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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拿了梳子回到床边：“在找什么？”
黎傲没回头，还在扒拉，直到找到了，才兴冲冲地爬起身说：“你低头，头发太长了，要夹起来。”哪怕他站在床上站直了身，也挨不到人家的腰。薰蹲下身，微扬着洁白如月的面庞，等着小猫动作。
爪垫摸上额头，触感又软又热。他将额发扒拉到一旁，把亮闪闪的发卡夹在薰的脑袋上：“好啦。”他拍拍爪子，颇有一些满意，觉得自己的小狗长得很好看。
薰轻轻笑了一下，起身坐到床边，开始给猫梳毛。
黎傲确实是猫，非要舔完毛才能睡觉，有时候睡到夜里醒了，下意识地也会舔上几口，就跟触发了什么指令似的。他半眯着眼，舒服得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尾巴软软的，不时抬起来，打一下薰的手腕。他本就是沾枕头就睡的体质，薰回来他更是放松，没几下就被梳顺了毛，发动机停了，不呼噜了。
薰揉揉小猫的肚皮，躺到一边，动作小心地将猫脑袋移到自己的胳膊上。
德尔斐的夜里又下了雨，早上虽停了，但天阴阴沉沉的。
黎傲起床时打了个哈欠，银翼直接将他抱进浴室：“赶紧洗漱吃饭，马上就要上课了。”
为了让短腿猫多睡一会儿，机器人极限压榨了早晨的时间。小猫还在刷牙，那边的毛巾已经擦上了脸。刚刚漱完口，项圈就已被带上脖子。一路风风火火，黎傲叼着早餐出门时都还没彻底睁开眼。
“薰呢？”他咬了一口饭团含糊着问。
“被伊西里斯喊去谈话了。”银翼飞快穿过庭院，还有两分钟时到达训练地点。机器人停下脚步，让猫吃完饭，又给他擦把脸：“……累了就和老师说。”它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只短腿猫犟得很，不到累得变回猫身，他是不会停下的。
黎傲跳下地，变回人形，抱了一下机器人：“我知道啦，你快去上班吧。”
大家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成长着。
“重心放低，核心收紧。”莫奈何拿着教棍，点着黎傲的动作：“手抬起来，与地面平行。”若是旁人扎马步时手臂这般僵松，她早就一棍子抽过去了。可眼前的小家伙不一样。自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她棍棒下打过不少雷加利斯的小狮子，而是她知道，他已经在努力去做到最好了。他没有偷懒，只是很累了。
刚练完砍击，黎傲的双臂都在发抖。他咬紧牙关，手脚都在微微打颤。大冷的天里，汗水却顺着鬓角滑落。他只感觉轻飘飘的拳头后坠着两块沉沉的铁，让他刚刚举起一点，就会缓缓下落。
教棍在空中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起来。”莫奈何说：“拾起剑，继续挥砍。”
黎傲颤悠悠地直起两条小细腿，抖着手拾起地上的剑，喘了几口气走到木俑边，提剑刺了下去。
莫奈何守在他身边，就那样默默守护着。她教导过好几个雷加利斯的幼崽，他们拥有着天生的优势，速度、力量、精神力，无一不是顶尖。他们承载着命运的馈赠，携带着人类最优渥的基因，生来便站在世界的顶端。这样的出身，使得他们的骨子里自带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大，哪怕尚且年幼，也无可掩饰。
她记得利安在他的教棍下龇牙欲咬，也记得赞恩收起笑容时，眸中的冷光，更记得蕾妮雅喊着要将她的冶金炉子踹倒。
高官的孩子她也教导过，撑不下去时他们插科打诨，嬉笑耍赖，虽未偷懒过分，却会质疑她的重复性教导，觉得这样日复一日地做着基本功有何用？直接提剑上阵杀敌就是。莫奈何让他们滚蛋，另请高明去吧。她是一个古怪、脾气很臭的老太，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是这般说的。
