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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颂似笑非笑,“一日能错八百次。”
燕冬嘿嘿笑,正要道出一肚子求饶撒娇的浮夸辞藻,燕颂却微微俯身,在他脚背落下一吻。
诶?!
燕冬呆呆地眨巴眼,燕颂已经直起腰身,取了一旁的巾帕给他擦脚,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好似偷偷练习了很多次€€€€燕冬想起来,小时候他和哥哥并肩坐在一块儿泡脚,泡完后也是哥哥亲自给他擦脚,再抹上膏子,哄他钻被窝睡觉。
这么多年,好似什么都没变呢。
柔婉的女声让燕冬回了神,陈若素捧着酒杯,跪坐在桌席前的垫子上,要敬他的酒。
燕冬摸了摸酒杯,常青青提壶为他倒了半杯,他举杯回应,浅浅抿了一口。
陈若素掩袖饮罢,说:“听闻燕大人擅长骑射,不知过几日的春猎会,能否荣幸请到燕大人呢?”
“二小姐盛情邀请,本不该辞,但我此行出门是为公事,途经此地一是暂时修整,二是替四殿下捎带一副永棋,否则早就该离开了。今日赴宴是不好辜负诸位盛情款待,若是再去春猎会,传回京中,怕是要参我享乐了。”燕冬说。
陈若素闻言看向陈侯,陈侯道:“不知燕大人要去何处?”
燕冬说:“邕州。”
邕州在云州东边,说得通,这是扯谎,后面那句却不是。
所谓“平设文楸之木,子出滇南之炉[1]”,云子美名传天下,其中永棋甚佳,燕冬此行的确是要给燕颂捎带一副极品围棋回去,当做礼物。
涉及审刑院的公务,陈侯没有再进一步追问,但得知燕冬只是途经此地,心里却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和胡知州对视了一眼。
燕冬将两人的目光对视纳入眼中,面上不动声色。他看了眼面前的女子,正要客气地把人撵走,突然顿了顿,便说:“我去更衣。”
更衣就是去茅房的含蓄说法,陈侯见状说:“梦恩,为燕大人引路。”
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应声起身,走到燕冬面前捧手行礼,随后侧手示意,“燕大人请随我来。”
燕冬随之到了东圊,陈梦恩在门前停步,侧身朝他柔情似水的一笑,“燕大人,请。”
不是那样的柔情似水,是比柔情似水还要柔软百倍,甚至带着点魅惑的意思€€€€何意?!
燕冬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第65章 动怒
燕冬从前参加宴会, 也不是没有见过小倌男宠之流,的确有格外柔媚的,但人家那是为生计所迫、楼中精心培养出来的一套调子, 可这长清侯府的公子怎么也……
长清侯府每日都教些什么啊!
燕冬吓坏了,眉心一蹙便下意识地抬手挥开陈梦恩伸过来的手,“陈五公子,请自重。”
陈梦恩被燕冬眼中的冷意所慑,一时愣住,燕冬便与他擦身而过,入了房间。
常青青跟随燕冬,心中很是看不起长清侯,这是儿女齐上阵呐, 也不知是否该夸他一句准备周全。
等燕冬再出来时,陈梦恩已经恢复如常,仿佛方才之事不曾发生一般,客气有礼地为燕冬引路。
回到席间,燕冬面色如常,陈梦恩快速和陈侯打了个眼神,微微摇头,自己跟着回了座席。
陈侯暗自可惜,他这一双儿女一表人才, 却一个都入不了燕冬的眼,这燕小公子如今明明是年轻气盛、不知节制的年纪啊, 难不成燕家家训如此,忌色?
这边陈侯在心里纳闷,那边燕冬入座,见陈若素还在席前, 也不再想着客气,直言道:“小姐没有席次吗?”
陈若素一张小脸红了又白,颇为受辱地看了眼燕冬,却不敢再逗留,起身匆忙地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这陈侯是怎么想的?好歹都是上得了台面的人,在这种地方做起淫|媒了!卖儿卖女,怎么不把自己也卖了……算了,谁乐意买。”常青青在燕冬耳边小声嘀咕。
燕冬失笑,却没了再逗留席间的意思。他从前是个不高兴了尥蹄子就走的作风,如今有官职公务在身,倒是没那么能够随心所欲了。
此时,万春园的堂倌引着一个劲装男人进入席间,绕到陈侯身后与之耳语,陈侯听罢脸色微微一遍,下意识地看了眼燕冬,见后者正在与身旁亲随说话,便侧身与男人附耳说气话来。
这一切都被燕冬纳入余光之中,他瞄了那男人一眼,细了细眼。
此人虽是便装打扮,可腰间挂着的牙牌、身后挎着的刀分明都是州府衙门的规制。州府的人不先向在场的胡知州禀报,是陈侯凌驾于州府之上,还是州府自愿和陈侯交好并且低了头?
