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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26章

成业虽然官职不很大,却高低是个千户,也算得上朝廷重臣,在场众人见刘钦忽然一脚踏在这一个五品大员背上,不由相顾失色。一旁熊文寿见了,更是一扫方才的胸有成竹,面露惊骇之色。

刘钦不急着答话,先理理袖口,在右边手腕翻出一道颜色浅白的湖绸衬底,细细捋平褶子,又放下黑色宽袖遮住了。

做这事时,他下身不动,一只脚仍踩在成业身上,两眼半垂着,锋芒内敛,显得颇为专注。若非此事失礼至极,单看他这举手投足,倒真有几分雍容典雅的贵公子气,无愧是国之储贰,确与旁人不同。

可随后,就见他将脚一收,身子下探,举起刚刚理过袖口的右手猛地一挥,一巴掌把成业给掼在地上!

第38章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众人谁也没反应过来,就是成业自己都发着愣,过一会儿如梦初醒,羞恼至极,捂着脸一骨碌爬起来,惊怒交加地颤声道:“臣成业虽然不济,却也是朝廷大臣,守土一方,任事多年。太子……太子无故当庭殴打国家大臣,怕是需得、需得向朝廷给个说法!”

“不妨事。”刘钦把手掌摊开,“刚才席上诸公纷纷言道,此一战首功当归于我,我虽然不敢居此,但细论起来,成守备功劳再大,似乎也确实大不过我。我这么说,你没有异议罢?”

他迎着满庭目光,在成业身前走了两步,“而我刘钦已是太子,加不得官、进不得爵,功无可赏,还是在别处花掉为上。刚才我举止轻佻,行事无状,实是有失体统,自该处罚。只是我前两月守城艰难,几次与诸公一同击败夏人,今日又立此大功,‘以功覆过’之后,尚有结余,将来报给朝廷,好像也不用特意给什么说法。至于剩下没用完的功劳……”

他双眼一翻,看向成业,右手举在身前,轻轻挥动两下,笑着问:“不知道要在你成守备脸上再抽多少个巴掌,才能抵得干净?”

成业怒极,大吼一声向他扑来。他平生从没被人这般羞辱过,加上久在军旅,自有一股横气,气到极点,哪还管刘钦是个什么鸟太子,拔刀就要砍他。

可赴宴之人,进门时身上佩刀就都被除下,在场这些人里就只有刘钦腰间挂着一把佩剑,成业热血上头,想自己若不抢在手里,让对方抢先拔出就糟了,于是对着刘钦面门抡起一拳,却是个假动作,猛一低头拔出他腰间长剑,对着他脖颈要害就直劈下去。

刘钦习武之人,纵然一时不察,让他夺去了剑,但想要闪身后撤,也足以反应得过来。可他不闪不避,只迎着这一剑,伸出左手一挡,那剑吹毛断发,登时破开衣服、皮肉,鲜血长流。

这会儿他才向后急步退出两步,大喝道:“成业,你要杀我么!”

这会儿满庭文武也都反应过来,纷纷离席,拥上前来。秦良弼坐在下首第一位,离着最近,一掀桌子两步迈来,挡在两人中间。

熊文寿大惊失色,一把攥住成业手臂,夺了他剑,用力掷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当中,成业已是必死无疑。

刘钦折起袖子,紧紧按住左臂伤口,但见鲜血湿透几层布料,还从手指缝间一道道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成业见事已至此,又要上前,可身上落了不知多少只手,他狠命挣动几下,挣扎不开,脸色渐渐白下去,半晌后脱力跪倒在地。

数十个羽林呼啦啦从厅外涌入,围了这里,几个东宫亲卫推开人群跑上前来,把刘钦挡在中间。一时间,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庆功宴已是甲胄森严,剑拔弩张。

刘钦推开旁人,几步走到成业面前,弯腰拾起自己的剑,甩去血收进鞘里。

“我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借着自己的功劳妄为一回,说到底也就是在你脸上扇了一巴掌,你就受不了了,恨不能杀我而后快,可你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你为着讨好上司,为了保全自己这一家的兵马,日后好挟制朝廷,为了自己安生活命,把两千友军弃之不顾,让他们一个一个死于仇敌之手,你道他们又如何想你?”

