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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199章

其一乃是开春之后,河南境内数县的粮价都涨了起来;其二,江北各地同样降霜,夏人却无意赈灾,在山东境内激起了数股民变,因济南以西尚在夏国控制之下,其定要派兵弹压,纠集起的兵马同样威胁河南之地,战事竟然又要起了!

只是这次他要对付的不是翟广,而是一度以精骑利甲席卷天下的夏人,他心中实在没底。

偏在此时,一向为朝野瞩目的大将陆宁远竟染病了,刚刚跑到凤阳休养,不知还能否主持大局。

夏人兵马未动,可于周维岳而言,江北大局尚可收拾,他这一省却实在已是危如累卵!

第320章

“山东闹大了,蒲鲜万奴那边压不住,怎么说,是不是派人过去?”

狄庆抬抬眼皮,“不派人,难道山东还能不要了?”

他久在军中,今日难得一身朝服,十分少见,口气却仍和在营里时一样,噎得人颇不舒服。

可御座上的皇帝都没说什么,自然没人在这时跳出来自讨无趣,开头说话那人瞪了瞪眼睛,没再吱声。

又有人问:“闹起来不就是因为受灾了没粮吃么?要不要开仓放一点给他们?先压下来,然后再说别的。”

话音刚落,就有人粗声道:“他们这是谋反!还给粮食?以后咬你一口,你就扔一块肉,他尝到甜头,你看他下次再有什么事,他咬不咬你?”

“对!直接带兵打服他们!没有多少人,给俺拨划五千个人,保管平了他们!”

韦长宜听不下去,站出来道:“陛下,据臣所知,这些汉人生乱,不是因为不服王化,是因为今年遭灾,朝廷没有赈济,各地长官却仍是向他们照常征收军粮,催逼甚急,有些人竟至家破人亡……此时再以兵马弹压,恐怕要遗患于将来啊!”

“韦大人,你这么说,莫不是因为你自己就是汉人罢?”

“你——”韦长宜眉毛一竖,马上却缓和了口气,“陛下知道,臣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先帝与先摄政王在时,臣便常有谏言,先帝先王不以臣汉人之身而见弃,若觉着臣言之有理,便欣然纳之,觉着臣说得不对,也就置之不理,从不曾……”他看向说话那人,“拿臣的身份说事。”

龙椅上,狄志点点头,宽和道:“现在是在议事,不要动不动攀扯别的。”

见状,另一个汉人辛应乾这才开口,“陛下圣明!臣也以为,若以长治久安计,还是应当宽严相济。现在民乱已起,等闲平息不得,必须以军队弹压,但弹压之后,似乎……是不是还是应当下旨免了他们今年赋税,更甚至要不要考虑让各地先将已经征收的军粮退回,好救一时之急?”

“绝对不行!”

“别的都能商量,军粮能商量么?你要卖好,自己去卖,居然敢打军粮的注意,是什么心思?莫不是和郭介一样,也拿了南边的好处了吧?”

辛应乾一惊。他等韦长宜被人骂过之后才站出来,就是不想落到现在这样,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开口了。

他不吱声,韦长宜也不说话,其他人便又继续,“他们乱,也就乱这么一阵,祸害这么一块地方。今年的军粮征不足数,坏的就不是一城一地的事儿了!”

“没错!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还没享几天福,还有把吃进嘴的再往外吐的道理?”

众人七嘴八舌,意思倒慢慢统一起来。狄志看着下面,心中颇为无奈,向兄长狄庆看了一眼。

去年交战,狄庆脸上落了块疤,容貌毁了,他自己不让人提,狄志看着,心中其实却有几分暗暗称羡。

他与狄庆两个一起长大,从小形影不离,你上战场,我也上战场,可后来先摄政王将皇位给了他,兄弟两个才分了开,他坐在龙椅上边,就再没上过一日的战场,看到兄长脸上的伤疤,追想当年纵马驰骋、追亡逐北时酣畅淋漓之景,难免心向往之,再思及自己如今困于京城尺寸之地,隐隐怅然若失。

狄庆察觉他的视线,也向他看来,脸上现出些讥笑之色。

兄弟两个都清楚,虽然从没人明白说出,但现在这些议论,都透着同一个意思——他夏国已是不比从前了。

南边的老对手却像是换了个人,再不像之前那样予求予取,由得他们自来自去了。

拿出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骑兵,已经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剩下的,他们是人口比雍国多,还是战阵战法胜过他们,还是国库比他们充实,抑或是天下人心站在他们这里?

