起,都能振动游扶桑的心扉。

那是她自无尽混沌后,眼前落下的第一道光。

*

浮屠殿中。

醒时正是雨后,殿外燕雀啁啾。

宴如是仍睡得死沉,半张脸埋在锦被里。游扶桑心道:昨日还那样凄惶的可怜样,今晨这样安逸,也不知是不是该说小孔雀心大?

边想着,她退开身子,仔细没惊动熟睡的人。

罗帐晨熹,游城主在等身的铜镜前照见自己的影,雪梅白氅已长身玉立,又鬼使神差地抬了手,高束起一个利落马尾辫。

这是她百年前在宴门常束的辫发,听课听题、习剑练剑,以求方便;自入魔,对身外之物再提不起劲,鲜少关注形貌。此刻不知触景忆情还是怎的,无端端想起从前的样子。

说来,第一个马尾辫还是宴如是给她扎的。可惜宴少主娇生惯养,只懂得衣来伸手,不懂得照顾别人,更不说替谁扎发。彼时,她以师姐妹就该同样发式为由,霸道地夺过了游扶桑的发绳,左右拉扯,硬是拽下游扶桑许多头发。

游扶桑怀疑她成心整自己,一把推过去,不再搭理小孔雀。

小孔雀于是讨好地抱回来,一口一个“师姐”、“姐姐”、“扶桑姐姐”,嗓音软得像黄鹂鸟,才让游扶桑回应,把事情翻篇。

然而,每每看到师姐妹姊友妹恭,宴清绝总要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拆散二人,无非是竹外滴漏失声了,如是你去换一€€,林间睡莲要落了,扶桑你去采一些。

宴清绝不想她们离得太近。

毕竟谁想看到自己最负以重望的女儿和一个不入流的玩意儿亲密呢?

宴清绝也定想不到,百年之后,她的女儿要来求这位“不入流的玩意儿”救她。

而眼下游扶桑最好奇的也是宴清绝的情况。宴如是说她经脉寸断,是真是假?

倘若宴如是是正道派来的细作€€€€也并非没有可能€€€€可是以宴清绝的仙骨为代价,也太下血本。

如此想着,她走出浮屠殿,迎面便是一道娇笑:“尊主今日好俏!俊得我要死啦~”

庚盈的嗓音和了发髻铃音,笑吟吟的,清脆如这雨后珠帘滴翠。

旁人见了游扶桑是大气不敢出,也只有她敢开这种玩笑。

游扶桑未搭腔,单刀直入:“去查宴清绝的状况。”

“早问啦!昨日那少主刚来浮屠殿,青鸾姐姐就去探询了。”庚盈讨夸奖,“尊主,我们有没有未卜先知?”

游扶桑不理,看向另一位青衣女子:“探得如何?”

“回禀尊主……”青鸾道,“宴少主所言非虚。宴掌门如今状况里,二百根骨头断了八成,七十二寸筋脉只余十三,别说拿不拿得起长剑,倘若苟活,下半辈子只能做个病榻上的吊命鬼。容属下再说宴门与孤山之祸。如今宴门山前古榕清伐一空,山间十二楼五城,二十余位长老,孤山赶尽杀绝,只留了六位的性命……”

游扶桑面色一顿,“成长老是否在其中?”

“尊主说的可是铸剑之道的成渐月长老?”青鸾回,“仅仅一息尚存。孤山手段惨绝,成渐月长老的状况亦不容乐观。她与宴掌门一样,被囚在孤山望海亭。”

游扶桑犹记,自己叛出宴门时只回头看了两眼,一眼匆匆落在宴如是身上,另一眼便在成渐月。

相比于宴清绝,成渐月更似她的师者与长辈,也更有相教之恩。

眼下宴门凄惶,支离破碎风雨飘摇,宴清绝与成渐月都没了立身之本……

小孔雀真当无家可归了。

缘何会变成这样?

游扶桑还想再问,却听庚盈又咋咋唬唬道:“尊主,宴门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真是个个死有余辜,如今只要让孤山与她们耗着,不愁大仇不报!您能念及旧情、收留她们少主已是仁至义尽,不要再去惦记劳什子宗门情况了!”

