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燕颂托住他,说:“那我很高兴。”
燕冬呐呐,“不要脸。”
燕颂说:“嗯。”
“唉,真拿你没办法。”燕冬趴在燕颂肩上,望着窗外,“天要黑啦。”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哥哥,你从前出门办差,走水路的时候会看着窗外发呆吗?”
“稍微闲暇时会。”燕颂抱着人在屋中漫无目的地走。
燕冬问:“你会想什么呢?”
“家里,尤其是你。想你在家有没有好好用膳睡觉读书穿衣……有和朋友们出门玩吗,玩了什么,有没有和谁闹起来,若是打架,有没有没出息地挨打……”
燕颂语气平淡,轻轻的,风一样在耳边吹着,吹了好久好久。
燕冬安静地听着,觉得燕颂的脑袋真神奇,一路上一边想着朝廷公务那样的大事和那些阴谋黑暗之事,一边又想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想起京城里那些长辈从前揶揄他们,说别家都是儿女债,到了燕颂这里就是弟弟债,许是当初抓周的时候没躲掉,就注定要为这个幼弟操心一辈子。
燕冬抿了抿嘴巴,说:“哥哥,你还记得当初我抓周抓到你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什么都没想,愣着了。”燕颂说,“就记得一个穿着小红袄、戴着兔毛帽儿的小团子在长桌上爬,小胳膊小腿,爬起来倒是快。他爬着爬着又站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很快,脚上一哆嗦扑到桌上,摔了,周围一圈人都往前挪,他却不哭不闹,笑呵呵地继续往前爬,就这么一路到了我跟前。”
燕颂偏头,对上燕冬的眼睛,笑了笑,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睫毛很长,瞳子像娘亲放在匣子里的玛瑙耳珠,它们看着我,好一会儿,那眼睛弯起来,肉嘟嘟的小脸笑开了,小团子抓住我腰间的带子,撑着我站起来,把我抱住了。”
燕颂摸着燕冬的眉心,安静了一瞬,轻声说:“我愣住了,不知该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他,怕他又摔了。他的脸抵在我的脸庞,软乎乎热乎乎,小小的身子贴在我怀里,一股奶香味儿,还有营里散着的饭菜香。他嘴里在说什么,我没听清,迟钝地问他,他用脸蛋胡乱地蹭着我的脸,撒娇地亲亲我的脸,含糊不清地叫我哥。”
燕冬轻轻笑起来,燕颂也笑了笑,目光温存,语气也是。
“那会儿我当真什么都没想,只是后来年岁愈大,总是无数次地回想。”他摸着燕冬的背,力道温柔,“他们说得对,你是爹娘恩赐我的宝贝,因为太珍重昂贵,所以成了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第69章 新丧
三皇子坐在芙蓉簟上看书, 东流轻步进来通传,说:“殿下,燕大人来访。”
三皇子抬手示意, 东流退出去,很快燕冬就进来了。三皇子示意免礼,笑着说:“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燕冬点头,在旁边落座,说:“什么都好,就是累得慌,骨头都要散架!”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本就路途遥远, 你又来回得快。”三皇子打量着燕冬,“真是瘦了些,回来得好好补补。”
“傍晚我刚回京,先回家里拜见爹娘,爹爹给我炖了一锅大补汤呢,我别的都没吃,尽喝汤了。”燕冬往后坐了坐,让双腿离地、悬空,晃了晃。
三皇子见状笑了笑, 说:“今早刚摘的莲子,喝盅莲子汤凉快凉快?”
燕冬点头, “说起莲子,我刚来的时候路过青水湖,那边的荷花开得好漂亮,园子里的姑娘小子换上芙蓉衣裙, 花仙花童似的,忒清新好看了。”
三皇子叹气,说:“近日太热了,我都懒得出门,也就昨儿个夜里带着雪球和葡萄出门散了会儿步。”
“它俩呢?”燕冬环顾四周,“我一路都没瞧见狗影。”
东流端着瓷盅进来,放在燕冬跟前,退了出去。
三皇子翻着书,说:“先前老五和几位臣工来议事,老五家的猫也跟过来了,我就让它俩先回寝殿玩了,免得打起来,你又不在,谁制得住老五家的猫?”
