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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明栖直起身回头,门口空空荡荡。
“嘿,又走了。”狱警莫名其妙地走回来,和宋明栖闲聊,“不过也是常事,这里多的是想见面又不敢见面的人。”
宋明栖笑笑,走到一处空位上坐下,习以为常地掏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硕大的石英钟,指针走动,发出嘀嗒嘀嗒规律的机械声。
等待室逐渐从熙攘到冷清,每个人以各色表情进去又出来,不管是笑是泪,总有话得以说出口,也可以怀抱尘埃落定的心情离开。
傍晚西晒,橘红色的阳光逐渐充斥整间狭小闷热的等待室。一个小时后,石英钟停在了四点。宋明栖合上书,朝狱警告别。
狱警照例说:“两个月后见!”
宋明栖遗憾地笑笑:“不一定再见了。”
第15章 别用手,用嘴
这之后的几天,宋明栖往返学校上课,给大四学生开题,分析实验数据,偶尔去市图书馆。他的字迹下一片空白,陌生的读者迟迟没有带来新的回复,与此同时,也没再遇见周羚。
等到宋明栖意识到反常的时候,他查看立在窗口的摄像机,发现周羚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出入过地下室,更没有正常上班。
他到物业办公室询问周羚的近况,意外得知他前天和蒋铭宇一起出工的时候受了伤,整个星期都请假。
傍晚时分,宋明栖手里拎着果篮,在地下室的入口处站定,深呼吸。
虽然他自己就研究心理学,但只要是人,总会被未知的恐惧所支配,他飘荡的思绪也会产生一些不受控制的幻想€€€€
1999年美国铁桶藏尸案,藏尸地点是地下室。
1991年法国穆然悬案,尸体被发现也是在地下室。
地下室是全世界刑事案件中最常出现的藏尸地之一,而面对眼前的这间,他忍不住猜测会不会也是一个黑暗的、充斥刑具的恐怖空间。
不过理智很快告诉他,每个月街道都会对地下室进行例行的消防检查,这里不太可能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
他沿着通道慢慢往里走,采光极差,哪怕是晴天,走进去依然能感觉到闷热潮湿,一股泥土的腥气令人呼吸不畅,台阶的罅隙里冒出不少毅力惊人的蕨类和沿阶草。
说实话,他在这个小区住了五年,如果不是因为周羚,他可能不会意识到这里还住着人。
走到深处越来越暗,光线完全消失了,只有一盏灯罩破损的声控灯,灯泡昏黄,持续发出低频的嗡鸣。
面前的棕色木门油漆掉了不少,斑驳不堪,门锁处使用的甚至还是那种老旧的铁片搭扣。那里并没有上锁,但是宋明栖不确定这个门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一道锁,因此无法判断周羚究竟在不在里面。
他抬手敲了敲门。
听到几声响亮的狗吠,但没有人回应。
他把果篮换了一个手,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
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了,结果里面突然传来周羚的声音。
“谁?”
“我。”宋明栖感觉自己的回答有点傻气,又高声加了一句,“宋明栖。”
这里本来就几乎不会有访客,宋明栖这个人来得更是意料之外。周羚安静了一会,才答:“门没锁。”
宋明栖就推门进来,屋内光线黑沉沉的,视线先被一个一米二左右的铁架床占据,周羚的左腿架在稍高一截的床尾上,上面的石膏白得晃眼,他的上半身则被褥子和枕头高高垫起来,手里一前一后好像晃动着什么。
还没等看清,一道冷光飞至,宋明栖下意识偏了下头。
等他回头看时,背上立刻生出一层冷汗€€€€
侧后方是一块悬挂的飞镖靶,刚刚从他耳边擦过的是一把真正开过刃的小刀,此时正中靶心。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狗吠声也跟着激烈起来,和刀柄的弹响一并拉扯心脏。宋明栖耳膜生疼,感觉呼吸不上来。
“珍珠,别叫。”周羚手指搭上嘴唇,喝止道,“嘘€€€€”
他的指令效果显著,房间内立刻安静了下来。这只年迈的黄狗溜回窝内警惕地趴伏着,脊骨顶起薄薄一层皮肉。
“伤不到你的,我早就不会失手了。”周羚说着拿起床头的另一把小刀,像画手临摹一样眯起一只眼,朝宋明栖散漫地比划了一下,顺便将对方淡去血色的面孔尽收眼底,“嫌我脏,还这么怕我,来找我干什么?”
宋明栖心有余悸地抻了下衣领,稍稍平复后,走到一边把果篮放到摇摇欲倾的塑料折叠桌上,清了清嗓正准备开口说话。
吱呀€€€€
宋明栖跟着莫名的噪音缩了缩脖子,发现这回无事发生,又抬头看去,头顶的旧风扇锈钝得厉害,每走一圈就痛叫一声,运动的弧度也不在一个平面,像是随时会脱轨。
虽然起不到太多降温效果,但湿热的风还是被带得旋转起来,果篮里的热带水果散发着甜蜜气味,把手上银色的彩带被吹得左倾右倒,令这个果篮一看就价值不菲,简直和宋明栖本人一样在这间灰蔼的地下室里熠熠生辉。
尤其在中午吃剩的干馒头和泡面碗的衬托之下,更是讽刺。
周羚有些好笑地看着心有余悸的宋明栖。
“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受伤。”宋明栖终于顺利说出了此行的第一句话,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椅子,发现比预料的要干净,于是干脆坐下来,“所以觉得有必要来看望一下你。”
周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满脸写着不相信:“你知道?”
