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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松面不改色,他在这个咖啡厅选了到了一个恰当的位置。这里正对着小区的门口,可以看见小区里进出的每一个人。
他将电脑对着门口,一心二用,既能工作,又能留意外面的情况。
在郑千玉没有音信的一个星期里,林静松所有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他猜郑千玉正处于消沉的心情之中,但见不到郑千玉,也让林静松感觉很消沉。
他坐在郑千玉小区对面的咖啡厅里,可以看到郑千玉平均有两天才会出小区一次。郑千玉熟悉这周围的环境,在面馆、云吞店和日料小店这三家之中轮流用餐。
郑千玉出现时,林静松会收起电脑,和他走进同一家店。他恪守一些距离,没有坐得离郑千玉很近。他也不出声,如果这家店无法扫码点餐,林静松就会伸出手,指指菜单,又指指分量,再指指座位,表示堂食。
三家店里的其中两家的店主,已经把他当成一个新来的聋哑人。
郑千玉是这些店里的熟客。进门之后,服务员会领他到空的座位。郑千玉到一家店只吃一样的餐食,林静松非常理解这种心情,也许懒得选择,也许不想多做交流。
以前的郑千玉并非如此。同一家店,郑千玉每次必定尝试不同的菜式,和可以连续30次都点选同样套餐的林静松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他们变得很相似了。
眼下,林静松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算得上古怪或是缺乏道德。
他只是很想见到郑千玉。
因为他在自己的日程上已经规划好一系列与郑千玉会面的事宜,如今因故中断,为保证日程的有序完成,林静松不得不修改为这样的会面方式。
单方面的约会,也算是约会。
林静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他的云吞面。郑千玉也在等他鲜虾鱼籽云吞,他没有在“听”手机,而单单是坐着,很空茫地望着前方。
这家店的店主在后厨忙碌,常用一个蓝牙音箱放着音乐或者fm广播,有些复古,但氛围比一些嘈杂的店要好上许多。
这大概也是郑千玉选择这家店的原因之一。他已经不太适应热闹。
林静松观察得出,郑千玉独处之时,相当冷面。
他脸上没有表情,不必与人寒暄,也不必微笑,褪去与任何人相处的神态,郑千玉现在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
林静松在心下暗暗对比,他认为郑千玉在与自己见面时,也是和颜悦色的时候居多。他的笑容是单薄的,浮在眉眼上,仍旧好看,但并不真实。
反倒是冷下脸时,好像更接近他真实的心情。
林静松的云吞面上来了,店主不知道他是聋是哑,干脆用动作和手势交流,面不够可以免费续。
在一片氤氲的热气之中,蓝牙音响正在播放一首熟悉的歌曲。现在离饭点稍早,店里几乎没有人,店主悠闲地用抹布擦拭餐桌,随着音乐声也哼出了曲调来。
林静松很少享受音乐,一时想不起这首歌的具体名字。不过他非常清楚,这是他和郑千玉在中学时一起看的第一场电影,郑千玉喜欢的那位电影主角所唱。
这位明星后来家喻户晓,主演不少电影,又唱了许多经典曲目,星光熠熠。郑千玉常在画画时听他的歌,让林静松也对他的曲目相当耳熟。
辗转几年,这个明星在一个非常突然的日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世界轰动,郑千玉被这个消息震得消沉了一段时间,当时,他时常和林静松说,自己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然而一个这样的超级明星逝去,世界也不会为此驻足,很快,人们又各自忙碌,重新投入到各自的生活之中。
这首歌放完之后,有主持人谈及今日是演唱者的祭日,有听众点播他的歌曲,以示缅怀。虽然世人各自忙碌,每到这个日子,还是会再次想起他。
郑千玉的云吞只吃了一小口,他沉浸在歌曲里,好像陷入回忆之中。
随后,林静松又听到主持人说这段时间,他曾主演的那部电影重制,即将在电影院上映。
“现在,距离它的首映已经过去十年,不知道当时大家是否走进影院看过这部被誉为他电影生涯之中最好的作品?”