堂倌又引着一灰袍人穿行席间,是审刑院的便装校尉,这几日被燕冬遣派至各处山头查探盯梢的。
校尉在桌前行礼,快步走到燕冬审判半跪低语:“大人,出事了,东边的青虎山土崩了一块,压死了十几个人。”
燕冬放下酒杯,“任主簿到了吗?”
“任主簿离得近,估计已经到了。”校尉说。
那边陈侯见燕冬面色不好,心中有些忐忑,关切道:“燕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事,涉及人命啊。”
燕冬说罢,四周离得近的宾客纷纷侧目看来,脸上是惊诧震惊茫然忐忑惊慌……可谓精彩极了。
燕冬冷笑一声,扇柄一合,猛地敲在桌上。
洒金扇面,瞧着忒风雅富贵,却是把乌金铁扇,这一声不小,台上起舞的女娘们仿佛听清楚什么指令,立马就停下了,紧接着曲乐一停,席间顿时落针可闻。
“燕、燕大人,”陈侯作为东道主,不得不起身说,“大人勿怒!不知出了什么要紧事,若有需要的,云州上下必定全力相助。”
“云州上下,”燕冬看向陈侯,明明是坐着仰视,眼中的冷意却逼得陈侯佝偻起了腰杆。他见状笑了笑,“原来云州上下皆听从陈侯指令啊。”
他突然发难,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陈侯闻言更是心惊胆颤。
长清侯虽然是侯爵,但说白了只是空有富贵而无实权,州府却是实实在在地辖治一方,燕冬此言不可谓不狠,若是传入京城,那还了得?
“燕大人误会我了,这怎么说的?”陈侯委屈又惶恐地甩甩手,解释说,“只是今夜我为东道主,这才代替云州上下官民说这一句话罢了,大人切莫多想,切莫多想!”
燕冬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转而看向杵在席间不说话的胡知州,“这么说来,云州大小事务还是州府做主?”
胡知州当即捧手,说:“当然,当然。”
燕冬说:“那我问你,青虎山上山洞崩塌,压死数十名工匠,此事你可之情?”
此言一出,席间哗然。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胡知州脸上,胡知州脚下虚软,强撑着面色,说:“回燕大人的话,不知。”
“不知?事出突然,你又在宴席间,不知倒是说得过去,”燕冬语气不冷不热,话锋一转,“但是,青虎山上开采一事,你总该知情吧?”
胡知州面色茫然,“青虎山?这……今年的开采名单中并无此处啊。”
燕冬微微眯眼,说:“开采之事皆有官府下达命令,开哪处、开什么、开多少都是有规制的,可听胡知州的意思,是有人将云州上下所有衙门都当作耳聋眼瞎之辈、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私自开采吗?”
这话说得太重了,把云州上下所有官吏都骂了进去!
偏偏说话的是燕冬,是审刑院使!
席间一干官员纷纷垂下了脑袋,羞愧者有,敢怒不敢言者也有。胡知州站在众人之首,上前三步,捧手道:“请燕大人放心,此事下官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有,下官当立刻前往青虎山,抚恤受难百姓。”
“等胡知州一路乘轿、脚不沾尘地到达青虎山,尸体都该臭了。”燕冬说,“我看不必了,此事就交给我院任主簿去办,他是个麻利的人,胡知州可以放心。”
胡知州讪笑,说:“下州之事,怎敢劳烦任主簿?更不敢耽搁燕大人啊。”
“陛下厚爱,我忝居审刑院使一职,定然要时刻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命。地方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协理处置是我审刑院的职权所在。”燕冬起身绕出矮桌,扫视众人,“我审刑院是什么地儿、做什么的,想必不用我多说,诸位若是觉得我不能插手此事,此时便站出来说。”
天子赋予审刑院无上权力,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查的、杀的,燕冬插手的确在情理之中,底下无人敢言。
“既如此,胡知州,”燕冬对胡知州笑了笑,“我人生地不熟的,到底还要靠你主审,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烦劳你尽心,早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如此你好戴罪立功,我也好早日离去,你说呢?”
