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广告屏蔽插件

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非典型炮灰 第80章

意识彻底消失前,他隐约看到一双很华丽的靴子朝他走过来,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里似的。

……

当崔遗琅再次醒来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江都王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胸口插着把刀,身下的血流了一地,已经呈现出乌紫色,梅笙死死地将他抱在怀里,发丝凌乱,双眼猩红。

见儿子醒过来,梅笙这才从那种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想说些什么,可刚开口却是喉咙里忍不住的泣音,哽咽地不成样子。

崔遗琅绝望地闭上眼,脸色变得苍白,嘴唇也没有半点血色,不用母亲解释他便知晓这屋子到底发生过什么。

世子及冠的那晚,他回梧桐苑的半道上遇到江都王,也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于是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待在梧桐苑里,足不出户,心想估摸过一段时间,王爷便可能将他忘掉。

没想到王爷却一直不死心,居然趁王妃和世子他们出门听活佛讲经时,把他骗到母亲的房里,用熏香将他迷倒。

母亲估计是为了救他才失手伤了王爷,她的脸颊红肿,发丝凌乱,估计也是拼死才从王爷手下将他救下。

崔遗琅从梅笙的怀里挣脱开,他走上前,试探性地摸向王爷脖颈。

已经没气了。

从崔遗琅的眼神里看出绝望的味道,梅笙强撑起无力的身体,脚步凌乱地走向她的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个用红布包起来的物件。

她小心翼翼地将红布摊开,里面是一支上好的紫竹箫,还有两把刀,刀鞘上镶嵌名贵的宝石,比世子赠与他的那把刀还要好,一看便知是名刀。

梅笙拔出其中一把,里面是已经开过刃的名刀,刀刃呈现出绯红色,仿佛是在血河里泡出来似的,光华流窜,星芒闪动。

锃亮的刀刃反射出崔遗琅苍白无神的双眼,他看到刀刃上刻有八个小字: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而另一把刀上刻的则是:众苦充满,甚可怖畏。都是《妙法莲华经》中的经文。

这是两把刀是一对的,名为赤练。

梅笙一股脑地将两把赤练刀以及紫竹箫塞给崔遗琅,语气急促道:“我当年陪过一个从京城来的贵人,他喝醉酒后把这两柄刀落在我的房里,一直到他离开王府后也没来取。你是足月出生的,我算过月份,那段时间我只陪过他一个人,你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你带着信物,从后门走,去京城找你爹,这里你是呆不下去了,趁王妃他们不在府里,赶紧走。”

江都王可能是想独自玩弄他的猎物,身边便没让侍从跟着,梅笙院子里发生的事一时还没人知晓。

崔遗琅无论如何都不肯听她的话:“我怎么能丢下娘,等世子回府后,我跟他说清来龙去脉。”

他常年呆在姜绍身边,平日不喜人情往来,只专注于磨砺他的刀法,心性便养得过于纯良,单纯地以为世子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梅笙抓住他的肩膀,眼神认真:“如意,你听娘说,世子和二少爷这几年来是对你关爱有加,王妃也对我多有照拂,可如今王爷死在我的房里,我们百口莫辩。即使世子不追究我们的罪行,但百善孝为先,一个孝字压在头顶,你们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我年纪不小了,但你还年轻,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折在这里。”

崔遗琅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无法反驳母亲的话。

如同她所说的那般,江都王无论如何都是王室子弟,拥有极其尊贵的皇族血脉,世子即便明辨是非,但王爷所在的宗族不见得能饶过他们。

他和母亲不过是蒙受世子庇佑的下人,他们无权无势,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让他抛下母亲独自逃跑,他做不到。

崔遗琅咬牙,转身便要出门:“那我去向世子殿下请罪,娘是为我才失手误杀王爷,有什么责罚我替娘承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梅笙忙拉住他的手,慈爱地摸他的脸:“所以我让你去北方找你爹,我虽然不清楚你爹的身份和姓名,但看当时王爷对他恭敬的态度,也猜的出他定是出身公卿之家。如果他肯认你这个儿子,到时候你再来救为娘,这不是正好吗?”

崔遗琅咬住下唇,声音颤抖道:“一定要高贵的出身才能得到公道吗?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受欺压的是我们,我们就不能反抗吗?”

梅笙没说话,但莹莹闪动的眼眸却已经回答他的疑问。

他们都是命如草芥之人,即使想要在这个世道平平安安地活下来都是个奢望,更何谈得到公道?世子和二少爷对他很好,可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梅笙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可怜的儿,为娘的命贱,生来就是伺候人的玩意儿,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可你的命不该是这样的。答应娘,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认命,连带着娘的份一起,你一定要活出个人样……”

崔遗琅紧咬住牙,感觉自己的头剧烈地痛起来,他想起童年一个个地走进母亲房里的贵人,想起那个要把自己带走的那个面容阴鸷的男人,想起王爷那双筋节毕露的手在他母亲身上抚摸,在他身上抚摸……好恶心,好生气。

可他们不能反抗,还必须笑脸迎合,为什么他们一直都是承担戏台上那个遭受苦难的角色?