汉人人口可比他们多了百倍!

到了现在,还说什么“长治久安计”?无非是得寸进寸、得尺进尺罢了。

今天不想明天的事儿,到了明天,他们还不定在什么地方呢,现在抓紧时间多拿一点才是正道,不然等什么都捞不到了,悔得肠子断成三截,又有什么用?

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第一个人说出“实在不行就回草原上”的话,但已经隐隐有苗头了。平心而论,狄庆实在不愿意如此。

父兄将江山交到他的手里,他就是不能发扬光大,可也不应当连祖宗基业都不能保——虽然这祖宗基业原本也不是他们的。天下得之不在他,失之也不能在他。

他当下道:“先平定叛乱,平定之后,免了他们今年的赋税。”

马上有人反对,“那军粮怎么办?”

论战功,狄志不在众人之上,论年纪,则比一众文武更轻,当初得践帝位,是先摄政王以自己的威望立下的,同狄志没什么关系,葛逻禄人又生性粗豪,即便是在朝堂上,也有人敢当场顶他一下。

“军粮?”不等狄志说话,狄庆先听不下去了,“我做元帅的还没开口,军粮的事,有你说话的份么?”

他转了转身,“河南现在都是雍人,不和他们正面冲突,打点粮食,总不难罢?不是让你们和雍军拼命,是给自己讨口饭吃,谁要是还往后缩,就别怪我翻脸了。”

他这样说,大家也不再多说什么,纷纷点头,又议论起平叛的事。

“咱们后院起火,雍人会不会趁火打劫?总不能干看着吧?”

“陆宁远……”

这名字抛出,殿中忽然静了一静。

过了一小会儿,有人道:“听说陆宁远病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也有说法,说他现在正在凤阳。”

“山东现在是熊文寿在,秦良弼在河南,离得不算太近。要是陆宁远不在,这仗倒是可以打打。探听清楚了么,他真在凤阳?”

“会不会是假的?他那身体,生什么病?你们谁听说他生过病?”

“那怎么?元涅不也病了。”

从今年冬天,元涅就染病了,因为路途太远,没让他回长安休养,现在他人正在山东。

“这次平叛,本来该元涅挂帅,就是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

“好了!”狄庆不耐道:“元涅要是愿意挂帅,这两天就会有消息过来,要是他不行了,我就自己挂帅出征。青州、莱州已经没了,不能让雍国再往西了。山东守不住,山西也就差不多了,两年之内,京城就要告急!不论陆宁远病没病,这次平叛必须要快,要让雍国反应不过来,一只蚂蚱做不成一桌菜,不给他们留口子就是。”

在他们议论的时候,陆宁远正在山东,甲胄在身,一看就和养病没什么关系。

熊文寿面露迟疑,“都督,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都督千金之躯,万一有什么闪失,末将实在担当不起。”

半个多月之前,他还在疑心陆宁远只带几十个人秘密来到自己这里到底有什么用意,但随后,济南、东昌、兖州这几地民变四起,他才隐约有些反应过来。

可他左想右想,实在难以置信——

难道陆宁远早有预料不成?

难道他一早就能知道,今年春种的时候要降霜,弄得地里毁了大半的收成,知道夏人不舍得掏银子赈灾,反而还要照常征收赋税,知道要有民变,知道会有现在这个战机?

怎么可能?就是诸葛亮,怕也算不这么准罢?

他甚至特意将自己的军队留在别处,还放出了去凤阳养病的假消息,就是为了迷惑夏人。

如果夏人知道他在,要么是从长安派出大军,掩护山东本省的驻军平叛;要么暂时不理民变,先同陆宁远对峙;要么缓和下政策,答应百姓不征今年的赋税,先解决内患;甚至还有可能,他们干脆放弃山东,将此地的驻军向西收缩,保存实力……总之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不从长安调兵,只征发本省驻军,去往各地平定叛乱。

他们不知道陆宁远在!

可是……熊文寿有些迟疑。

陆宁远那支百战百胜的军队现在又不真在这里,在这里的是他的兵马,就是他一片真心,把兵符拱手奉上,供陆宁远调遣,可——说句丧气话,那也不是谁都能把夏人打得孙子似的毫无还手之力。

“不算冒险。”陆宁远道,“先试一试。”

熊文寿瞪大了眼睛,眨了一眨。

原本元涅驻军济南,收到狄志手令之后,便扶病出去平叛。因叛军多在山野险要之地,依山傍水、结寨自守,他这一去,没个十天半月,不可能回师,就是回师之后,赶回来也要再多几天。

陆宁远就是要趁这个功夫,借他熊文寿的兵马,一举端了元涅的老巢。

可是哪有这么简单?元涅敢率大军出城平叛,就是因为不把他老熊放在眼里。他的这些士卒换上一个姓陆的统率,难道就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了不成?