“你把我从ktv带走,坏了蒋铭宇的好事,所以他们针对你。”宋明栖扶了下眼镜,“他们故意弄坏你的梯子或者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让你摔下来。”
周羚不说话,算是一种默认,但看起来他早就知道,也没有想要一探究竟。
宋明栖结合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给予忠告:“陌生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往往是工友。如果你需要报案,我可以帮……”
“不需要。”周羚打断了他。
“你害怕警察?还是不信任警察?”
宋明栖观察他的表情,可周羚平静无波。
“警察只认证据,没有证据警察什么也做不了。”
“证据可以找。”
周羚冷笑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你真的相信所有的事都会有证据?”
从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来看,答案是肯定的。
只不过犯罪现场情况复杂,保护的程度,证据的提取、保存,每个环节都是变量,并不是总能提取到认定罪犯的关键性证据,所以才会留下如此之多的悬案。
宋明栖不由得联想起悬而未决的矿业家属楼案,还有六年前,他的老师熊玺参与顾问却迟迟没有得到结论的案件。他不置可否。
“那好。”宋明栖接着说,“那你这个算是工伤吧,物业给你赔偿了吗?”
周羚皱了皱眉:“你怎么有点€€嗦。”
宋明栖不气反笑:“你多大?21?”
“22。”周羚扬起下巴,分明的下颌线上能看出隐于皮肤下的青色胡茬,“怎么了?”
“跟我学生差不多。”宋明栖说,“老师当久了,我的学生也就你这么大吧。”
多么好为人师又道貌岸然的一句话,以至于周羚笑出了声:“没必要装模作样。”他掠了他一眼,艰难地移动了一下沉重的腿部,坐直身体,“你左口袋里装的东西让我猜猜,是水果刀?螺丝刀?”
宋明栖低头看向口袋处凸起的弧度,沉默了一会,干脆主动卖出破绽。
“电击器。”
没想到对方坦白得这么快,周羚笑了起来,这回倒是放松警惕:“你会带着电击器去见你的学生?”
“他们缺课三次或者批改他们论文初稿的时候,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这句玩笑话让周羚再一次笑起来,甚至有些爽朗:“你说你是大学老师,教什么的?”
“心理学。”宋明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犯罪心理学。”
周羚盯着他,眼神很紧,就在宋明栖感觉芒刺在背的时候,周羚又松懈下来重新靠回了墙上,回答了之前的问题:“因为是别人口头通知我去的,我没有工单证明这是工作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宋明栖应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平心而论只是简陋,并不脏乱,唯一看起来格格不入的是对面墙壁上擦得锃亮的旧吉他。
“一个月两三千,一个人花,感觉可以出去租个房间吧。”
在之前对周羚的观察中,宋明栖没有发现他有大笔开销,很少抽烟,也不喝酒,在拳场应该还有一笔收入,可是这间地下室以及他生活的拮据程度完全看不出这笔钱的流向,他接着问道,“伤筋动骨也只吃泡面?你的工资呢?”
“像我们这种人,饿不死就行。”周羚声音又冷下去,“没你这么讲究。”
他也是从饶北出来以后才发现,原来对许多城里人来说,吃饭是一种享受,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宋明栖显然就属于这类人,而且在他一番挑剔打量以后,大概率又要发表一些自以为怜悯的高谈阔论,然而€€€€
宋明栖解开袖扣,向上挽了两道:“光吃泡面不行。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不知道是因为腿痛,还是觉得可笑,周羚没有出言阻止,他的视线跟着宋明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拿起苹果走到水池边,然后用指尖小心翼翼拧开锈迹斑驳的水龙头。
水阀太紧,宋明栖一下开过了头,水流哗啦一声冲出来,水表的指针忽地打向右侧。每一度都在周羚心里自动换算成钱。
他抿着嘴唇忍了一会,没忍住:“开得太大了。”
“哦,抱歉。”
宋明栖小心翼翼调整了水流。水池边有一个红色的塑料蓄水桶,墙角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一截裸露的水管正在持续缓慢地滴水。
“这里是怎么回事?”
“之前施工的时候铲漏了。”周羚坦然地说,人羞于在境况相近的人那里表现得不体面,可在阶级资本相差巨大的人面前,反而就没什么顾虑了,“我只能修到这个程度,现在这样可以冲厕所。”
宋明栖了然地点了点头。
装模作样,周羚想。像宋明栖这样的人,应该用不了一分钟就会受不了地跑出这间地下室,大口呼吸干净新鲜的空气。
但宋明栖的洁癖似乎引申到了苹果上,两分钟后他还站在那里反复清洗。
“不是要削皮吗?”
宋明栖说:“是,但削的时候手会先碰到果皮再碰到果肉,所以必须要洗干净。”
面对这种“歪理邪说”,周羚竟然一时很难反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别的话。
关掉水阀之后宋明栖抖落苹果上残余的自来水,他今天穿白衬衣和灰色休闲裤,背影气质清俊,手臂用力时衬衣下的肩胛骨紧绷,臀胯也随之颤动。
周羚的视线在上面定了一会。等宋明栖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周羚正佯装低头把玩手里的小刀。
“刀借我。”
周羚没来得及反应,宋明栖就从他手里抽走清洗,顺理成章地像是回到自己家。
气氛有些安静,可以听到刀刃割过果皮和果肉发出的细微沙沙声。没过一会,周羚就皱起了眉:“你平常就是这样削苹果的?”
宋明栖停下动作:“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