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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江南水患的灾情在不断送回中央朝廷。
江南六路近十个州因连月大雨受灾,又以江南东路与淮南西路最为严重。情况最好的地方都预计要收成减半,普遍估计只有丰年的二三成,最差的地方则是被泡得颗粒无收。
其余四路虽受影响没那么大,但预计亦有减产,只能算个平年。
对于江南东路与淮南西路,已经不是减免粮税的问题。现在摆在朝廷面前的是€€€€赈灾,尤其是完全没收成的几个县。
姬安在春天出会试策问题的时候,怎么都想不到,竟然秋天就应上其中一道。
不过,姬安为了明年推广新稻种,本也重新做好了江南官员的布置。原打算年底再统一调动,此时根据各州县受灾情况,先换了一批他满意的人过去,其中就不乏会试当中交出优秀答卷的。
赈灾实际分为两大部分。一是灾情出现之时救济灾民,二是灾情过后扶持灾民度过动荡的灾后重建时期。
具体放到这次水患来说,就是涨水之时如何救济安顿出逃的灾民,水退之后如何帮助灾民回村安顿并撑到下一次收成。
对于前一部分,大盛有固定的赈灾流程,当地官员的确也一边上报一边按规定开仓放粮。只要不出现严重的贪污,这一段时间通常都能平稳度过。
姬安赶着先换一批人,原因之一就是这批人他更信任,可尽量杜绝贪腐。而且前期赈灾做得好,立起威望,在后面灾后重建的推行上也能更顺利。
后一部分正是难点所在。这个时期持续时间较长,短则三五月,长的甚至一年之久。
通常的做法就是以工代赈,朝廷掏钱,雇佣灾民去做一些平日里积压下的、或是征徭役还做不完的活。但其实工钱很低,加上受灾地粮价会上涨,想纯靠卖体力熬过这一段时间很艰难。
每日的口粮都要靠做工换取,这就意味着没有人手下地,不下地就没有收成。而朝廷不可能永远拨钱雇人,一旦活计停止就要断粮。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为了买粮买种撑到下一回收成,百姓只能选择遍卖家产、田地、甚至儿女。
姬安现在主要想解决的,就是这一阶段的问题。综合一下会试卷子里的普遍观点,提出由朝廷进行低息甚至无息的粮食和种子放贷。
哪知这想法刚提一出来,都还没到讨论细则的阶段,就引起朝野内外的极大反应。反对之声层出不穷,一时间奏疏房工作量陡增,不得不因为那些多出来的“劝谏奏疏”而天天加班。
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官员,不仅迅速联合起来激烈反对,甚至连太学的不少学子都被鼓动。短短时间内就有许多文章流出,指责“有人向圣上进谗言”,“意欲蒙蔽圣上、对灾民敲骨吸髓”。
姬安看着那些反对奏疏上五花八门、甚至匪夷所思的“劝谏理由”,冷笑连连。又让飞廉军收集京中被吹捧的“针砭时弊之文”,连着那些人一起,全都记在秋后算账的小本本上。
这些“佳文”姬安没有用上班时间看,是晚上在立政殿里看的。看一篇怒气值蓄一格,再看一篇再蓄一格。
上官钧见他如此神色,好笑地将他手中文章抽走:“陛下既知这些文章都是一派胡言,又何必去看。”
姬安抓起茶杯一仰头,灌了大半杯茶,才把心火压下去点:“我就是想看看,都能编出些什么牛鬼蛇神来!”
上官钧随意地扫过几篇:“左右也就在京中流传,影响不了什么。参与进来的太学生不过是那些江南官员的枪。”
姬安冷哼:“要么坏要么蠢,都不是能为官者!那群江南的,是真以为我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不就是朝廷搞了无息贷、低息贷,阻了他们族里的财路!”
上官钧起身,走到姬安身前:“陛下转身。”
姬安抬头,不解地看他:“嗯?”
上官钧双手搭上姬安肩膀:“转身。”
姬安虽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看他坚持,也就收起双腿到榻上,挪着转过身去,盘腿而坐。
上官钧两手拇指压在姬安肩颈,有力地按捏起来,一边说:“也不全是反对的人,还有支持者。陛下既决定要做,只看支持的奏疏便是,何必还理会那些反对的。”
姬安给他捏得舒服,精神随之放松些许,叹道:“也不能都不看,万一反对得有理有据,还可以针对性做出弥补。别说,还真有几本这样的奏疏,你见着了吗?”