胡知州还敢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只得应下了。
“那就三日为期吧。”燕冬说,“三日后此时,还望胡知州给予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我便只能先以监管不力以致工匠无辜丧命一罪将你缉捕下狱,交由刑部问罪。”
“什么!”胡知州面色青白,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先前还笑意浅淡的燕冬会如此冷酷手腕。
陈侯想要为胡知州求情,可一想起先前燕冬似笑非笑的样子,又咽了回去,此时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宴席是进行不下去了,燕冬甩掉众人,自顾自地走了。他回到客栈,一下就变了脸色,“简直是放肆!”
“公子息怒。”常青青轻声安抚。
燕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先前才死了人,哪怕是为了避避风头也该暂时停手吧,可这些人还在偷摸开采,如今好了,又砸死了人,简直嚣张至极!”
“地方上这种事情不稀罕。”农生从门口进来,给燕冬奉上茉莉汤,“他们仗着山高皇帝远,总是有人怀揣庆幸,踩线过悬崖。好比这件事,若是没有审刑院的探子发现端倪,他们上下齐心,不知要欺瞒京城多久,这也是陛下当年创办审刑院的目的之一。但说来也不好办,毕竟探子在暗,且人数精简,要监视整个州,还是吃力得紧。”
“所以巡察御史是重要的嘛,只是如今不是寻常御史下来的时候。”燕冬抿了口汤,略微消气,“我看啊,巡察御史就不该按照规制时间下州县,索性来个突击检查,让底下的人时刻把心悬着,多少能起个警醒的作用。”
诶!
等等!
燕冬眨巴眼,这才发现面前的人不是当午,是农生,“你怎么来啦!”
农生失笑,说:“主子放心不下您,特意叫我跟过来,若是有事,多个人多份力气嘛。”
“哦,”燕冬嘴角翘了翘,“我看不止吧,他是不是还让你盯着我,怕我做坏事儿或是闯祸?”
农生也不遮掩,说:“小公子聪慧,我正是替主子作监军来的。”
“可恶的燕续明。”燕冬狗胆包天地嘟囔,脸上却掩不住笑,他喜欢这样,燕颂无处不在的注视让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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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的燕逢春!”胡知州来回踱步,“本以为是个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哪怕在国子学格外出众,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小子,没曾想做起事来如此绝,半点不给人留活路!”
“他那样的身价,怕是很难学会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况且,论官职,他是正三品,光是品级就高过你了,审刑院使更是权力大于品级。论身份,他是燕国公府的嫡子,陛下和诸位殿下跟前的红人,从前更是和四殿下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多年。”陈侯叹气,“这样的天之骄子,能把咱们放在眼里吗?”
“那您说现在该怎么办?”胡知州着急地说,“三日后若是给不出个交代,他就要拿我下狱了!”
屋中光线昏暗,陈侯思索片刻,一双长眼眯了眯,说:“他要交代,咱们就给他交代。”
胡知州愣了愣,“您是说?”
“开采的计划暂时搁置,不能再引起注意了,否则说不清楚,叫底下的人立刻停手!至于燕逢春要的交代,”陈侯闭上眼睛,微微叹气,“我来想办法。”
任麒待人将崩塌山洞中的人尽数挖出,交由家眷认领,确认名录。
“死的都是青壮男人。我一一询问,这些人家里都说人是出去做工的,一月才能回家一次,虽然苛刻,但每月至少能得二两银子,勤快的甚至更多。”任麒将名录呈给燕冬,上面有遇难百姓的全部信息。
燕冬细细阅览,说:“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人丁少,且都是老幼妇孺,家里情况好些的,谁肯去干这种危险违制的活计?”
常青青叹气,“真是可怜,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让有司衙门出钱抚恤,另外去本地的各大济善堂传我的话,让他们以后多费心,多帮扶。”燕冬合上名录,看向任麒,“这些人里没一个见过招工的吗?”
任麒摇头,说:“都说是自己出门找的,无人登门来雇人。”
“那就是有人在外头招工,把这些人吸引过去了。”燕冬说,“再试着往前查查,看看这些人在出事之前都去过什么地方。”
“是。”任麒捧手,退了出去。
常青青给燕冬斟茶,说:“公子,您说到时候胡知州能拿出交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