五皇子家的猫不仅性子很大爷,武力也很大爷,打遍雍京猫圈无敌手,凶名在外。
反观雪球,被燕冬养娇惯了,长得冰雪可爱,武力也很“可爱”。
小肥猫天天妖娆地把秋千躺着,高傲地把人睨着,唯独宠爱燕冬一人,见了就铁汉猫化身绕指柔,喵喵喵得欢快至极。但从前五皇子要把猫丢给燕冬的时候,这家伙在燕冬那里好吃好喝了几日,又溜溜哒哒地回了五皇子府。
莲子汤清甜,喝一口顺下肚里,整个人都清凉了些,燕冬俯在茶几上喝了小半碗,听见凉阁门口传来声响,紧接着两只狗影就蹿了进来。
雪球狗如其名,真像颗球,横冲直撞砸在燕冬身上,差点把燕冬的碗撞飞。
燕冬单手摁住它,屈指赏了一记板栗,狠狠揉搓两下,然后伸手捞起比雪球含蓄文静许多的葡萄,两只狗并排按在腿上,认真瞧了瞧,说:“嗯,日子过得不错。”
小狗们抱住他的手,燕冬便向举鼎一样举起双手,掂了掂分量,又说:“都胖了!”
三皇子说:“兽医准时来瞧,身子骨都好着。”
“那敢情好。”燕冬试图放下狗儿们,但两只扒拉得死紧,许久不见,想他了!
燕冬嘿嘿笑,抬眼对三皇子说:“三表哥,看你脸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三皇子看着燕冬,笑了笑,说:“多谢冬冬。”
“谢我做什么?没什么好谢的呀。”燕冬看了眼外头,起身说,“我本想先入宫的,但算算等到了紫微宫,天都黑了,怕打搅陛下,就先来看看你,你年轻身子好,不怕打搅。现下我就先回去了,今晚得早些歇息,明儿我要入宫见陛下呢。”
“好。”三皇子起身,送燕冬出门,瞧了眼赖在他怀里的两只小狗,没说话。
燕冬看在眼里,说:“三表哥若是想它俩了,随时来家里看。雪球的德行我最清楚了,天天想着往外跑,它在三皇子府待了这么些天,早就认路了,说不定哪天就拽着侍从的裤腿子让人把它送过来玩儿呢。”
“这倒是。”三皇子说,“前几日就是如此,非要让府里的亲卫送它们去镇远侯府。”
燕冬说:“它可灵了,知道哪里安全,譬如它从不去文华侯府找鱼儿。”
三皇子失笑,伸手摸摸燕冬的头,又摸摸狗儿们的头,说:“去吧。”
“告辞!”燕冬举起两只“狗鼎”向三皇子道别,噔噔噔上了马车,和宝行礼,转身上了马车,驾车离去。
三皇子目送马车驶出街口,转身回了。
*
燕冬抱着狗崽子们下了车,从角门入府,时值茉莉、栀子兰、芙蓉盛开的时候,一路清馨芬芳。
一人两狗蹦€€进来的时候,燕颂正在博古架屏风前收拾东西,这回来一路燕冬买了不少文玩物件儿。
燕冬在面盆架前洗脸漱口,走到燕颂身后说:“记得把我的滚凳放下来呀,我明儿好带进宫里去孝敬陛下。”
“遵小燕大人的令。”燕颂偏头看向燕冬,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拨了拨面颊上那一缕洗脸时打湿的头发,温声说,“茉莉香汤都给你备好了,去浴房洗个澡,换身寝衣早些就寝。”
燕冬原地一蹦,说:“是!”
他转身蹦走了,不走大门,非要翻窗出去,带坏了两只狗,也跟着翻窗。
燕颂失笑,转身继续收拾燕小公子这一路的“硕果”。
天热,不喜泡澡,燕冬草草泡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裹着一身茉莉香味儿上了凉簟,凑到燕颂身上问:“香不香?”
燕颂在燕冬颈窝嗅了嗅,说:“香。”
“这个味道好舒服呀,特别清新,我决定多用几次。”燕冬打了个滚,在燕颂身旁躺平了,打了声呵欠,“困。”
燕颂给他盖上薄毯,说:“那就别说话了,早些睡吧。”
燕冬像只虫子似的耸了两下,贴紧燕颂,说:“哥哥好梦。”
燕颂侧身亲了亲燕冬的眉心,说:“冬冬好梦。”
燕冬含糊地“嗯”了一声,风尘仆仆好些天,今儿刚回到熟悉的寝殿床榻,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钟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沉闷而厚重。
别敲了,好吵,哪家缺德玩意儿跑到他梦里来敲钟?燕冬嘟囔着翻了个身。
可那钟还在敲,越来越响,第八下、第九下、第十下……好像要敲几十几百几万下那样。
“!”