只有这个孩子，只有他。他的脾气很犟，却又很软。对老师很尊敬，对千篇一律的基本功没有一句怨言，甚至连偷懒也不会做。明明觉得累了，只要变回猫形就可以，但他从不那样。总是挥砍着，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控制不住才算罢了。
强大却不自傲，身怀奇才却不自视甚高。他是天生的王者，就如他的父亲，就如他的先祖。
“哐当”一声，木剑掉落在地，用尽力气的小猫丧嗒嗒地趴在地上，四只脚完全直不起来了。
莫奈何席地而坐，将猫抱进怀里，给他按摩着四肢：“要多吃肉，太瘦了些。”
酸痛的肌肉被搓得发热，黎傲不自觉地嘶嘶作声，听见老师的话，又咧着嘴朝人笑。
小笨蛋。老人冷硬的心肠软成一片，给猫从头到尾都摁了一遍：“进步很大，等到年后，我们更换训练方式。”
“不打木头了哦？”
“不。”莫奈何笑着给他最后捏了两下脚丫：“是打不同的木头，到时候再说。现在，去玩耍吧，有人在等你了。”
黎傲愣愣地撑着发飘的四肢，顺着她的话语望向场外。
一头白色的雄狮静静伫立在那里，不知已经等了多久。银白的鬃毛在风中微微起伏，琥珀色的眸子牢牢地注视着他。
“小西几~！”黎傲开心地一蹦，发现蹦着走反而省力后，就那样一跳一跳蹦到了瑞恩身边，蹭了蹭白狮低垂的头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就在刚刚，里奥，我很想你。”白色大猫的喉间发出呼噜噜的声响，用头把猫推倒在地，卷着舌头从上到下地给猫舔着。
黎傲想翻身，爪子刚一伸就被白狮洗了个遍，他挣脱不出来，含糊着开口：“我也很想你呀，我给你发的信息，你都没有回哦。我还给你留了花雪雪的果子，那个吃了对精神力很好的，给你吃啊。”
“抱歉，陷落区没有信号，我回程时才看见。”
“哦，那没事的。”
瑞恩的一颗心像被热水灌满了，只能将猫反反复复地舔，让黎傲的身上湿答答的，分不清到底是他淌的汗水还是白狮的口水。
“我为你带回了许多吃的，还有玩具，我们一起去拆好不好？”
黎傲想说好，瑞恩长着倒刺的舌头就刮在猫脸上，他根本张不了口！猛猫自闭了，放弃挣扎，咸鱼一般生无可恋地被翻过肚皮继续舔，直到狮子越舔越下，被猫猛地踹了一脚，瑞恩这才回过神。
黎傲气鼓鼓地站起身，浑身像被水淋湿了一样黏糊糊的，举起爪子就要打，一爪下去，打了个空气……
瑞恩轻轻笑了一声，伏低身子将头靠近小猫的爪子，主动吃了两拳。
“屁屁不能舔啊！”猛猫板着脸。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那里不能舔。
“好，对不起。”白狮老实道歉，只是愉悦眯起的眼里没什么歉意，轻轻开口：“我们去拆礼物好不好？”
“不要。”黎傲伸爪子又是拍了一个巴掌：“我浑身都湿了，我要去洗澡。”
“好，那哥哥帮你。”
长大的瑞恩终于找到了接近小猫的好方法，比起人身，小家伙明显更喜欢狮身。他是个直白热烈的性子，哪怕你不靠近，他也会主动来拉你一把。你只需要给予他回应，释放你的善意，他就会加倍地还给你。
白狮跟在小猫身后，半眯起眼，心情轻松地甩着尾巴。
墙上的猫咪挂钟有着长尾，尾巴一甩一甩，钟针一顿一顿，时间就向前迈进了。
伊西里斯坐在桌后，听人汇报出行的结果。
蕾妮雅说：“目标星系的异类已被全部清扫，但星球裂隙中涌出的污染物无法处理。好在它无法感染德尔斐人，暂且将它控制在裂隙中，与所有生物隔绝。”
伊西里斯问：“没被污染的异种呢？”
蕾妮雅顿了一下，将有些复杂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黑发少年：“异种听令于薰，目前都被搁置在德尔斐边缘的星系中。”
“理由。”金色的眼瞳淡漠地对上猩红的兽瞳。
