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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浓 第33章

选哪个高中读书,是沈父自徐梦走后第一次干预女儿。

从十岁开始, 沈钦文便带着她去省城看病,精神科、辅导中心、心理机构只要有名的咨询师他基本都找过。

他一心只扑在女儿身上。

千禧年, 沈钦文所在学校专业改制,院系里新设了两个新专业,领导安排他负责新专业的研究生招生事宜, 好以先进工作者升调职位,委派他年底参加干部立峰会, 以便他顺利进入市政协。

可沈钦文听说直接拒绝了。

他顾不得当什么干部,去做院系主任,他想徐梦当年生泡泡的时候,也未顾得上事业巅峰。

舞蹈家放弃身形剩下的女儿,抛弃理想孕育的孩子,不仅是老婆一个人的孩子,也是他的。

徐梦带她长大的这些年,泡泡不是这样。

女儿两岁听音乐磁带会跟着拍手,三岁会听电视广告随之扭动,她性格原本是外向活泼的,他以为女儿会和老婆一样去当个艺术家。

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女儿性格大变。

女儿没办法听自己的乳名,没办法带耳机,一天洗七八次手,不与人交流,也不对他笑。

沈钦文没有办法让女儿在徐梦死去的房子里继续生活,看女儿清晨坐在客厅对着地板发呆,看她蹲在角落逼自己回忆那场痛苦,不敢入睡。

市政老房的隔音太差,夜里的一墙之隔,他总能听到女儿蒙在被子里痛哭流涕。

哭声会穿碎他的心,不仅女儿呼吸不了,他也一样。

他觉得再不逃亡,女儿会化成一股烟,彻底的虚无缥缈起来。

沈钦文决定做一个中间值。

不再扮演父、也不饰演母,割掉所谓父母身体遗留下的编织物,打乱符码,只女儿建立一个纯正的港湾。

救她,成为父与母一生的使命。

-

沈一逸没有反对父亲的选择。

自徐梦走后,沈钦文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会答应,她是罪人,在没有抓到母亲凶手之前理所应道的接受家里的一切安排。

比如搬家、换学校、交朋友,只要沈钦文从嘴里说出来的,她都能接受。

反正念什么学校都行,她的上学目标只有一个€€€€当个法医。

秦落的出现是个意外。

高一上学期的体育课,女孩被月经血沾染的校裤是,是沈一逸和秦落第一次产生长对话的交集节点。

秦落慌张的跑到操场的角落,急迫地问了一句:“你们….你们谁有那个?”

沈一逸了解那种急迫求助的语气,她视线从课本中移开,“怎么了?”

“你们?谁带那个….卫生巾了吗?”

那个东西,在高中时期是女孩们说不出口的羞耻,是藏在书包里,是每月必备,是性别的象征。她们掏它的时候总小心翼翼,要捂在掌心攥紧拳头,直到被遮掩的性别从掌心消失不见。

“发生什么事了啊?”沈一逸把课本捧在怀里,望向沙坑。

一个女孩腰上缠着校服蹲坐在地上,踢足球的男孩正围站在她身旁。

沈一逸看的不是很清楚,于是干脆起身,“是来例假了吗?”

这群学霸里,只有沈一逸回应她。

于是秦落对着她干着急,“对,郭瑞来例假了。”

沈一逸皱紧眉头,“嗯….学校超市应该会有卖的,你可以和老师说一声去超市买吧。”

秦落回头看向沙坑旁孤独的身影,“那她…”

沈一逸,“我带着她去厕所等你。”

沈一逸和班上的女同学都不熟,但却对这帮男生熟悉的很。

十五六身体的发育让他们精力旺盛,似乎没有地方可以释放、排泄他们自以为是的强健。学校里流传的荤段子、黄色漫画、打趣女老师成为展示他们优越性别的通道,偷偷辱骂母亲、崇拜父亲成为他们跪舔自我的一种表达,他们得了种怪病€€€€伥阳症。

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权力。

独一无二的话语权。

她快步走到郭瑞身旁,推开个子最高的男生,态度硬朗道:“马上走开。”

男孩正吹口哨,被泼了冷水,语气尖酸,“呦,学霸来了。”

沈一逸抬头瞧他,“你们躲在没摄像头的地方抽烟,我全都知道,我爸应该不介意去通知校委一声,加装监控。”

男孩不抖腿了,他在沈一逸身上看到的不是柔软的女孩,而是充斥校委、家委、学霸和教育局的词汇。

啊,他们忘了。

沈一逸不是什么同班女同学,而是踩在他们头上的人。

一个涉及到毕业利益的人。

于是人群散了。

沈一逸把郭瑞从地上拽起来,她不想伸手替人拍土,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走吧,秦落给你去买卫生巾了。”

“谢谢。”

“没事。”

郭瑞三年里和沈一逸说了无数次谢谢。

秦落拿着卫生巾跑进厕所,沈一逸看了眼郭瑞,“你会用吗?”

