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这之后他把珍珠接回来,四处打工赚钱,先把之前打碎玻璃的钱赔了。再赚的钱,花不掉的,他就捐给周沅之前总去的那家福利院。
这五年他唯一的慰藉是偶尔去图书馆读书,除此之外没有享受,没有娱乐,没有生活,他拼命锻炼身体,练习刀具和拳击,都是为了这一件事,为了有朝一日吴关从这道门里走出来。
他曾施加给他姐姐的,他将千倍百倍地奉还。
听完周羚说的这一切后,宋明栖终于知道对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案底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地方如此符合预谋犯罪的要素,符合犯罪心理的侧写。
而且他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因为周沅,周羚不可能是矿业家属楼案的凶手,他绝不会做出伤害无辜女性的事。
宋明栖觉得胸口很闷,等了好久才重新找回了呼吸:“所以20号是吴关出狱的日子?”
周羚没否认。
“你怎么知道20号这个日期的?”
周羚答:“我有我的办法。”
宋明栖又问:“你那天打算干什么?”
“我会去监狱门口等他。”
“杀了他?”
周羚抿了抿嘴唇:“我只想知道我姐姐在哪。”
“他如果还是不说呢?”
“我会绑架他,关起来。”周羚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喜欢练小刀……韧带、脾脏、胆囊,面积都很小,但只要足够准,就能带来剧痛却不致死。”
他停顿了一下说:“我会一刀一刀地折磨他,直到他开口。”
宋明栖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他至死不说呢?”
“那他就下地狱。”周羚紧了紧腮,“当然我也会下地狱,到了下面,我还是会问他同样的问题,我姐姐在哪。”
他打算生生世世追问。
宋明栖感觉胸中千斤万斤重,其实他们殊途同归,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都是为了找一个地理位置。一个经纬度。
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立场劝阻他人以身入局。于法理是不该,于情理,他是她的家人,他誓死要找到她,又有什么错呢?
宋明栖喉咙很堵,过了很久,他没什么把握地说:“你不要犯糊涂,再给我一点时间。”
“宋明栖,你和熊老师都是好人。”周羚深深地看着他,“但这是我要解决的问题,你们已经背了五年,背够了,更不用一辈子背着。我对我姐姐有责任,你们没有。”
“所以你更要想想你姐姐,她不会同意你为她做这种事。”
“这种话我听过很多。什么替我姐姐好好活下去,走出法庭的时候别人都是这么跟我说的……”周羚的眼睛很红,发狠似地讲,“但我做不到!她为什么不能自己活下去,为什么要我替她?宋明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只讲这一个道理。”
这一刻宋明栖无比明白,他不可能说服周羚,就像霍帆也不可能说服他一样。他们本质是一样的人。
周羚说完这一切后似乎就不打算再多透露什么了,他把手机卡还给他,然后从地上捡起小刀收回裤兜里。
他的背影看起来非常孤独,虽然他一直都如此,但这一刻尤其。宋明栖突然产生一种预感,就是他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你要去医院吗?”宋明栖的问题尽量显得平常,“你头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
周羚抬手摸了摸,但没有摸准,又释怀地笑了一下:“这次是真的吗?”
“什么?”
“关心。”
宋明栖张了张嘴,他第一次意识到,可能不是“这次”,是“每次”。“是真的”三个字好像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周羚可能也觉得自己太过矫情,笑意更大了些:“没事,我知道了。你可以自己打车吗?”
“我开车来的。”
“好。”他看起来无话可说,只得又说了一遍,“今天对不起……”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发现此时不管说再多道歉的话都是徒劳,他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和吴关有所了断之后,他就会去自首,他和宋明栖之间不会再有交集,所以也不抱被原谅的希望。
他慢慢俯身捡起那袋被踩得稀碎的猪仔饼,拍掉塑料袋上的灰尘,拎在手上:“你回家吧……请你不要告诉警察,然后就……回家吧。”
第40章 新型电车难题
宋明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凭借本能,浑浑噩噩地翻出药箱,将身上的几处挫伤和淤青涂上药膏,然后昏睡了整整一天。
当他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时,恍惚以为是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日,但很快他想起来,他经历了残酷的一天一夜,有人要去做一件非常糟糕的事,而这件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周羚放他走其实很不保险。
宋明栖仍然有极大概率报警。他对他的囚禁和伤害,还有他的计划,在宋明栖心中,法理大于情理,情理要在法理中寻,私刑不可取,他不会不清楚其中利害。
但周羚还是选择相信他,让他走了。
这无异于把决定权交到他手中。
之前他无数次想要把这个有犯罪倾向的危险分子送进监狱,现在他证实了他的想法,可他竟然下不去手了。
他大脑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万分活跃,积极调动着和周羚相处的一分一秒。
他回忆起在那本《恶意》里和他对话的周羚,其实如果没有发生2€€10案,或许周羚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好学的、有点酷拽的大学生,他可以和别人一样在大学校园里享受无忧无虑的青春。然而如今的他,为了找到姐姐的所在,只能用人生中最美好的五年,日复一日地准备、策划一场绑架和谋杀。