成业猛然抬头,看向熊文寿,嘴唇动动,终于没说话,又垂下头去。熊文寿眼皮一跳,下意识看了旁人一眼,脚底下偷偷向后挪出两步,站得远了些。

当日成业在阵前劝他时说的那番掏心窝子的话,按说只有附近那些个心腹和传令兵能听见,现在却从刘钦口中说出,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惧,如何不背后发凉?

“把人带上来。”刘钦看也不看他,像感受不到疼一般,脸色和平常一样,忽然沉声吩咐。

随后众人就见两个羽林抬了个什么东西进来,不由纷纷让路,离近了一瞧,才勉强看出是个人,只是双腿都被炸断,右手也短了一半,整个人只剩下短短一截,剩下唯一完好的躯干和左臂都被鲜血涂满,肚子上豁开一个大洞,内脏都流了出去,只剩下一大截肠子还挂在上面,肠子另一头在地上一路拖行过来,地上却没有血迹,看来是血已流干了。

再看他面孔,两只眼睛圆圆瞪着前方,好像还含着怒气,就和还活着一样。

他被从谁身边抬过,那两只怒意勃发的眼睛就好像从谁面上扫过似的,引得众人纷纷转开头去避开,更有胆小的,或是举袖遮面,或是捂嘴干呕不止,差点把刚才吃下肚的酒菜又吐出来。

等尸体抬到成业旁边,刘钦抬手让人把他放下,高声道:“都看见了吧?都看过来,不要不敢看。这是我大雍的好儿郎,不久前刚刚为国捐躯,不是什么恶鬼,也不是什么可怕物什,让各位连瞧上一眼都不愿,来,都看一看。”

“这人名叫王成,是一个普通士兵,在第三路疑兵当中,隶属陆宁远。这一路原定应该暂时拖住夏人,随后与成业兵马会合,一同撤回城里。但因为成业私心怯战,贻误战机,迟迟不肯救援,他们等不来援兵,又被近万夏军合围、绞杀,脱不得身,只有拼死血战,被围困在城外土垒上。”

“夏人仰攻不下,放炮攻打,炸断了王成两条腿。他当时昏过去,过后苏醒,醒来时夏人打上来,正从他身边过去。他拖着半截身子,抽刀砍断一个夏人的腿,又掷死一个,和第三个夏人手搏,被一刀捅进肚子,临死之前,自己抽出刀,砍中那人,和他同归于尽。李副把总,你当时在场,我说得可有差错?”

李椹一愣,随后霍然而起,大声道:“一字不差!”

“第三路人当中,像他这样死的,总计有一千九百三十一人。他们死之前,未必有多恨夏人,但成业,他们一定恨不能寝你之皮,啖你之肉!”

“还有,你因为进不得城,去而复返,作战不力,被夏人截断后路,致使大军被困,断水断粮数日之久,平白多出那么多的死伤,让本来一场大胜最后胜得窝窝囊囊,咎皆在你一开始违我节度,出卖同袍,才有后面那些波折!他们这会儿原本应该已在城里,和咱们一起庆功,到头来却成了夏人刀下之鬼,炮下飞灰,若是魂而有灵,得知原委,对你又岂能不恨!”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我刘钦今日不杀你,如何对得起这数千将士?如何向这些幸得不死的百余活人交代?方才熊指挥使说‘激励来人’,这话不错。国家多故,不能不正人心,布公道,平赏罚,明耻教战,让人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若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大敌当前,只顾门户私计,只图保存自家,坐视友军蒙难而不动如山,甚至于故意坑害,借刀杀人,则我大雍哪还有半点复兴之望?到最后忠志之士无不力战而死,只剩下蝇营狗苟之辈充斥庙堂,别说是芟除大难,克复中原,就连这半壁江山怕是也难保全!我今日放脱了你,来日怕是要与父皇浮舟东海,漂泊无际了。再欲追补,岂可复得?说到头,我今日非杀你不可,你有什么遗言,都趁现在说出来罢!”

