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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状元
老吏员转头向身后示意,锣声与唢呐声便停下了。
他再将托在双手中的下拉条往田守朴面前送送:“状元郎,这官告可是圣上亲笔所书,只有三鼎甲方有的殊荣!”
田守朴听到“圣上”二字,这才回神,连忙先朝皇宫方向深深一揖,再躬身双手接过。
随后,田守朴满面恭敬地展开官告下拉条,目光快速扫过。上方写着他于丰泰元年恩科中考取一甲第一,赐进士及第,授封奉议郎。
奉议郎是从六品的文散官。
按大盛的惯例,三鼎甲中,状元会封从六品散官,榜眼和探花封正七品散官。在后续吏部派官的时候,通常首次补入的官职不会低于散官品阶。
老吏员也跟着看清了,立刻再次给田守朴道贺:“恭喜状元郎啊!这奉议郎可是许久未给状元授过了!老朽给不少位状元送过官告,见到授封的都只是通直郎!”
田守朴一愣。
老吏员笑着解释:“虽都是从六品,但这奉议郎实际比通直郎要高上半阶。自然,俸禄也要多上一些。”
田守朴恍然地点点头,又听他说到俸禄,这才想起,赶紧打开钱袋掏钱。
这里面都是他早已准备下的,拿红绳串好的小串铜钱,正是用于此时打赏。
田守朴给了老吏员两串,再给后方跟来敲锣吹唢呐的小吏各一串。三人都眉开眼笑地接了,送上一连串的吉祥话。田守朴再请三人进屋喝茶,不过这回老吏员婉拒了,只说还要赶着给下一位送喜报。
老吏员仔细叮嘱:“状元郎,明日记得到礼部点卯领官服,学习朝议礼仪。后日十五的大朝会,您得领着新科进士面圣。后日晚还有打马游街与琼林宴,圣上、众相公与考官们都会到,您需做好准备。”
田守朴连忙道谢应下,又在庄户们的簇拥下送老吏员三人出门。
路上,田守朴想起问:“不知贡院那边,是否已经贴出榜来?”
老吏员:“榜与我们送喜报的众人一同出礼部,此时该是已经粘贴了。”
田守朴听他这用词,不禁问:“是会给所有进士都送喜报?”
老吏员笑着点头:“自是都送。不过啊,这锣与唢呐,就只有三鼎甲才有。”
田守朴一路将老吏员三人送出庄子大门,再次作揖。
老吏员看他谦逊有礼,刚才打赏也大方,略一思忖,还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上几句。
“此次会试主考官是大司马,状元郎虽是天子门生,可大司马也是您座师。虽说如今大司马常留宫中,但状元郎也别忘了往大司马府递封拜帖,送份谢师礼。不用多贵重,尽到心意便好。”
田守朴脑中闪过的,却是初到京城那晚遇见的“安四郎”与“安二郎”。
他收敛心神,又向老吏员请教送什么合适。老吏员略略指点一二,就带着身后两人告辞离去。
田守朴回身进门。跟着一同送人的庄户及家眷们见他得了空,再次向他贺喜。田守朴笑着道谢,自是又向众人纷发一轮喜钱。
待人都散去,田守朴回到自己院子,剩下的粥与饼都已凉了。
他也顾不上去热,三两口吃完,进屋换一身妻子特意备给他高中后穿的新长袍,再匆匆出门去往贡院。
到得贡院,果见门外已贴榜,不少人围着看。
田守朴挤到榜前,仰首去看榜头€€€€丰泰元年恩科殿试共取进士一百七十九名。
他心下算了算,比之会试后上榜的二百一十七人,又刷下去三十八人。而且,这应该是大盛开科取士以来,取人数量最少的一榜。
田守朴继续往后看,发现一甲的另外两位他都不认识。
接着看二甲。直看到二甲末,终于见着了杜阳的名字。
田守朴心中一阵欢喜。再略略数数,发现二甲也就五六十人,说明杜阳的成绩还算是靠前的。
确认新交的好友与自己是同年,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挤出人群外。犹豫片刻,还是往太学而去。
不想走到半路,就碰上了也往贡院来的杜阳。看那模样,该是已经收到喜报。
田守朴笑着道贺:“杜兄果真上了二甲,恭喜恭喜!”