郭瑞点头又要摇头。

郭瑞长得十分漂亮,只要她出现,男孩的视线总会不自觉粘上她,尽管郭瑞家境贫寒,只靠买水果的奶奶养育,身上来来回回只有那么两件衣服可穿。

但她总美的脱颖而出。

沈一逸在无数的男孩嘴里听到郭瑞的名字。

在他们餐桌的玩笑中,在肮脏的胜负欲里,在抽烟的角落里,伴着一股难闻的尼古丁,郭瑞成为了他们待宰的美丽羔羊。

谁能拥有她变成了某种旗帜。

她在脏段子里被目光与陈述塞满。

沈一逸抽了一片摆在手心,面无表情的展开,按照步骤拆解,粘合,“就这样,你去试试。”

郭瑞点头,拿着卫生巾进了隔断。

秦落和沈一逸在厕所门口等,秦落忍不住小声问她,“你来过啊?”

沈一逸摇头,“还没。”

“那你….”秦落将卫生巾藏于背后。

沈一逸站在原地打开课本,盯着书上的字道:“家里教过。”

秦落点头,“今天谢谢你。”

沈一逸翻动一页,“不客气。”

有沈一逸在,就算上课迟到了五分钟,三个女孩也没被老师罚站。

沈一逸对着老师轻飘飘来了一句,“老师,郭瑞肚子疼,刚刚我们去了趟医务室。”

老师点头放行。

那时候的秦落还不知道什么叫€€€€优绩主义。

她只知道沈一逸和她相隔遥远。

自那以后,沈一逸和秦落的交集开始时断时续,有时一天能说上一两句话,有时两周都搭不上一句,但秦落坐在后排每次上课都会隔着同学的脑袋去看她的背影。

直到郭瑞第二次找沈一逸求救,秦落才算正式对沈一逸有了信任。

那是高一暑假的前一天。

成绩已出,家长会也已结束,老师忙着阶段汇总和部署根本没时间管这帮学生。

对于即将”出狱“的他们来说,自由就在眼前,不差一个自习课。因此还没到放学时间,一群男孩便开始在教室里撒野。

打架斗嘴、挑逗布置作业的课代表,以及趁机约喜欢的女生暑假出去玩。

郭瑞作为瞩目的胜利品,在他们眼里是抢手货。

她一放学便被人堵在胡同里。

来表白的男孩用腿夹住郭瑞破烂自行车的轱辘,手捏在刹车上,不准她离开。旁边看热闹的男同学把郭瑞围在中间,构出一座无法逃离的樊笼。

他说道:“做我女朋友,带你去打台球。”

郭瑞不敢说话。

眼前这群人像是苍蝇一样,从开学第一天就缠在她身边的男孩,他们狰狞的笑,打趣的笑,带着侮辱的笑她。

男孩见她不答,轻弹了下车铃,刺耳铃铛声在胡同内响起。

他寒着脸,“别给我装。”

秦落和刘佳正推着车子从路旁走,打眼瞧见胡同里的一群人。

她驻足,从胳膊缝隙中一眼识别出郭瑞的那辆自行车。

刘佳见秦落想要去帮忙,急忙拉住秦落的自行车,“你别去,他们太烦了,我去找老师。”

找老师….

郭瑞不是没找过老师,可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堵在胡同里,桌洞被人塞画满生/殖器的武侠小说,被子里被人放进烟头。

秦落也不敢独自上前,她同意了刘佳的计划,“那你去找老师,我在这里等着。”

胡同里的男孩咧嘴冷笑,“你跟我恋爱,我保准学校没人再敢欺负你。”

郭瑞满脸麻木,肩膀缩成一团道:“我不想和你恋爱。”

一句话惹的胡同里一阵爆笑,围观众人起哄。

被拒绝的男孩紧绷起脸,扔掉手上的烟屁股,狠狠踩了一脚,“郭瑞,别不知道好歹。”

秦落她没等到刘佳…..却等来了郭瑞的喊叫。

她听到胡同里的争吵声,看到外围的男生开始拍手叫好,她急忙四处寻找路过的老师,却意外看到了来接沈一逸放学的沈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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