“它们听令于我，不会伤害德尔斐人。”少年虽小，望向君主的目光没有退缩：“我是它们的上位者，我会对它们的行为负责。”
气氛沉滞，只有墙上的猫尾挂钟嗒嗒甩着尾巴，良久后，伊西里斯说：“记住你的承诺。”
尽管伊西里斯的眉眼冷峻，蕾妮雅却依稀察觉，哥哥对这个回复是满意的。
“还有一件事。”蕾妮雅说：“那只叫小逻辑的异种和它分裂出的不同异种……均在本次战斗中表现突出，要怎么给予奖励？按照普通士兵的待遇发工资吗？”
如果发军饷，岂不是代表异种在为德尔斐军服务？在为人类工作？德尔斐人一向无惧外界的目光，却仍难以真正适应这样的局面。人类与异种不死不休千百年，如今却和它们并肩而战，甚至还为它们颁发军饷……理智告诉他们，它们是小猫的追随者，它们不会伤害人类，可源于本能的抗拒和憎恶怎会如此容易抹平？
更何况，这些怪异的异种并不忠于德尔斐，它们会对人类裂出口器。只是为了黎傲，带上了止咬器而已。
“那是小猫的事，交由他处理。让财务和军事处拨几个人配合小猫的想法，要钱就给钱，全力支持他。”
于是隔天黎傲站在了哎哎昂昂上，对着一群长得和小逻辑一样，€€嗦也和小逻辑一样的虫形熊孩子，迷茫了。
第93章 没有逻辑
一场大雪将哎哎昂昂冲刷一新, 雪霁后天上挂着彩虹，穿着保温服的黎傲吸了吸鼻涕，呆呆地看着眼前几十只黑黢黢着脸的逻辑。
“黎……傲……”小逻辑的人言有点含糊, 偏偏仔细听，这含糊的话语里你能听清它在讲什么。一个逻辑开口，逻辑群也开口, “黎傲”声经久不息，跟回响似的。
“你、你回来啦？”猫耳朵里全是叽叽喳喳，黎傲将耳朵盖住，从同样的面庞中，准确找出小逻辑：“你出门玩开心吗？有没有遇到危险，受伤了没有？这些都是谁啊？”
小逻辑也不怕冷, 趴在冰寒的沙土上, 扬着黑黢黢的脸给小猫报告。它自己报告不说, 它身后的逻辑群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讲。从小猫好可爱、好喜欢小猫，到它们听主体的话好好工作了, 撒娇要小猫喂饭、要和小猫一起玩。几十道声音叽叽喳喳地围着黎傲转圈播放, 吵得天旋地转, 其效果不亚于在耳朵里开了两个拼台打架的夜店857。
黎傲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根本来不及回话，转身就想跑。可几十只逻辑, 个高腿多的, 黎傲刚刚瞅到一个缝隙就要往外钻, 下一秒就被守门员逻辑堵死了位置。他就像个足球，被虎视眈眈的逻辑运动员们围追堵截着，东躲西窜，四爪乱蹬, 耳朵都急得竖了起来。
这一竖起来，那更不得了，魔音贯耳。
黎傲：€€rz……
跟在小猫身后配合工作的几个德尔斐人在大冷的天里擦了把冷汗，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男生说：“不行，我要去救殿下！”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军官伸手拦住他，低声提醒：“PJ，不能进去。”别看那些怪物围着小猫玩闹时毫无威胁，可一旦有人类贸然插足，气场被打破，那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在战场上和小逻辑相处过，见过它和人类起冲突，也知道它不会明着面的伤人。但它很阴，它会趁你睡觉跑你房间里，也不做什么，就用那张黑黢黢的脸吊在你的上方，等到你第二天一睁眼€€€€迎接恐惧。
那异种能听懂人话，还记仇得很，谁说它坏话，它就去搞谁。出门两个月，光小逻辑夜里吓唬人的投诉单就收到了几十起，偏偏它也没做什么，你也不能罚，很让各个军官头疼。
PJ现在要是进去了……那就祈祷以后不会遇见它们吧。
能治它的还是只有小猫，黎傲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蹲坐在地，仰天长喵：“喵啊€€€€啊啊€€€€啊€€€€”没有语言，单纯大叫，这一叫，把逻辑们给叫停了，€€€€€€€€站成一排，缩头搭脑袋的，知道小猫生气了。