成业被人压着肩膀,半边脸抵在地上,王成的半截尸体正被摆在他面前,他又转不得头,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但见两只怒火熊熊的眼睛直愣愣瞪视过来,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甚至感觉这截尸体动了动,马上就要朝他扑咬过来。

正惊疑间,又被刘钦这么一问,心里明晃晃砸下来一个“死”字,腹中种种思绪尽从背后溻出,说不出话,只是“我、我、我”个不停。

刘钦不理他了,一面解着腰间佩剑,一面问熊文寿,“熊指挥使,我要杀你的下属,你有什么话说?”

熊文寿先前听他几句话轻飘飘道出自己与成业阵前之语,早有一半的怒火转为惊惧,这会儿又见他拉来这么一个人,当着众人的面唱了这么一出戏,明白自己这时要是强争,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别说势难保下成业,就是连他自己恐怕也难长久,难道不闻刘钦刚才那话,有意无意也是在指他?

想到这里,他脸色变了一变,终于低下头道:“殿下持论甚正,令人折服。成业确是罪无可赦,臣没有什么话说,如何处置,皆取殿下进止。”

“那好。”刘钦应了一声,把佩剑连鞘递出去,送到成业眼前,“都松开手。成业,你起来,用我这把剑自裁罢。等你死后,朝廷还会如常追叙你的战功,抚恤你的妻女老母,把你当作阵亡对待,所存家人给半俸终身。”

成业背上一松,脱开钳制,从地上慢慢爬起,却没站起来,跪坐在地,神情恍惚地接过剑,“噌”一声拔出,让一道寒芒照进两眼当中,登时清醒,猛一抬头看向刘钦。

以现在这个距离,他如果举剑前刺,刘钦未必躲得过去。刘钦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可仍是站在他面前,一步不动,两手负在身后,一派威仪棣棣。

此时此刻,刘钦不知道成业心服没有,是不是甘心就死,有没有心怀愧疚,也不关心这个。他只知道一点就够了——成业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母,一个妻子,两个女儿,最小的一个不过两岁,才刚牙牙学语,惹人喜爱。

果然,成业紧盯着他,两眼当中满是狠戾之色,可过后不久,慢慢泛起泪水,终于垂下头,长叹一声,举剑横在脖颈上一划,当即血溅三尺,倒在地上,手脚扑腾几下,就此毙命。

刘钦让他颈血喷了一身,幸好身着黑衣,看着倒不十分明显,只有斑斑数点溅在脖子、下颌,再配上满面威容,简直不可逼视。

他在厅中环视一圈,指着成业尸体高声道:“此事到此为止。日后再有只顾谋私,置国家大计、天理人情于不顾的,成业便是榜样!”

堂中众人连忙拱手称是,因或是惊讶震怖,或是激励感奋,或是魄散魂飞,声音稀稀落落,刘钦只作不闻,仍是微仰着头,负手而立。

又过一阵,众人齐声应道:“是!谨遵殿下教诲!”刘钦这才和缓了面色,只眨眼间的功夫,看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正要出言安抚几句,甚至似乎还有让酒筵继续的意思,但随后便被人打断。

一个羽林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商丘秦帅兵马有几支正在城内骚扰百姓,已有奸淫掳掠之事,是否派兵弹压?”

第39章

宴席还没结束,刘钦不知道收到什么消息,叫上那个商丘来的秦良弼,还有他手底下几个大将,一起急匆匆走了,留下满堂惊魂未定的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刘钦走之前,虽然让大家不必等他,继续饮酒欢宴,但堂下躺着两个死人,哪还有谁能再吃得下去,不多时就散了个干净。

张大龙看没有人管,脱下外袍包了一兜子好肉好菜,准备给卧床的陆宁远送过去。出门时和熊文寿撞个满怀,熊文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他如此也没多问,对他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等人走远了点后,李椹好奇问:“大龙,他怎么待你这么友善了?”