杜阳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连连回礼:“还要多谢田兄当初吉言。”
又赶紧问:“田兄当也是榜上有名吧?”
田守朴故意收起笑:“我……”
杜阳给他唬得心里一咯噔。
田守朴续道:“考了一甲第一。”
杜阳一时没回过神,还想着怎么安慰人,将那话在脑子里转过两圈,才瞪大了眼:“状元?!”
田守朴哈哈笑着拍拍他肩膀,又道:“我要去买些礼物,下午送到大司马府去。杜兄也一同吧,你我同年,这谢师礼可不能省。”
杜阳给他的消息震得晕晕乎乎,下意识接道:“送什么?贵的我买不起……”
田守朴:“不多贵,我已问过,送些纸墨、糕点便好。你若是钱不凑手,我可以先借你。”
杜阳谢过他:“那我带你去我常买纸墨的摊子吧。”
两人转个方向走。
杜阳高兴过后,又想起一事,左右看看,小声对田守朴说:“对了,昨晚远之兄才告诉我,近来朝中出了件大事。他叮嘱我最近没事最好别出门,就在学舍里待着。田兄也是。”
田守朴听他说完,惊讶道:“竟然有如此骇人之事……”
杜阳不敢多提那事,说完就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听远之兄说,圣上的性情其实很温和,平日里说话都是带着笑的。我就上回在登闻鼓台边上见过,当时圣上和大司马都好威严。不知道朝会和琼林宴时会如何。”
田守朴听他激动兴奋地说着,心中不由得想€€€€圣上……的确性情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
四月十五日大朝会。
恩科殿试放了榜,这次大朝会的重点,自然就是新科进士们。
仁圣殿正中,田守朴穿着从六品文散官的官服,和榜眼、探花一同站在首排,三人身后是整齐列队的二甲、三甲进士。
在新科进士面圣这一日,连众宰相都得让到大殿两边。
还能站在进士们前方的,唯有立于玉阶之下的大司马上官钧。
大殿中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候天子到来。
田守朴悄悄抬眼,看向前方上官钧的背影。
先前他站定之后有些恍惚,莫名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
梦中的情景,也是他来京参加新帝登基开的恩科。只不过,继位的新帝不是四皇子姬安,而是八皇子姬含思。
在那个梦里,田守朴顺利进京,没有遇见李震士,更是没有微服出宫的姬安和上官钧。京中也没有四处可见的蜂窝煤,没有慈幼院的花灯,没有肥皂和羊毛线,没有《旬报》、新农具、新稻种。
田守朴报名会试就掏了二十两银子,最后会试没上榜,会元成了那个卢雍。田守朴倒是心态平和,收拾收拾东西,返回家乡沧阴县。
回乡之后,田守朴继续过着平淡的耕读生活。只隐隐约约听说,新帝姬含思的生父沧阴王带着一众妻妾亲信,进京享福去了。而新帝生母出身的鲁家,本就是沧阴的大宗族,在县中的权势更是煊赫。
田守朴虽是举人,但一向不参与县里的事,只过自己的日子。到了秋天,眼看地里就能有收成的时候,却突然下起连月的大雨。据说江南近十个州成了泽国,一年收成全都淹在了水里。
朝廷来人赈灾,田守朴所在的村子各家还有一点存粮,好歹是熬过了冬天。可开春没种子下种,就只能去找士绅大户借贷。田守朴分完了自家留的,也帮不上多少人。
高利贷利滚利,再到一个秋天,收成交了税还要还贷,还不起贷就被逼贱卖田地。只一年,田守朴就眼见着村中大半田地都被沧阴鲁华两家大户分割。
鲁家想把地连成片,就来人和田守朴谈换地。鲁家的一个纨€€公子跟着来玩,却是看上了田守朴的妻子苏氏。这就是田家恶梦的开端。