宋明栖何尝不知道,一旦报警,他就毁了周羚的努力,毁了周沅案的真相,吴关会在20号那一天走出监狱大门,深深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然后再物色下一个受害者。他也辜负了周羚的信任,他会对他心生怨恨,并且此生无法释怀。
这是什么新型电车难题。
都说人命的重量应该相等,可当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和一个无辜善良的人一起躺在铁轨上时,人心还是难免偏向。
如果有救人心理学就好了,宋明栖用手臂遮住眼睛,把日光挡在外面,心脏紧紧揪成一团。
过了很久很久,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瞬间头晕目眩,他用手背贴了下自己的额头,在发低烧。
他从床头柜摸到眼镜戴上,愈发感到头重脚轻,那道不容忽视的裂纹提醒他应该找时间去重新配一副。
等他浑身酸痛地走到客厅,一口气喝掉半瓶矿泉水才觉得舒服不少,然后他吞了一粒退烧药,又发了一会呆,最后才从抽屉里找到一副备用眼镜和一个旧手机,将电话卡塞了进去。
手机开始同步收到一些周羚之前没来得及查收的消息,还有他发来的转账信息。
数额有零有整,12315.21。
看起来这个人好像把手头所有的积蓄都发给了他。
“赔你医药费、眼镜、手机”
“我暂时只有这些了,如果不够,假如我还能活着出来,再还给你”
“请一定一定不要报警”
就这三句话,再没别的了。
回想过去四个月,周羚似乎一直抱着不亏欠他的原则相处着,拒绝他的果篮,不吃他请的饭,哪怕是请他玩电玩,他也要用宋明栖喜欢的模型抵掉。
周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宋明栖想重新回答一次这个问题。
他出生于饶北贫瘠的土地,缺少父母的抚养,命运又叫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但他不仅不认命,还敢向命运讨要一个答案。
没有人比宋明栖更清楚那些社会学分析得到的大数据,糟糕的成长环境会对一个人的一生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负面情绪、负面选择,但周羚是饼状图里的少数,与趋势图的走向相悖,他就是根扎的很深,是野火烧不尽的一条命。
漫山遍野的涧边草,山火深处走,水库岸边游,水泥地里埋,大雪纷飞处。
周羚是这样一个人。
宋明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私心并不想报警,这样太卑鄙,他欺骗周羚在先,而周羚挨了一巴掌加一刀,也把能还的都还了,剩下的他只想在两个人之间清算。
但要他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看着周羚去坐牢,他也做不到。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用自己的方式让周羚主动放弃这个计划,这样相对温和,更容易令人接受。
他给周羚打去电话。发现微信被删除了好友,拨打手机号也提示关机。
宋明栖心里产生很不好的预感,他穿上外套快步下楼。
地下室的门半掩着,门口孤零零扔着一个无人接收的快递,他把盒子捡起来,缓缓推开那扇破旧的门。
里面空空荡荡、人去楼空,几个坏了的柜子零落地横在里面,周羚的衣服、弹过的吉他、珍珠的狗碗都不在了,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宋明栖给他的橡皮鸭子。
宋明栖又跑到物业中心打听。
杨经理说:“周羚啊,说来也奇怪,他中午突然跑来结算完工资,就辞职了。”
“他去哪里了?”
杨经理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宋老师,这个我们不清楚,像这种搞维修的,都是这个月在这儿干那个月在那儿干,我们也没问。何况就他那人,问了也不说话啊!”
周羚离开得干干净净,就这么消失了。
果然。
周羚不可能把所有的主动权都放在他的手上,他先一步躲起来,这样就算宋明栖报警,他没准也可以藏身到吴关出狱。
不过这样也是为了让宋明栖不会难办,不管报不报警,周羚都不会在他身边威胁到他或者伤害到他了。
宋明栖站在阳光底下,有种说不出的心情。他抱着一线希望跑到数码商城,想找万常达打听打听,看看他知不知道周羚的去向,或者有没有什么手段定位周羚的位置,却发现人去楼空,估计也怕自己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他早早卷铺盖跑路了。
别无他法的宋明栖最后将车开到了市图书馆,上楼的每一步台阶都熟悉,可心情却与往常大不一样。
那本书还竖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他。打开书中夹的纸张,最后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写的“中秋见”三个字上。
谁能想到不过一两天的功夫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
他不清楚周羚还会不会回来,还能不能看到,他在后面提笔写道€€€€
“关心是真的。”
“我想再听你弹《涧中草》,我不希望那天是最后一次。”
“好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联系我。”
他本来只想写一句话的,结果越写越多,将书重新插回书架之后,宋明栖疲惫地回了家。他不能通过警方来找他,现下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洗过澡后他栽进床垫里。货车在公路上疾驰,他又开始做噩梦了。
就这样过去了几天,宋明栖没有再收到来自周羚的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线索,去周边医院打听都表示没有接诊过这样一个人。
宋明栖也清楚,这种程度的刀伤去医院太过瞩目,但如果不去医治,他担心周羚会不会在哪个角落直接伤口感染死掉,还有他把钱都发给了他,他还有没有钱吃饭,有没有地方住。
这些问题也许会得到答案,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得到答案。
中间他给张永涟警官打过电话,确认了吴关出狱的时间,还是20号没有变化,宋明栖知道自己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稍微安心了些,其他就没有再多透露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