张大龙呵呵一笑,“今早在阵前,他那马腿让人给撅折了,给他摔到地上,差点让人砍死。”

“俺正好就边上,一边胳膊夹着根槊,往前一送,给人顶走,捎带手抢了匹马,把他扯起来扔上去。他刚还找俺,问俺愿不愿意跟着他干,俺没答应,他又说要给银子,也不知道作不作数。”

李椹听这意思,张大龙分明是临阵救了熊文寿一命,熊文寿想挖墙脚也是理所应当,就是不知道他被拒之后,出手大不大方,能给多少银子,但已在心里盘算起来日后怎么敲张大龙的竹杠。

张大龙浑然未觉,边往前走边道:“今天这席东西好吃,酒好喝,人也痛快!千总没去,亏到姥姥家了。一会儿你别说话,听俺吊一吊他。”

李椹笑道:“你这张嘴,连条鱼都钓不到,还吊他呢。”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继续寻思,不知道熊文寿今天这么痛快就低头,和欠了张大龙一命有没有点关系。

两人来到陆宁远住的房间时,陆宁远刚睡了一觉醒来,半躺在床上正在活动右手。张大龙把泛着油花又滴着菜汤的外袍往桌上一墩,还没坐下,先嚷道:“老陆,你说你什么时候倒下不好,偏赶今天!今晚上你没去,知道都发生啥了吗?”

其实真算起来,陆宁远比他年纪还小一岁,但为人沉稳,他对陆宁远又一向敬服,经常想不起来他比自己更小,大多时候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千总,只有少部分时候例外。

譬如现在,陆宁远躺在床上,整个人矮了不少,脸色又白,一看就很好捏咕,于是张大龙对他的称呼就暂时变成了“老陆”。

陆宁远把右手放回在床侧,没打算等他开口,看向旁边的李椹。李椹倒讲义气,如约不张嘴,陆宁远只得接着他话头问:“怎么了?”

张大龙不急着答话,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不禁“哎呦”一声,骂了句娘。他心情激动,忘了自己身上也有好几处受伤,其实按军医的话,他这会儿也离不了床才是。

但他才不管这个,照样吃肉喝酒,啥都不耽搁,只不过到底不比平时,这一坐没控制好力度,浑身疼得差点散架。但他骂归骂,丝毫不影响心情,听陆宁远发问,更卖关子,油手摸了把胡子,一面解着外袍,一面反问:“你先猜猜。”

谁知陆宁远好奇心实在不重,听他不肯直说,当即不说话了。张大龙等了一阵,见他确实没有发问的意思,急得浑身像有虫子在爬,几下解开外袍,从里面划拉出一只整鸡,撕下鸡腿作势要递,但又不当真递出去,只拿在手上,朝陆宁远扔过去一大块石头,不信砸不中他。

“小太子在席上杀人了!”

“啊?”陆宁远果然吃惊,问:“怎么回事?”

一旁,李椹暗暗在心里恨铁不成钢。他还以为张大龙想了一路,能想出什么石破天惊之语,没想到却是这个。

凭他对陆宁远的观察了解,按照今晚当真发生的事,与其像这么说,还不如和他说“小太子今晚上差点让人给杀了”来得更有效果,你看陆宁远是不是当场从床上跳起来。

张大龙哪里知道他心里所想,反而“哼哼”笑了两声,得意地向他看去一眼,随后道:“你别急,你再猜猜杀的是谁?”

陆宁远一时不语,先在李椹脸上看了一圈,又打量了张大龙一阵,见他满脸喜色,又让酒气蒸得通红,丝毫看不出半点受过伤的痕迹,反而意气风发,心里已略略有了底,只是有点难以置信,讶然问:“难道是成业?”