娘总说他小时候是个很乖的小孩,很少哭闹,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里等她,其实他远没有娘想的那样坚强,每当娘亲晚上出门时,他都会害怕地把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打雷天更是会恐惧地直接哭起来。

可没当娘回来时,他却会装出很乖巧的模样,娘已经够辛苦了,他不想让她再为自己操心。

这些年来,他跟在世子身边,他努力读书,努力习武,他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到能够保护娘的地步,可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偷偷躲在被子只会哭泣的小孩,任由他怎么反抗,都不能挣脱这无常的命运。

他只想和母亲安安稳稳地活下来,好好地为世子效力,报答世子的恩情,可上天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他。

崔遗琅忽然觉得很难过,难过地想要放声痛哭一场。

他语气哽咽:“世子,世子他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我们是实情告诉他,他会,会……”

更多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他也知道这种心态是极其卑劣的,世子当年为他忤逆自己的父王不知道付出多大的决心,眼下他们杀掉世子的父亲,难道还能指望世子再包庇他们吗?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换来的只会是绝望,可八岁那年,王爷将他禁锢在身边做娈童时,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世子伸手拉了他一把。

世子是他的大恩人,他也不想再去深想自己对世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只要能一直陪在世子身边为他效力,就很满足了。

梅笙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眼神悲伤:“如意,永远不要相信这些权贵人家的话,也不要相信他们的真心,当初,那些男人都跟我承诺,要向王妃讨要我回去,结果最后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怜我那时候年纪轻,傻傻的把他们说的话当真。你爹,他也说过……我那时候早就不是单纯的小女孩了,可偏偏他给我留下了你这么个好儿子。”

她看向那支箫,含泪笑道:“听你父亲说,这支箫的名字叫望湘人,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望湘人……崔遗琅在心中呢喃: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1】

他心中苦涩,母亲,这并不值得。

梅笙贪婪地用眼神描摹儿子的模样,她也以为她的好日子快来了,如意如今大了,是个很孝顺很懂事的好孩子,又受世子的器重,从小陪在世子身边读书习武,以后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王妃闲时还暗示过她,等再多几年,也会为如意相看个不错的姑娘,以后她便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这一切都在她刺下那一刀时毁掉了。

王妃和世子都是极好的人,可梅笙不敢赌,不敢赌她儿子的命。

担心王爷身边的侍从会发现端倪,梅笙发狠:“你不走,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快走,去京城找你爹!”

看出母亲眼中的狠绝,崔遗琅擦干眼泪,语气哽咽:“娘,我听你的话,我去京城,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言罢,他最后看了母亲一样,拿起两把赤练刀和那支望湘人,朝后门疾步离去。

“如意,你要活得像个人!你一定要活得像个人!”

听到母亲的话,崔遗琅身形一顿,他强忍住没有回头,脚步凌乱地离开房间,一滴热泪溅在青砖表面的血迹上,污浊。

眼看崔遗琅出门后,梅笙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看,等到看不见儿子的身影后,她才赶紧把房门关上,眼神阴冷地看向床上半死不活的江都王。

第53章 怪物

残阳如血,火烧云在天幕中扭曲地浮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血色,烟雾缭绕的天上隐约可见无数丧幡的白影,布满灰翳的上空氤氲着一片神秘又不详的灾难红光。

崔遗琅离开江都王的封地后,便一直在官道上赶路,一路上都能看到逃难的百姓,他们将所有的家当都放在破旧的板车上,拖家带口地离开已经被叛军占领的家乡,因为饥饿和疲倦,他们的面容却总是弥漫着一股不详的青灰色。

他看得心口揪紧,忽而有种痛到极致的悲凉。

他刚走出淮阴郡当地便发生农民起义,太守府已经被叛军攻克,沿路所经的城池,城门口都贴满告示,官府正在征兵平叛,江都王身死的消息便被掩盖在声势浩大的起义军中。

叛乱的起因是去年冬月突厥南下侵犯边境,朝廷派民夫运送粮食和兵器前往黄石阙,但路途遥远,加上天寒地冻,冻死累死的民夫和马匹数不胜数,那批民夫担心朝廷会怪罪下去,其中有位落第秀才便提议举兵谋大义。

他们将那批粮草兵器运入深山,整个冬月都在养兵蓄力,等到开春便举起义旗,与此同时,皇帝征召民夫为他修建华清宫,民怨瞬间到达顶端,幽州、陇州、朔州等地便有人随之响应,官兵望风而靡,最后演变成如今这般无法挽回的局势。