上官钧:“看到了。不过,推行任何事都会有下面把事情办坏的可能,如此畏首畏尾,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姬安:“但是那些顾虑也不算错,的确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指的那几本反对奏疏里,主要是担心姬安将放贷收益列为官员考察项之一。这样一来,就会有人为博取政绩而搞摊派,逼迫本不需要贷粮贷种的百姓都背贷。
上官钧却道:“陛下既说没想到,又如何会把此事列入常规的政绩考察项。本就是特事特办,需有受灾前提。而且,此次也可算是一回试点。”
姬安听他维护自己,不由得心中微暖,先前生的气不知不觉也就全都消散了。
不过,上官钧又话锋一转:“政事堂的顾虑才是关键。”
政事堂众宰相的反应倒是不太大,但一下就指出了关键€€€€粮够不够。
江南这次两路受灾,范围不小。而且受气候所限,都不太合适种植冬小麦这样的越冬粮食。这也就意味着,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下粮种,秋天才能有收成。这段空缺时间里,都得靠朝廷往里填粮食。
但朝廷的储备粮也不宽裕,去年虽然算得上丰年,可又给图国供了二十万贯的粮食。哪怕现下还没算过具体数目,大致估一估就感觉颇为捉襟见肘。
而且,朝廷的大量粮食都被调走,常平仓里没了粮,各地粮价立刻就会跟着飞涨。如此一来,大半个大盛都有可能出乱子。
说到这个,姬安刚平下去的气就又升上来了€€€€其实不是不够粮食供给灾民,而是大量粮食都在那些士绅手里,多少家族的粮仓都有粮食堆到霉烂。
所以许多江南出身的官员才会反对得异常激烈。受灾地的众多士绅现在就等着用粮食去换灾民的田地和儿女,姬安突然搞这一出,无异于和那些士绅抢田抢人。
至于别的反对官员,自然就是“兔死狐悲”了。若是不能从一开始就把姬安的念头掐灭,以后终有损害到他们家族利益的一日。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朝廷手上的粮不足以支撑,姬安的想法就实现不了。
姬安深吸几口气,再把郁气压下去,说道:“这个我已经想过。农学署先前就上过奏疏,劝我在江南推广冬油菜,秋种春收,正好接到春耕下稻种。我原想先挑几个地方种上几亩做试点,但既然碰到天灾,那等水退了,今年应该能种得上。”
上官钧:“冬油菜?”
他仔细回想一番,记起来了,难怪当时觉得那本奏疏缺点什么€€€€缺了种子调运,就问:“可是需要陛下买种子。”
姬安:“嗯。等河关秋收完,应该够买这一茬的。到明春有收成,百宝囊给我结了‘钱’,正好接着买稻种。”
上官钧确定是百宝囊提供的种子,在种植上也就先放下大半的心,只继续问:“但油菜不能当粮食吃,能否顶得到明年的秋收。”
姬安:“不拿来吃,卖菜籽给油商。有了钱买粮,顶到秋收应当不成问题。”
上官钧:“那得有地方愿意收那么多油菜籽。”
姬安:“我们大盛的油商,不会消耗不了江南两路的多出来的那点油菜籽吧。现在油的价格不算低,便是降一点,也有利润空间,卖得多了总体还是更赚的。”
上官钧:“只怕也和粮商一样,吃准了朝廷要靠着他们收购,会把收购价压得极低。”
姬安:“如果我另外给他们机会卖盐呢?”
上官钧一愣:“盐?”
姬安:“福吉晒盐场出的盐,现在全是我的。花钱收油菜籽,便可换到盐引,你说他们干不干?”
盐虽说是朝廷专卖,但朝廷也不会亲自经营。只是将盐卖给有资格卖盐的盐商,同时收取盐税,之后就由盐商自行运销。
盐利之高,只看那些富可敌国的盐商便能知道。只要有机会在卖盐上插一脚,没有哪个大商人会不心动。
上官钧思考片刻,回道:“可陛下过几年不是准备改革盐务?”
