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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黎明 第13章

那甜筒裹着纸巾,小小火炬似地被言真高高擎起,大概是怕被太阳晒化了,她越跑越快,身后风筝的彩带又被吹起来,就像羽毛一般。

阳光如此灿烂,照得言真的头发毛绒绒地仿佛在发光,皮肤仿佛也被照成半透明的模样,日光里似乎能看见汨汨流动的血管。

她看起来真真像一只鸟。

柏溪雪呆呆地看着她,还不知道这个场景将被自己记住十年往上。便看见言真已停在自己面前,一只手伸向言妍:“喏,赔你的冰糖葫芦。”

做姐姐的显然早就拿捏了妹妹的脾气,笑眯眯的,另一手已经伸向柏溪雪:“还有你的。”

顿了顿,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小朋友?”

柏溪雪忽然觉得好好笑。那个上扬的迟疑的尾音,一下子教她得意起来,仿佛自己成了故事书里的神秘女郎。

她终于快快乐乐地伸手去接,却忽然听见一声哭喊。

“小雪!”

一个女人哭着跑了过来,猛地将她一把抱入怀里。

那便是安秘书。平日衣着考究文雅的女人,此刻慌得像一匹母兽,不管不顾将溪雪搂进怀里,眼泪便啪嗒啪嗒落在肩头。

柏溪雪愣愣地,任由她搂着,拍着身上的灰尘,看了又看。她的目光越过安秘书肩上卷曲的长头发,看见她身后围了好一些人。

柏正言、柏行渊、几个满头大汗的员工,还有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将她们团团围住€€€€噢,柏溪雪终于明白,他们终于是想起自己来了。

柏行渊走过来,从安秘书怀里将柏溪雪一把抱了起来。她腾空而起,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肩头的高度。然而这一次,她的目光越过人墙,看到一对年轻夫妇正拿着诺基亚,不远不近地站在凉亭里€€€€显然是他们报了警,才让警察找过来的。

人声闹嚷,他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言妍和言真身上。噢,柏溪雪又意识到。她俩之所以能够和自己一起肆无忌惮地疯跑,是因为有父母身边时时看顾。

但她再也没机会说什么。柏行渊已大步流星地抱着她向外走去,从哥哥的手交到父亲的肩头,她呆呆地看着,只觉日光依旧耀眼,太阳却依旧开始下坠。

如此缓慢的坠落,仿佛将呼吸都拉长,四周大厦玻璃反射着的刺眼光线里,方才人群不知何时已呼啦一下散去,如太阳下消失的水迹。

她的眼睛里却只有那一只小小的晃动的圆筒,仍被那个叫言真的女孩举在空中,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最后,她终究是将手放了下来,迟疑地自己尝了一口。

冰凉的雪糕已经开始融塌,言妍吃完一只,正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言真无奈地笑了一下,把手里那只甜筒又让了她。

就算隔着老远,也能想像到那胖嘟嘟的缺门牙的小姑娘喜笑颜开的样子。

柏溪雪紧紧地盯着那一只雪糕,一口、两口、三口,直到日光模糊视线,再也看不见。

那明明是我的东西。她在心里想。

太阳又下去了一点。天空仍是大亮,日头却已泛出淡淡的红。这该死的平淡的暑假的下午,总叫人清晰无比地意识到,哪怕阳光依旧灿烂,时间仍旧一格一格地向西沉着。

她被司机抱进车里,听到柏行渊对她说要回去了。我们要回去?她莫名其妙地,扬起声问一句。

是的,我们要回去了。对方也温声回答,仿佛今天甚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车门关上了,窗玻璃摇上去,透过淡茶色的滤光玻璃,太阳终于显出温柔的色泽。

天边鱼麟状的云彩浸泡在银红的霞光里,仿佛水影子般波光粼粼€€€€白天即将结束,她将要回家去了,回到那个花团锦簇的世界中。

但她们还不知道自己名字。

再回头去,一家四口已经拎着风筝,夕阳里手牵着手,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透过后视窗,柏溪雪静静地凝视着她们的背影,看见那个胖胖的小女孩,火炬手似地擎着两只吃剩的蛋筒,左右为难,不知道该腾出哪一只和姐姐牵手。

而言真和父母一起大笑起来,似乎是今天乐于助人受到了夸奖,大家心情都不错。趁着小女孩踟蹰犹豫之际,她弯下腰,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晚霞落在身上,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柏溪雪心里忽然浮起细密的疼痛。

也就是这一刻,她在心里开始恨起言真。

哪怕时针飞速轮转,十年之后依旧难以忘怀。

第15章 在百德新街的爱侣,面上有种顾盼自豪。

言真起床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枕边的手机还在兀自震动,自从跟了柏溪雪,她就已习惯将闹铃调到最低的震动模式,小心谨慎压在枕头底下,生怕哪天吵醒这混世魔王。

昨晚闹得她腰酸背痛的罪魁祸首还在沉睡,想必也累得不轻,海藻一样黑漆漆的长头发,蓬蓬松松地散在羽毛枕头上,一派酣然模样。

言真瞥一眼柏溪雪手机。

仿佛留意到她目光,手机屏幕亮起,露出勿扰模式下数十条急匆匆的短信与未接来电。

一条条信息铺满屏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想都不敢想点开会是何等的天下大乱。

言真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替柏溪雪接起,毕竟床伴的身份在这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她忍不住扫一眼时间,最早那一条消息来自清晨6:00,那时柏溪雪正像八爪鱼似扒拉在她身上,整个人缩进被子,脸也埋在在言真的颈窝里,迷迷糊糊地亲了又亲。