突然,燕冬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耳边再次响起钟声,不是梦,是外面真的在敲钟。
他坐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是丧龙钟。”身旁传来燕颂的声音,很轻,异常的平静温柔,“父皇累了。”
外间突然亮起一大片烛火,蔓延开来,整座皇子府,整条街,整座雍京城都亮了。
丧龙钟整整敲了八十一下,承安帝驾崩,雍京很快陷入一片缟素。
天未亮,紫微宫宣众皇子和在京三品及以上大员入宫,吕内侍当众宣读遗诏,四皇子颂承继帝位。
殿内气氛安静,燕冬跪得端正,余光中,几位皇子面色平静,三皇子率先向新帝磕头,“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其余人当即起身,重新下跪,向新帝表示臣服。
吕内侍亲手搀起燕颂,燕颂侧身看向众人,说:“众卿平身。”
紧接着,由燕颂主持为承安帝穿寿衣,安置于紫微宫偏阁,待钦天监选择吉日。
小殓后,已是午后,燕颂不慌不忙、井井有条地下达一系旨意到达京畿各司衙门以及地方州县,任命三皇子为主、五皇子为辅兼钦天监、礼部及各司料理安葬仪式。
紫微宫外一片哀哭声,甚有老臣哭晕了过去,燕冬早有准备,立马安排禁军将人抬到偏殿安置,请御医看诊。
丧仪由有司衙门料理,燕颂这个新上位的嗣皇帝还要去文书房处理日常政务。
审刑院和禁军司协理皇城一应事物,夜里燕冬回到四皇子府,入目素白,原本芬芳艳丽的花都变了一种味道。
燕冬先去浴房洗澡更衣,这次泡得久了些,回到寝殿的时候,两只小狗已经在新窝里打盹儿了。
他没有打扰,进去内寝的时候却瞧见博古架屏风前摆着只檀木箱子,昨儿夜里特意拿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
燕冬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是他本打算今日入宫孝敬给承安帝的滚凳。
“早知昨夜就不怕夜深打搅,先把你送入宫去的。”燕冬摸着滚凳,突然“啪嗒”落下泪来,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早知道”三字,叫人悔恨莫及,却没有再补偿的机会。他们都有所预料,早有准备,可这一日真的来临时,仍然令人猝不及防。
殿内的亲随听见声音,却不敢去安慰,只能任燕冬跪坐在箱子前哭得昏天黑地。
那只熟悉的手揽住他的肩,抱住他的时候,燕冬也转身抱住刚回来的燕颂,把眼泪糊在他肩上。
燕颂抱着燕冬的腰,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背,安静地抱了片刻,斟酌了无数句安抚的话,到头来都没有说出口。
承安帝是看着燕冬长大的,是君父,亦是长辈,说起来,这是燕冬第一次体会这般滋味。承安帝终于可以好好歇息,和心爱的人在天上团聚,这是好事,但燕冬想起这么多年光阴里的陪伴,想着从此再也见不到承安帝,总免不了伤怀无措。
他哭得伤心极了,像小孩子那样瘪着嘴,大哭着,眼泪啪嗒啪嗒滴下来,糊了一脸。燕颂揪着心,把人紧紧地抱着,不断地抚背顺气,哑声说:“冬冬啊。”
雪球和葡萄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钻进燕冬怀里,肉饼似的夹在两人中间,以此陪伴伤心的主人们。
夜静悄悄的,他们在屏风前堆坐成一团,兀自伤心着。
燕冬哭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抽噎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燕颂这个时候该待在宫里才对。
燕颂拿帕子替燕冬擦脸,力道很轻,语气也轻,“知道你要哭得厉害,不放心。”
燕冬没得反驳,想着燕颂明儿一早就要出现在人前,必得半夜就入宫,连忙止住哭意,从他怀里出来,一边起身一边说:“那快洗漱歇息吧,天这么热,要折腾坏了。”
“好。”燕颂哪里放心一个人去,他一走,有人又要哭鼻子了,“你陪我。”
“陪呀陪呀,你先去,我给你拿寝衣。”燕冬推了燕颂一下,拿帕子吸溜鼻涕,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去里间取干净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