黎傲拉长了嗓子叫了足有一分多钟，防空警笛似的把远处干活的螳螂怪们也整得不敢动了。
“咳€€€€”他呛气了，咳了几声，板着脸走到小逻辑面前，伸爪子拍了一巴掌：“不许说话！”逻辑的主体委屈屈不吱声了，分裂体们就也不讲话了，世界清净了。
“一个一个来，小逻辑你先说，这些都是谁！”
他抱着双臂坐在地上，凶着脸听了一会，大概捋清楚它们的关系了。
“哦，所以他们不是你的分身哦。”小猫放下手，认真确认了一遍。电视剧上有很多幻想题材的作品，上面也有影分身什么的设定，但小逻辑的情况是不符合的。它分裂出的物种，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主体意识占据主导地位，不过随着个体成长，它们会慢慢变得独立，形成自己的意识。
“所以你们每一只都独一无二的呀？”小猫爬起身，走到一只异种的身边，仔细看了看：“你的肩膀更宽。”他一只只走过去，每一只他都可以分辨出一些不同来。被小猫一一点名，逻辑群兴奋得又要开始讲话，它们太喜欢小猫了，想和他一起玩。
“闭嘴！”黎傲不再惯着它们，见它们一有€€嗦的苗头，就开口制止。被猫骂了它们也不生气，六条腿板板正正地码在一起，乖乖缩起腿来挨训，姿态完全传承自小逻辑的父亲母亲。
哦，这个姿势最开始是螳螂怪1号做出来的，2号也是学的1号，所以还是从1号那里来的。
“你们这次出门表现很棒！人类说要给你们嘉奖，你们想要什么？”黎傲两只手叉腰，来回晃悠：“可以发钱的，和人类一样多。钱可以用来买玩具，买吃的。你们喜不喜欢看动画片呀？喜欢的话，我给你们买大电视机，你们自己的钱也可以买小电视机，不会用的话，可以花一块钱让人类帮你们调频道，调完自己看就行了。”
随着他的话，往后这些异种和人类相处的日常缓缓展现而出。它们会捧着自己的小平板，随机找到一个人类，递给他一块钱，让他帮自己调出动画片，然后捧着小平板，买张车票去帕尔忒农空港买吃的，挑选小猫周边。
有心机的商人见它们两只前足捧平板不太方便，还会生产相应的便携款式。
人和异种做着交易，这一景观在多年后被评为星际十大奇迹之一，当然，现在的人们是不知晓的。
黎傲听完了这群熊孩子的需求，转过身朝着远处挥挥爪子，示意他们快点过来。
“殿下！”PJ压制着激动给猫行了礼，问：“您需要什么？我们将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啊，是你？”黎傲认出这个男生是谁了：“你不是在曼杰特号上班吗？”
殿下记得我！PJ在心里尖叫，面上通红回：“我还没找到适合的工作方向，所以各个部门都会进去工作一段时间，直到找到自己喜欢的。”德尔斐人初入职场，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辛苦你了呀。”黎傲对于认真工作的人总是敬佩的。
“为帝国效忠！”
长官还没发话，他就已经表示上了。这种举动要是放在联邦之中，无疑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但这是德尔斐，每代人都有每代人心中的太阳，追逐光芒时，谁不是一样？
女官笑眯眯地蹲下身，对小猫崽说：“殿下，您有想法了吗？”
“不是我有想法啊。”黎傲一脸认真地和她说：“是小逻辑它们想要什么报酬，不是我想的。”
女士愣了一下，看着他严肃的猫脸，好一会才笑着说：“是的，当然是要它们自己的意愿。”它们不是人，也没有所谓人权，哪怕是德尔斐人，也不免忽视，将它们当作小猫的附属品，而不是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
这样自大可不好，这位女士自省了一下，当即和小猫告状：“殿下，小逻辑在军中吓唬人，还请您约束一下对方的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