游扶桑闻言未再说什么,面色晦暗,便错过天际一只一闪而过的飞鸟。

飞鸟漆黑,形貌诡异,不似活物,跌跌撞撞划过天际,再冲进浮屠殿中,撞碎殿中沉眠之人的晨梦。

睡梦中的宴如是只闻一声巨响,似有什么炸开在耳后,血肉飞溅。

她惊醒,见一只漆黑的鸟儿须臾散作血雾,只在眼前留下一片模糊的包布。

其血腥难闻,让宴如是隐隐作呕,惺忪全无。

粗布边缘,孤山的道印若隐若现。

宴如是颤抖地拾起粗布。

布中是一枚最熟悉不过的掌门扳指,以及€€€€

一截手指。

她母亲的小指。

第5章 木沉香

◎师妹,亲吻不是这样来的◎

扳指与小指血肉模糊,比宴如是这百年所遇所见之险境更像一桩噩梦。

她哆哆嗦嗦拾起它们,丢也不是,留也不是,恍然忆起儿时夜深,母亲斥她贪玩,催促了安寝,皱眉骂几句自己也无奈地笑起。宴清绝抚摸着女儿发顶,轻声说些山海故事,安抚下,小指间就是这么一枚掌门素玉扳指。

“如是,这山海之间自有道法,云月无主,闲者自得之。修行之事一为名,二为形,三为道,四为闲,五为……”

“五为什么?阿娘别卖关子嘛!”

宴清绝刮了刮女儿鼻梁:“好好就寝,明日我再告诉你。”

至于明日,又有新的故事与悬念。身为古来剑修第一人,宴清绝游历万千,最不缺见闻云识。

阿娘啊……

此前也是如此的,孤山的狩猎悠闲而血腥,她们放任宴如是逃离,却寄来一截断骨,尔后是她父亲的死讯。

如今再到宴清绝。

宴如是知晓孤山想要什么。她们握着宴清绝的命,要宴如是去摸游扶桑的底€€€€尤其要见到游扶桑颈背魔纹,其中或藏着参透、攻破浮屠令之法。

可如今宴如是在浮屠连自保都困难,谈何主动出击?

顷刻,怀中小指融为血气,消散不见。

宴如是又是一阵浑浑噩噩。

失神间有人推门而入。

霎时清风涌入,打散屋内血气。

褐鬓白衣,赤金瞳仁,衬一副苍白瑰丽的容颜,与一支绽放在衣袂的梅枝。

宴如是怔怔看向她。分明初醒,泪痕却不尽,眼尾还是漉湿的绯红。

游扶桑也一愣,“……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

记忆里小孔雀确实爱哭,半大的百足虫掉上书案就能让她泪流满面。但眼泪来得快也去得快,稍稍哄一哄,又成了寻常无事小神仙的模样。

宴如是摇摇头,擦拭泪痕,不语。许久她抬起眼,希冀但小声地问:“尊主会帮我救阿娘吗?”

游扶桑的目光在宴如是面上一划,讥诮道:“宴少主,我本想与你说我同宴清绝早已恩断义绝,如何会去救她?可转念一忖,又心觉我与她从无恩、更无义,于是连那四个字也谈不上了。”她说着,取下高阁一只巴掌大小的獬豸香炉,随意把玩,“倘若宴少主仍有光复宴门的心,我奉劝是省一省。孤山摆明了要糟践宴门根基,你身为宴门少主,能自保已是谢天谢地,倘若再提剑上孤山……我约见,下半辈子缠绵病榻会是少主难得的好结局,运气差些的话……不知少主喜欢什么样的衣衫珠玉?念在你能在绝境想到我、求助我,我也为你立一座衣冠冢。”

宴如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落下了。游扶桑说话刻薄她是知晓的,也明白这百年间正邪之争早将她们的师姐妹情谊消磨殆尽,可来来去去仍不能理解:是阿娘将师姐救出蛮荒混沌之地,是阿娘在试炼之末收她作学子、让她远离外山腌€€处、甚至给了她掌门首徒这样风光的名号,是阿娘正正经经教她修习运气、试剑练剑€€€€

怎会是“无恩无义”呢?

宴如是无能理解,才越哭得难受。身前母亲小指已经消散,但那些血气仍然萦绕着,堵着她的口鼻心肺,压着她的神思与魂魄,让她沥出心血又泣出血泪。

游扶桑便静静瞧她落泪,不哄也不问,把玩着那小小香炉,寻思里头该添多少珊瑚粉与白木沉香。

良久良久,宴如是定定抬起湿漉一片的眼。“我明白了。”

“嗯,”游扶桑掂起香炉,“倘若宴少主想在浮屠殿安好,便不要提宴清绝的名字。”

“……我明白的。”

游扶桑这才展颜。她将手中香炉抛到床榻,示意宴如是:“此物能护你不受魔气困扰。正常人在浮屠呆久了也要入魔,如若宴少主想维持正道气度,便带着这手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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