万一败了,打没的可是他的军队,陆宁远只出几十个人,他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啊。

熊文寿口中担忧他的安危,其实心在滴血,最后又劝一次,见陆宁远仍是无动于衷,只得作罢。

元涅大本营在济南,陆宁远却率军到了济南东南角的新泰城下,不知是何用意。

那一地的守将是个叫做蒲鲜万奴的夏人,是夏人撤出河南之后,临时调来的一员将领。

陆宁远凭借刘钦手诏,从熊文寿处临时征调了三万余人,飞马奔驰到新泰城下,让人将自己的陆字大纛、都督旌麾一一打出,随后打马出阵,对着城上叫道:“蒲鲜万奴!你可识得我么?”

蒲鲜万奴扶着城头下看,第一眼看见的是旗上的“陆”字,心里先是一惊,待定眼向着城下一瞧,登时七魂丢了六魄,后背一毛,失声叫道:“陆……陆……”

“陆宁远!他怎么在这儿?他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在凤阳吗!”

他岂止是认得!在河南时,他还同陆宁远有过一次交手,那次真是死里逃生,千钧一发!

同样的场景,他此生都不愿再经历一次,就连想都不乐意再想起。

调任山东,便是他自己向朝廷请求的,以为这样就会远远避开陆宁远,不会再遇到……可谁知道,谁知道他怎么阴魂不散,自己又追上来了!现在就在他的城下!

“蒲鲜万奴,你以为我在凤阳,是么?”陆宁远高声道,抬手向着身后一指,“那是疑兵之计!我身后是三万人,元涅大军不在,你自己量量新泰城有多高,能抵住我几天罢!”

蒲鲜万奴顺着他手指一看,不禁腿肚子转筋。他也是带兵的人,一眼看去,敌军人数总估计不错。陆宁远说三万人,就是三万,无边无沿,黑压压快要铺到天边了。

他忽然有点想哭。

陆宁远却没有怜惜之意,从背上取下了弓,搭了支箭。

以城墙的高度来算,又是仰射,按说这一箭不可能射到城头。可蒲鲜万奴领教过陆宁远的箭术,也见过他的这张弓,一见他张满了弓,马上矮身往女墙后面一躲,一颗心怦怦乱跳。

捱了半晌,没有动静,他才慢慢探头,刚露出一点,忽地一阵风声直掠过来。蒲鲜万奴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身子跟着矮了,头盔却忽地自己飞出去,紧跟着身后便是一声惨叫。

他摸摸头顶,脑袋还在,扭头去看,头盔上指甲大的铁环当中穿了支箭,连带着头盔一起钉在一个士兵身上。士兵倒在地上,口中涌血,已经毙命。

城下,陆宁远的声音响起,“开城献降,饶你不死!一旦开战——”

蒲鲜万奴猛地举起只手,“我降!我降!”

第321章

很快熊文寿知道陆宁远一开始放着济南不管的理由了。

本来他想,既然要趁着元涅外出,济南一代空虚,直捣巢穴,先把济南南下。要是能收复此处,足以辐射山东其余地方,也能让元涅落胆。

新泰只是一座小城,与济南尚有距离,反而离元涅更近,怎么看都不应该优先选择这里。

可陆宁远像是成竹在胸,他也就没有置喙。

后来,等蒲鲜万奴不战而降,陆宁远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此地,又绑着蒲鲜万奴,率军到了济南城下,惊得那一地守军同样破胆,他才明白过来。

蒲鲜万奴曾被陆宁远打得怕了,不敢再撄他的兵锋,见到他的面,就以为是他那支名震天下的军队秘密开到了山东境内,投降之前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而他一投降,陆宁远不给夏人反应的机会,日夜兼程就到了济南,把蒲鲜万奴往阵前一推,城上守军见了,对陆宁远和他本人的虎旅到场也就更加深信不疑。

济南守将同陆宁远只打过照面、听过他的名声,却没当真交手过,因此对他本来只有三四分的忌惮。如果陆宁远最一开始就去此处,这里是不可能不战而降的,免不了要打一场攻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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