为了得到苏氏,那鲁家公子接连不断地使出下作手段,田守朴却处处求告无门。某天田守朴一个疏忽,妻子就被掳走。苏氏途中跳河欲逃生,却不幸被河底的水草缠住溺亡。
田守朴办好妻子后事,心知沧阴县乃至州里的官员都指望不上,自己带了把刀去鲁家附近蹲守。几个月后,终于找到机会堵住那鲁公子,亲手替妻子复仇。但,随后也被押到县衙,判了秋后问斩。
那个梦太过逼真,田守朴早上醒来之时冷汗涔涔,甚至都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很不解,为何自己会无缘无故做这怪梦。哪怕不提他高中状元,就是那鲁公子,他也有印象。去年查出沧阴王谋害新帝与大司马后,鲁家是从犯,鲁家人尽数没为奴隶流放西北。
那批人起解之日,田守朴恰好去了县城,亲眼见到那个鲁公子就在其中。他根本没往心里记,但梦中见到,此时却也能清晰地想起来。哪怕后来大赦,那鲁公子恢复自由,也绝不可能再有他梦里的本事。
可自从自怪梦中惊醒,哪怕明知是梦,是假的,田守朴还是一直心惊肉跳。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当初沧阴王真害了圣上,说不定……
直到此时,他看着上官钧静立玉阶之下的背影,想起昨日礼部官员说,这回殿试的卷子全是圣上与大司马所判,那股惊慌才渐渐平息。
田守朴回想此次京中种种事,不禁再次在心中默念一句“圣上圣明,必能逢凶化吉、福寿绵长”。
这时,一声“圣驾至€€€€”响彻大殿。
田守朴连忙垂下头,听着鸿胪卿指令,三拜天子。
随后,田守朴有一段代表新科进士的发言,自是上忠君王、下恤黎民。
接着,鸿胪卿宣读了一份天子嘉勉众进士的诏书,最后每人一份赏赐。
姬安对二甲三甲一视同仁,都赐一套文房四宝。对一甲另有优待,除笔墨纸砚之外,还有一块香皂和一罐白糖。
这些都写在诏书之上,被鸿胪卿与众传话官员一层层传出去。
“白糖”这个新鲜词引起不少官员的好奇。
东西不多,就由内侍当场纷发了。
众进士接过赏赐,再次拜谢天子。这次面圣便顺利结束,众人照着昨日所学,退出大殿之外。
大朝会还在继续,新科进士们绕了个弯,从广场边上走向宫门。就有好奇者向一甲三人打探他们得的白糖,杜阳也跑到了田守朴身边。
三人都大方,打开罐子倒出一些给众人看。众人见到那莹白的糖块,纷纷惊讶地赞叹。
杜阳拿过一小块看看,说:“去年冬至的时候,听说圣上就赐过香皂肥皂。到了过年,京中就有香皂肥皂卖了。现在圣上赐了这白糖,说不定很快也会有卖,就是估计不便宜。”
一些京中的进士听见,都跟着附和。
田守朴看着怀中的一小罐子白糖,想起妻子爱甜,见到这么漂亮的糖必会喜欢,就不自觉地笑起来。
*
大朝会结束,姬安回到休息间换上常服,和上官钧一同吃午饭。
姬安闲聊说:“我刚才在上面看着,感觉田守朴好像不怎么吃惊啊。他就算不敢抬头看我,总能看清站在他前方的你吧,你后来都是面对新科进士们。”
上官钧想了一下,回道:“会试之时,他在贡院里见过我,要吃惊也该是那个时候。还有上回陛下在登闻鼓台审案,如果他去了,该是也见过陛下。哪怕未见过,既见了我,也会有所猜测。”
姬安有些可惜:“还想看他晚上见到我时震惊,这样的话,估计是看不到了。”
停过一会儿,又问:“晚上他们是什么时候打马游街?”
上官钧:“琼林宴是戌时开始,那该是酉正吧,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他看姬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好笑:“陛下想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