饶是经历过许多次,也忍不住心头那丝羞愧。她终究还是良心发现,拍拍柏溪雪,轻声说有消息找你,便要起身准备洗漱上班。

一只手却忽然从被子里伸出,一把搂住她的腰。

等到言真回过神来,已是天旋地转。柏溪雪将她重新拽回被子里,将她整个人压住。

一双寒星似的眼在凌乱发丝下半眯着,难得显出迷迷糊糊的惺忪模样:“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上班。

言真正回答,对方却根本没期待她的答案。

头一歪,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蓬松轻盈的被子盖在头顶,软软的,像冬天的雪覆盖住两头小熊。

柏溪雪又开始扒拉她,长手长脚的,像抱大型毛绒公仔似的,挂在言真身上,就像耍赖皮的小朋友。

言真几乎要怀疑她昨晚酒还没醒,伸手无奈去推,嘴上还要好声好气地哄:“先放开我,好不好?”

柏溪雪只闭着眼睛,扭股糖似地缠着她,说话像梦游:“你求求我。”

言真无法,只好老实说:“我求求你。”

柏溪雪满意地哼了一声,却又不依不饶:“再说‘我爱你’。”

“……”

言真一愣,思绪就慢了半拍。顿了顿才低声说:“我爱你。”

柏溪雪却没再说话。

言真心中一紧,下意识后悔自己方才语气中的迟疑,低头看去,却发现柏溪雪不知何时已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她呼吸匀长,白净脸颊淡淡地泛着粉红。细长浓密的漆黑睫毛,低低垂着,蝴蝶般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睡意香甜得不似做假。

看来刚刚所有孩子气的举动,都不过是这位大小姐睡梦里迷糊了。

上班时间推迟了大半个钟,言真恨得牙痒痒,偏偏眼前这人还生了晶光剔透的一张面庞,天生要吃明星这碗饭,叫人左看右看都恨不起来。

她只得生着闷气,一个人爬起来,风卷残云般迅速洗漱。

等到她将衬衫领子理好,准备出门,大小姐才慢慢悠悠地爬起来,懒洋洋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手机。

言真忍不住关心一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她点头,吐出一个不认识的名字,“Cathy和我讲新戏宣传的事情,公司那边挺着急的。”

顿了顿又说:“我今天早上准备去游泳,这家酒店的恒温泳池很不错。”

前言不搭后语,言真几乎可以想到这位叫Cathy的可怜人急得嘴角起泡的样子。她讪笑一声:“那我上班去了。”

“嗯。”

柏溪雪没打算让司机送她。有时候她就喜欢看言真冷不丁被为难的样子。

好在言真早已能屈能伸,伸手拦了一辆的士,便风驰电掣,向杂志社冲去。

早高峰已过,她一路畅通无阻,但到达工位,终究是晚了两个小时。

工作性质缘故,她们上班无需打卡,但言真早已是编辑部的迟到大户,她蹑手蹑脚走到工位落座,依旧难以避免数道暗含鄙夷和了然的眼神。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信息这种东西,一手叫新闻,二手就沦为废纸,干这行的最讲究分秒必争。她言真迟到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的工作就要别人替她做。

言真自知理亏。

她在这里当透明人已经许久。因为要陪柏溪雪的缘故,她上班迟到早退,工作两头不靠。

既不能像编辑一样熬夜班,也不能像记者一样跑外勤。

每个月拿最低档绩效,活脱脱一个打杂的。

幸好她已经不要脸惯了。言真眼观鼻鼻观心,只把头埋进电脑键盘里当鸵鸟,意味深长的眼神全当看不到。

只是午饭时她终究还是被当成了谈资,说来也怪给柏溪雪写的那篇采访。

大小姐正在上升期,猪蹭上风口都能飞升,更何况是言真。

她俩的采访切片也算是小火一把。言真端着饭盘正纠结打红烧茄子还是豆角炒肉,就听到转角处同事的闲言碎语就飞进了她耳朵里。

倒也没什么稀奇事。

无非是感叹她天天迟到早退,工作态度不端,偏生还总时不时又给明星写公关稿的好差事点名要她。不刮风,不淋雨的,坐在咖啡厅里侃侃而谈,一篇歌功颂德的稿件就轻松出街。

样样都是事实,倒也不算嚼舌根。

只是她现在站的位置多少有些尴尬,隔着饭堂一扇磨花玻璃的隔断,同事还在侃侃而谈,言真进退两难,心知自己一旦走出去,这里必定鸦雀无声。

那场面实在太尴尬了,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坐下,就在隔断背后的位置,吃起了午饭。

那边热火朝天的聊天仍在继续,已经讨论到言真每天游手好闲,究竟家庭背景是个什么来头。

一位同事压低了声音窃窃地笑:“你们不知道,人家家里条件好着呢,前两个月下班,我亲眼看着她老公开车来接,嚯那加长林肯,比白菜梆子长。”

那次是柏溪雪来Y城取景拍戏,她们两月未见,言真忙着改稿,一不小心就没接到柏溪雪电话。

下班之后,大小姐就怒气冲冲来堵人。

还是那句话,柏溪雪有时就爱看她难堪。特意挑了最显眼的一辆车去接她,耀武扬威地在下班晚高峰赚足所有目光。

言真硬着头皮爬上车去,本已做好面对冷言冷语的准备。大小姐却只是目光冷冷地不说话。

车窗微微开了一条小缝,柏溪雪手指上架了一支细长女士香烟,不抽,只看着那一缕细烟如芳魂飘荡,汽车一发动,就飘向窗外,烟消云散。

那一晚,柏溪雪的嘴唇和发梢都是薄荷香烟的味道。

芳魂渺渺,无影无踪。

“€€€€也是她言真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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