“可能有些听众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毕竟也是这部作品上映之后,他才真正在影视圈里一炮而红……”
主持人们闲聊着,同时感慨时光荏苒。
郑千玉愣愣地听着,许久之后,才重新拿起调羹,很慢,又有些笨拙地舀起云吞,放入口中。
店主照顾他,给他特别的餐具,一个大的海碗,会装比较浅的汤,露出清楚的一个个云吞,方便郑千玉独自用餐。
林静松坐在他对面的对面。这一天,郑千玉吃完半碗云吞,独自坐得比平时要更久。待到晌午,店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郑千玉才回过神来,抓起盲杖,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出了店门,节目里又播了一首他的歌曲,郑千玉有些留恋地停在门口。直到尾声,才用盲杖点地,走回家去了。
林静松看着他回小区。今天见到郑千玉的愿望已经实现,但仍觉得内心空荡。
夜晚林静松将今天的日程一一勾去时,收到郑千玉的消息。
Forest单方的消息铺了一屏,郑千玉很久没有回应。
郑千玉发了一条大概十秒的语音,林静松点了一下,将声筒贴到耳边,语音前面有长长的寂静,郑千玉像没想好要怎么说,酝酿着话语。
“叶森,有一部电影,我想去‘看’。
“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他很沉静的声音在一种几不可闻的电流声中,呈现了一种磨砂质感,像一道久远的电影对白。
林静松将手机放下,像倒带一般去重播自己最在意的片段,听了几遍,总觉得不够真实。
郑千玉握着手机,有些惴惴不安,又有些懊恼。
是的,他该承认,他现在确实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
但叶森很快说好,没有问及中间断联的原因,也没有接起之前他们不欢而散的话题。
约定了时间,叶森买了电影票,说到时来接他。
这是一场很适合郑千玉去“看”的电影,因为他很熟悉那个故事。
即使这样熟悉,但郑千玉已经有难言的变化。
当他再次面对这个故事时,他或许会有完全不同的感想。
第19章
没有和叶森联系的这段日子,郑千玉的状态几乎跌落回最糟糕的低谷。
郑千玉总是失眠,食欲很低。医生之前给他开的精神药物已经吃完,到后来副作用越来越明显,经常让郑千玉头晕犯恶心。
坚持吃药是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滑入更深的深渊,给家人朋友平添更多麻烦。
郑千玉了解过一些后事的流程,那实在冗杂而称不上体面。
况且天气越来越热了,郑辛估计也会骂骂咧咧,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有这么一个一点也不听话的弟弟。
这么想着,日子再难过也要继续过下去了。
郑千玉还有工作。让他稍感安慰的是,因为他完成得很认真,也总是按时交付,工作室和他签了长期的合同。
要建立正式的合同,郑千玉不得不坦白了自己真实的情况。
和他在线上对接工作的是一个叫小真的女孩,非常细致活泼,因为此前不知道郑千玉是盲人,她时常发一些表情包,每次郑千玉上传了文件,小真都会说“老师工作辛苦了!发送工作室狗狗美照一张,祝您开心!”
郑千玉并不觉得小真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反倒这是他生活中为数不多可以不被当做盲人的时刻。
当郑千玉第一次接到小角色的配音工作,这几乎比单纯的有声书录制要难上好几倍。因为台词量多,时间又很紧,而且还是工作室线上监棚,郑千玉没有以往那样充足的准备时间。
小真刚好是原著粉,对角色了如指掌,当郑千玉和她了解角色的时候,小真一副“你要说这些我可就不困了啊”的样子,撸起袖子,洋洋洒洒发来了几大段角色解析。
无心插柳,有小真的帮助,郑千玉在很短的时间里理解了这个仅看台词完全是个搞笑反派的角色。当小真声泪俱下地说这个角色也有自己原生家庭的悲剧,郑千玉不得不安慰起她来。
待到郑千玉和工作室正式签约的时候,小真才知道郑千玉是看不见的。
他有预感到小真他们会很意外,也有些后悔,如果一开始知道会走到这一步,郑千玉认为自己还不如早一点说。
为了假装成一个健全的人,在他们发一些图片或者表情包消息时,郑千玉都用了BYE的识图功能。那是BYE最近才上线的新功能,正如他认识叶森的那一天,叶森向他讲解的那样,这个功能很好用。
他会用来识别小真发的狗狗图片,由此得知那是一只棕白相间的大耳朵花狗。这个功能相当精准,狗的品种也让它识别出来,是一只比格犬。
BYE的识别功能不仅准确,而且还连接了搜索引擎,直接点击就可以朗读出识别物品的信息。
因为很方便,所以BYE渐渐代替了郑千玉一直用的旁白功能,成为他日常最常使用的app。
在签合同的时候,郑千玉和工作室开了一次线上会议,郑千玉坦白了自己眼睛的情况。
虽然不得不如此,但郑千玉内心还是感到一些安慰——毕竟这份工作是他靠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没有任何偏袒,也没有任何人可怜他。
当郑千玉说完,线上的语音会议本来一片祥和,一瞬间陷入寂静。
小真很大声地倒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就闭麦了。
郑千玉也屏息,等待他们的反应。
说实话,因为他是一个盲人,本来决定好要签的合同到此中断,也是人之常情。
这不是郑千玉第一次遭到拒绝了。
失明的第一年,郑千玉曾经尝试做过客服,在话筒里被轰炸了两天,最后因为满意度达不到标准,只结了一天的工钱就被辞退了。
他也曾经去过盲人按摩的店里,一位经验很丰富的盲人按摩师傅躺下,亲身教他按自己。
郑千玉听师傅的指导,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按师傅的肩膀。几秒过后,师傅直接下了床,朝郑千玉道:“回去吧,孩子,你干不了这个。”
郑千玉也就只好回家了,住郑辛租的房子,收郑辛给的生活费。
他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
这一次也许是一样的。
良久,小真才开了麦,道:
“千玉老师……”
郑千玉深吸了口气,还是想为自己争取:
“虽然我看不见,但你们可以给我安排正常的工作量,之前的所有工作我也都是按要求和时间提交的。
“我希望你们可以……接受我,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
“千玉老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小真道:“因为您非常优秀,所以我们才希望和您有正式的合约!”
“是的。”工作室的负责人更沉稳一些,“我们只是没想到您有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意外了,抱歉。”
小真:“我还一直发图给您,真的太对不起了……”
郑千玉从她们的语气中感受到一点希望,他连忙道:“没事的……我用了一个识图的软件,我知道那是一只耳朵很大的比格。”
郑千玉顿了顿,说:“倒不如说,是我先隐瞒了这一点,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负责人:“千玉老师,您不用担心,我们是很认可您的工作成果的,所以——
“我们希望可以继续推进这份合同。”
线上会议结束之后,郑千玉仿佛参加了一场长跑,手心和后背都是汗。
他慢慢走去洗手间,开了水龙头,用凉水扑到自己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