崔遗琅听闻有一支叛军正朝江都王所在的州郡犯去,他强忍住回头去找世子的冲动,咬牙朝京城的方向继续赶路。

赶路多时后,他坐在一棵枯树下休息,把那两把赤练刀别在腰间,举起酒壶仰头痛饮上几口,烈酒下肚后,才稍微缓解他胸口的郁结和苦闷。

这酒还是姜烈送他的那壶,是用那棵棠梨树的梨花酿制而成的,酿了三年,最后才得到那么几瓮。

他看着天边那轮沸腾的红日,看着那落日余晖,宛如回光返照般的最后狂欢。

他心想:这大齐怕是真的气数将近了,那世子殿下的愿望应该能实现了吧,可惜我不能呆在他的身边为他效力……

又想到世子,崔遗琅闭上眼,努力把那对兄弟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事到如今,他和母亲失手杀掉江都王,再怎么也回不到过去,还是尽早去京城找到那个父亲,希望他的亲生父亲是个顶用的,能把娘接回来。

如果世子当真因为王爷的事责怪他,大不了,他便将命赔给世子吧,一命抵一命。

崔遗琅长叹一口气,在他周围也有不少赶路途中歇息的百姓,都是三五成群地呆在一块,唯有他形单影只地坐在树下,格外显眼。

赶路的百姓也不时看向树下的少年,虽然因为赶路也显得风尘仆仆的,但少年那身红衣的布料明显不是寻常人家能穿上的,加上容色不俗,举止文雅,心想估计是哪家的小公子和身边的仆从走散了。

一路上崔遗琅也遇到过想抢劫的流匪,都让他给打跑了,他苦练多年刀法,为的就是能保全自身和母亲。

忽然,崔遗琅像是看到什么似的,目光直直地盯住不远处的一棵枯树,树下是一家三口,应该都是穷苦农民,父亲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面色黝黑,眉心有道很深的褶皱,母亲怀里抱着个男孩,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年纪,睡得正熟。

母亲把孩子抱在怀里,父亲则是眼神凶狠地看向四周,威慑心怀不轨的人接近他们一家,偶尔伸出手摸向儿子的额头,原本凶狠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看得出神,久久没移开目光。

直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划过苍凉的上空。

“啊!有叛军!”

“救命!”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原本坐在树下歇息的人顿时惊慌地站起来,也来不及仔细查看发生何事,痛哭哀嚎地四散逃去,生怕晚一点就让贼人给抓住。

崔遗琅也抱着刀站起身,然后便看见树林里冲出一群手持砍刀的壮汉,他们举着火把,看到人就随手砍过去,跟屠宰牲畜一般,一时间,惨叫和哀嚎混杂在一起,仿佛人间地狱。

枯树下的一家三口离小树林很近,父亲来不及反抗便让贼人一刀砍死,母亲抱着孩子跑得有点慢,然后便让个男人扯住头发,发出一声惨叫。

可能是见她长得有几分姿色,男人一时没有直接杀她,而是拽住她的头发,将她往小树林拖,目光淫邪,口中偶然崩出些粗鄙下流之语。

她怀里的孩子摔在地上,顿时啼哭出声:“娘€€€€”

男孩的哭声引来周边贼人的注意,有个男人扛起大刀,面色狰狞地朝这男孩走去。

看到壮汉朝他举起大刀,男孩惊恐地睁大眼。

“当€€€€”

兵器相接发出如尖锐的响声。

一道刺眼的刀光飞溅而来,刺得男人睁不开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看到一个红衣少年隔在他和男孩之间,少年有一张白皙秀气的脸,眉眼细致,嘴唇红润,眼神却比他手里的刀还要凌冽冰冷。

崔遗琅拔出其中一把赤练刀,挡住男人手里的砍刀,他面容极其沉静,握紧刀柄的手腕却跳出鼓起的青筋。

在男人愣神的时候,崔遗琅眼神一凛,加大施在赤练刀上的力度,沉气大喝一声,直接将男人连人带刀轰地反弹出去。

拉开一定的距离后,崔遗琅迅速跳上旁边的枯树,一跃而上,从背后将他踹出去。

男人撞上远处他的同伴,两人一同狼狈地跌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一时间,尘土飞扬,手上的火把不甚掉落在官道旁的干草堆上,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女人顺势挣脱贼人的桎梏,跑向自己的儿子。

等那女人抱着孩子跑远后,崔遗琅才收回眼神,看向将他团团围住的这群壮汉:“你们是官兵吗?是官兵为什么要杀害百姓?”

他见这群人手上的兵器上有官府的印记,便才有此问。

为首的壮汉嫌恶地啐了一口:“呸,谁跟那狗官是一路人,官府不仁,我等只好落草为寇。”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