姬安:“对,再暗示他们一下过几年盐务可能有变,此时的支持者能博得我的好感,到时说不定能占到先机……”
上官钧不由得一笑:“陛下圣明。”
多收了盐,总归是要找人卖的。但若是卖给盐商,他们为了维持住高盐价,会严格把控盐的流通量。所以姬安一直囤着那些盐没有出手,就是在想合适的销盐方法,倒是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卖盐给油商,油商肯定会让这部分盐进入市场,多多少少都能稍微拉低一点盐价。而且,还可以将盐商的注意力转移到新的竞争对手身上,最好两边先斗上一斗,相互削弱。
上官钧:“如此一来,粮食只要支撑到明年春耕就行。而且今年河关军屯丰收,本也省出一份来。”
姬安却道:“河关那份不能这么算,那份除了他们自己留种的,明年全都要运往江南当粮种,还是得给那边调粮食。不过等到明春收了冬小麦,倒是真能多上一份,所以调粮量可以减少。
“总之,先让户部做个计画看看。要是算出的数来还觉得不够稳,我想向乃洛多买一些粮食。香皂、白糖、玻璃、瓷砖这些东西,乃洛王应该会非常有兴趣。”
上官钧诧异:“河关的运往江南?虽说那边有河,但与江南水道并不相通,中间有一段得用车运。这一来一回,会有一定损耗。”
姬安:“有损耗也没办法。那是高产粮种,这些粮种五代之内有收成,百宝囊都会给我算‘钱’,吃了实在太浪费。完成推广之前,这几年的损耗都得担。”
他已经仔细问过系统,凡系统提供的种子,种出来的粮食再播种,收获时三代之内返还的能量和国运值减为初次的1/2,三到五代之内减为1/3。这简直就是利滚利式地赚,他要把五代内的种子全都利润最大化。
上官钧听姬安这么说,€€然地回道:“既如此,自是听陛下的。”
姬安回头对他一笑:“你觉得可行,明日我就在政事堂提了。”
上官钧弯身凑过去,在姬安唇上落下一吻。
*
翌日的政事堂议事中,姬安就将在江南两路用冬油菜来赈灾的一整套方案提了出来。
众宰相听得非常诧异。
中书令吕绅神色颇为复杂地开口:“陛下那些盐……”
晒盐的事,姬安一直没有在政事堂提过。晒盐场又远在福吉,那边的官员也不敢多打探,是以传进京里的消息很有限。
姬安摆下手:“盐的事以后再慢慢说,今日只说江南两路。”
这是还不想详谈的意思,众人也只得识趣地不多问€€€€姬安一没用朝廷的钱,二没用朝廷的人,的确轮不到外臣过问。
吕绅整整心态,专注于江南,先问:“臣早年也在江南待过,可似乎没有听说过越冬的油菜。不知农学署是从何处寻来?而且没有试种过就直接推广,是否过于冒险。”
姬安笑道:“江南两路而已,如何就是推广了,不正是‘试种’吗?就和河关的新稻种一样。反正那两路冬日只能种些菜蔬,种不了粮食,不如就趁此机会试上一试。至于种子从何而来,诸位就不用问了。”
众人看他这笑容,又听他提到河关稻种,不由得就想起那个“仙术”。
能坐在政事堂的,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此时便已猜到,这个“冬油菜”怕也是和姬安的“仙术”有关。据先前巡田的御史回报,河关今年大丰收,有此先例在,还真是没有什么可以反驳之处。
吕绅换了个问题:“这冬油菜既是新东西,若是百姓不愿意种呢?”
姬安:“种子无息贷给他们,收成之后只需归还等量种子既可。光是少了种子钱,相信就会有不少人动心。另外,可以同意百姓用油菜籽交粮税。
“百姓对油菜最大的担心,应该就是怕种出来换不成钱。到时他们可以选择是卖给油商,亦或是上交抵明年的粮税。有此保证在,我想,没有人会再拒绝。”
众宰相都吃了一惊。
但不得不说,姬安的想法没错。种其他菜同样赚不上几个钱,只要菜籽能抵粮税,哪怕只抵掉一部分都好,明年自家就能留下更多粮食。
吕绅皱眉道:“抵了粮税,明年万一粮不足……”
姬安:“怎会呢,只有两路而已。这两路今年的粮税必然是全免,明年最差也不过是和今年一样罢了。”
吕绅:“可若是明年还有别的地方也……”
受灾减产€€€€不过这话不吉利,他就没有说完。
姬安:“明年预计可在江南四路推广新稻种,产量提升,粮税也会有增收。总不会四路都那么倒霉吧。”
这话的确不好接,吕绅想了想,然后看向尚书左仆射唐武:“陛下要把河关的收成都当粮种留下,臣以为,还是得户部细算过。”
姬安点头道:“那是自然,让户部抓紧出计画。另外,回头我再找奥多塞聊一聊,让他给乃洛国王写封信,尽量多换一些粮回来。”
这个姬安先前也提过,换粮的东西都是出自姬安的后宫和少府,相当于这部分粮食是姬安私人购买,和外臣没有关系。天子仁慈,愿意自掏钱包贴补百姓,宰相们只有高兴的。
唐武看吕绅问完,接话说出自己的问题:“敢问陛下,以菜籽充粮税,是准备只实施一年,还是今后皆是如此?江南另外四路,明年冬可也要推广冬油菜,又是否允许充粮税?”
姬安:“不急,明年秋收时看看情况,再议论后面的。”
唐武再问:“陛下可有想过,若有人家种不出东西,偿还不上的可能。”
姬安:“贷出种子之时,也要对借贷人进行审核,判断其有能力种植才会贷。若有地却无力种植,可牵线寻佃户,三方定契再贷。若是中途有变故造成无力还贷,如此次水患这样的天灾,可不用还。
“若是个人原因还不上,暂收其田地于朝廷,优先让其租种,其次也是寻佃户三方定契。哪一年还清所贷,哪一年可归还其田地。期间禁止私下买卖,只可卖与朝廷;若发生田地继承,便更改相应的归还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