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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格外尖的下颌微微低下来, 漂亮的眼睛也一并垂了下去。
他好像说了一句很平常又普通的回答。
波利娜却一瞬间红了眼眶。
一滴泪从她眼角的位置滚下来。
波利娜擦了擦眼角,给了鹿汀朝离别前的最后一个贴面礼:“我知道了,朝朝。”
波利娜也亲了一下鹿汀朝显得有些微凉的额头:“你会幸福的。”
那时的鹿汀朝还格外年轻而幼稚。
他眼底的神色像迷路的羔羊一样单纯, 伸手抵了抵波利娜留下的唇印, 像是有点好奇:“那你要去那里,波利娜姐姐?”
“我要去做国际医生。”
波利娜伸手帮鹿汀朝抚好头发, 微微一笑,“或许去做战地医生,朝朝, 我也会像我母亲那样,去这个世界上需要我的地方。”
鹿汀朝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有点可怜巴巴的:“那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吗?”
波利娜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她笑起来。
“不会。”
波利娜轻轻点了点鹿汀朝的鼻尖,就像哄孩子那样似的,“如果将来朝朝需要我,我就会回来。”
——如果将来朝朝需要我,我就会回来。
时间在长河中缓慢又艰难的被无限拉长。
鹿汀朝哭红的眼睛和扑簌簌往下落的眼泪似乎影响到了站在外面的波利娜,她的神情也显得难过起来。
车门“咔嚓”一声。
是费修齐先下了车。
对于港城的媒体来说,波利娜算是个新面孔,无论是费家的宴会还是公司股份会议上都从未见过她的出现。
而同样,费修齐则永远是媒体眼里来前最快的新闻焦点人物。
在港城甚至曾有过一条传言,拍一年的社会新闻,也不如拍一条费家的八卦消息来的更有前途。
费家的新闻是隐而不发的豪门秘辛,是被外界众多猜忌之下的层层迷雾——
而随着波利娜的回归,这层扑朔迷离的雾气似乎终于窥见了一丝天光。
长期的娱乐圈工作或许并没有能给鹿汀朝带来多少实质意义上的收获。
但倒是教会了他许多捕捉偷拍的能力。
几乎是在费修齐下车的第一秒,鹿汀朝就发现了长焦闪光灯打在费修齐这辆跑车崭新车漆上的反光。
而费修齐却像是丝毫不觉。
也或许,是发现了,也觉得无关紧要。
费修齐是费允承除波利娜外唯一的孩子,势必有朝一日,也要成为这金碧辉煌的港城里下一位明日之星。
鹿汀朝却不同。
他是被圈养长大的花,脆弱,敏感,易折,最擅长发现和利用一切对自己好或是不好的纷纷乱乱。
然而鹿汀朝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费修齐和波利娜这对已经许久未见面的姐弟重逢的如此潦草,只是在这样一个略显僻静的小的花园,毫无丝毫姐弟情谊的美感。
“啪——”
清脆的,毫不留情的,响亮的巴掌声吓呆了坐在车里的鹿汀朝。
与此同时,车漆上熠熠的赏光等折射几下,显然是有人在远处将这堪称令人惊恐的一幕拍了下来。
“阿齐。”
波利娜像是一位风尘仆仆刚刚归来的旅人,她的穿着不再是鹿汀朝曾经见过最多的白大褂,而是一身和黄色的冲锋服,像是制式的中靴恰到好处的缚护住她的脚踝。
她站在公园里一片碧绿的背景里,却比所有正茂盛的植被拥有更强的生命力。
波利娜说:“阿齐,我从小就教过你明事,知礼,笃行,慎思。”
波利娜声音中有着无法掩盖的怒意和失望:“你就学成了这样吗?”
大概波利娜的这一巴掌里的确有足够的力度。
费修齐整张英俊的脸都被打歪在一边,一缕薄薄的血迹沿着他被指甲划破的嘴角边落下来,显得落拓的染在他衣角上。
费修齐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扯开唇露出了一个泛着血腥味的笑容:“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波利娜冷冷道:“今天。”
“那我应该去接你的。”
费修齐道,“要不然,显得我违背了Devin对我们的教诲。”
“教诲,他给了你什么教诲?”