张大龙又是惊异,又是无趣,把鸡腿往他怀里一扔,“不会是刚才有人提前跑回来给你通风报信了吧?”

陆宁远左手一捞,刚刚好捏着鸡爪子把鸡腿抓在手里,闻言出了阵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一面啃起鸡腿,一面问:“熊文寿不曾阻止么?”

张大龙把手一挥,“他阻止有个鸟用!”

这里面的弯弯绕让他讲可讲不明白,李椹赶紧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胡言乱语,从旁边走过来,坐在床边上,把此事前因后果对陆宁远讲了一遍。

他记心很强,口才又好,非但能把各人所说的话大差不差复述出来,描述起当时之景,谁做了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更又随着说随着加工一番,直讲得高潮迭起,当真让人身临其境。

刘钦先头一番话如何图穷匕见、如何借着秦良弼打熊文寿、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拿自己做陷阱把成业逼到死路、又如何迫得众人心服口服,在他口中,有如抽丝剥茧,条条说出。

张大龙一开始还嫌他说得不好,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到后来不吭声了,听得比陆宁远还要认真。

在他说的时候,陆宁远也顿住不动,等他说完,呆了好半天,没说什么,把手里鸡腿几下啃净了。

他人高马大,虽然卧床,但这点东西下肚实在当不得什么,吃完之后反而更饿,就着几只发糕,把剩下的鸡又吃了大半,剩下的东西一动没动。

他吃东西有个特点,一般一样东西吃完之前,从来不碰下一样,不管桌上有几个菜,他都一道一道地吃,除非混在一起,合成一道,不然从没有两个菜一起吃的时候。

张大龙和他待的时间长了,见怪不怪,见带回来的酱牛肉、卤鸭子、还有手把肉全都剩下了,高高兴兴地把袍子一扎,收好口子,打算留着明天晌午再吃一顿。

等擦干净手,陆宁远忽然问:“夏人暂退,大军不会在睢州久留,接下来去哪,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张大龙一愣,不明白正聊着刚才的宴会,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想也不想就道:“俺想什么,你老陆去哪,俺就跟去哪就得了。”

陆宁远摇摇头,“各有各的路走,跟着我未必是件好事。”

张大龙倒了杯冷水喝,“有啥好不好的,俺看挺好啊。”

李椹问:“千总,你有什么打算?熊文寿这里是肯定待不下去,之后是跟太子一道,还是回解公那里?不会是还像你之前说的,要去大同吧?”

“不,不去大同了。”不知道为何,说这话时陆宁远好像有几分赧意,但随后正色,“我已决心随殿下一起,日后或许要南走建康。那里不比这边的军营,稍有不慎,恐怕要惹一身是非,你们留在解公营中或许更好些。”

张大龙眨巴两下眼。李椹又问:“你这样做,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你自己?”

他当真敏锐,这话问出,陆宁远有几分始料不及,认真想了一想,如实道:“都有。既是为了殿下,也是为我自己。”

“那好。”李椹两手一拍,“要是你说这么做只是想保护小太子,就跟前面那几次似的,那我不能跟你走。但既然你这么说,那别说是建康,天涯海角也没什么远的,我都跟定你了。”

“你是有志向的人,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看得明白。我李椹没有太大的本事,却也是昂藏七尺的男儿,有生之日不做出一番事业来,死后到了泉下,哪有颜面见那么多的先人?”

“在太子身边,机遇毕竟非同一般,一年抵得上别处十年,至于那些个是非,惹就惹吧,天掉下来一起扛着就是。甘蔗没有两头甜,也不能光吃肉,不挨打不是?有我们在边上,总比你一个人强点。”

陆宁远见他以为自己是为求功名才想要跟在刘钦身边,虽被曲解,却也十分感动。他心中真正所想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这会儿也不多作解释,抬起左手同两人各自握了一握。在他握的时候,心里暗暗起誓,这次一定要保护好他们,但这念头也同样没有出口。

他沉默一阵,冷不丁道:“我有没有和你们讲过我小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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