波利娜显然怒极了,“阿齐,他给你的教诲就是不问任何自由意志,强留鹿汀朝在港城吗?!”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从小到大,两人大概从未出现过如此争锋相对的场面。
鹿汀朝那小动物似的敏感性往往在这种时刻给了他莫大的求生本能。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鹿兜兜的安全带,小小声的开口叮嘱:“兜兜崽,你不要下车哦。”
随着一天天长大,鹿兜兜的眼睛其实开始更像庄稷。
此时那双微微扬起的眼尾好奇的看向鹿汀朝:“那朝朝要下车吗?”
鹿汀朝“啊”了一声,摇头:“我也不知道。”
鹿兜兜解开儿童座椅爬到了鹿汀朝旁边,有理有据的小声叭叭:“其实我希望他们吵大声一点,最好波利娜姐姐能赢。”
鹿汀朝:“……啊?”
鹿兜兜坐在鹿汀朝腿上,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朝朝,他们吵起来,我们才能跑路吖。”
鹿汀朝睁圆了眼睛。
鹿兜兜伸出手,用两条还有些婴儿肥的莲藕似的小胳膊圈住了鹿汀朝:“朝朝,不要不开心,兜兜可以想办法。”
鹿汀朝不上进,不聪明,不好学,也不会举一反三。
但鹿兜兜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最亲近的人。
鹿汀朝甚至至今还记得鹿爷爷在走之前告诉他,他的身体有一项多余的功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要自己保护自己。
当时还很幼稚的鹿汀朝抠着手指头,眼底是可见的茫然:“爷爷,你为什么以前不跟我说啊?”
鹿爷爷最后告诉他:“因为以前有爷爷会保护你。”
——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
这个道理,直到鹿汀朝看到庄稷和姜容屡次上头条和热搜的新闻后才明白。
他从此以后没有爷爷,也没有过父母,不能再相信庄稷。
他要保护好自己。
所以朝朝要花很多很多钱,但是不能再真正喜欢其他人。
鹿汀朝听到车窗外的费修齐大概是在盛怒中,连语气都显得压抑逼仄:“那不然呢?怎么办呢,姐姐,我爱他。”
费修齐说:“但这是Devin的港城。”
费修齐道:“我没办法带着他离开,也无法忍受父亲一个人独享他。”
波利娜深吸一口气,尖利的声音划破车窗:“所以你就做这种事?!”
波利娜:“费修齐!就连这个世界上最贫穷的地域也开始颁布婚姻唯一法,你如果对人权有最基本的尊重,就应该——”
费修齐轻道:“姐姐,鹿汀朝不适应这些所有的法条。”
波利娜:“什么?!”
费修齐笑起来:“你不认为吗?姐姐,鹿汀朝是一株必须温室饲养的花,见不得任何风雨,受不了丝毫流离。”
费修齐:“他娇气,任性,贪婪,自私——”
费修齐:“只有他的主人,才能够肆意的享受他。”
波利娜几乎是气疯了,她猛地扬起手:“你——”
“别别别!”
鹿汀朝再次窥到了相机闪光灯的痕迹,他着实生怕让波利娜一回来立刻反反复复再上新闻,匆忙之下整个人慌张的推开车门,跑了出去,“波利娜,有狗仔在拍!”
费修齐猛然伸手圈住鹿汀朝的腰,将他拉进怀里。
然后就这样当着波利娜的面,用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向上抬起鹿汀朝的下颌,俯身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占着强烈占有意味的亲吻。
鹿汀朝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费修齐牢牢扣在怀里,两条纤瘦的胳膊无力的挥了挥,随即被费修齐一并握住。
“那就让他们拍个劲爆的吧,朝朝。”
费修齐尖锐的犬齿从鹿汀朝下唇的唇线上厮磨擦过,留下一道带着水印的血痕。
疼得鹿汀朝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反抗着去推费修齐。
“啪——”
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终归狠狠落在了费修齐的侧脸上,带着分明可见的五根指印。
与此同时。
波利娜伸出手,将鹿汀朝从费修齐身边拉回了自己身边。
“阿齐,费家是一座食人而不见血的巨大围城,养蛊一般的侵蚀着里面的每一个人,从父亲到佣人。”
波利娜混血所带来的特有色绿眼睛闭了闭,显得难过,“我不想有一天自己也成为那样,所以离开。离开后我一直很担心你……”
波利娜:“我担心我的弟弟,可又想到你自小在国外长大,受到平等与自由的教育,尊重人权,自从高中开始,你就不断参与各类公益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