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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土地片片开裂,寸草不生,空气里悬浮的尘土扭曲滚动,天地仿似蒸炉,要烤干立在其中的一切生灵,而头顶的天穹耀眼刺目,仿佛有无尽天火正在滚滚燃烧,根本不能抬头去看。
按现在的时间线,天上正悬着十个太阳,别说直视,恐怕肉眼刚一触及,便会直接变成瞎子的……
周围亮得晃眼,谢挚不适应地蹙起了眉,抬起衣袖,挡在脸上。
好热。
刚勉强走出几步,谢挚的头发便已经被汗水湿透,她感到每过去一息,自己体内的水分都在飞速流失。
……北海极寒,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汗了。
抹掉滚至下巴的汗水,谢挚有些恍惚地想。
她看了一眼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背,被晒红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
这是晒伤,而且不轻。
被神王封禁修为之后,谢挚便与凡人无异,甚至身体还比普通人更加孱弱,甚至才进入神话一刻,便已经感到不适。
她低估了十日凌空的威力。
早在谢挚少年时,她在金乌梦中便已见过一遭十日同出的奇景,虽然过程艰险,但最终还是打败了敌人,解除了异象。
那十日凌空虽然可怖,一瞬间便点燃了大地,如同烈焰地狱降临人世,但毕竟是谢挚的手下败将。
因此她下意识便以为,任凭神话里的十日凌空再怎样可怕,但想必,就算其威力再强,应该也与金乌梦中相差不远。
其实,先前金乌梦中的太阳只是粗劣的复制品,再加上那持有昊天塔的女人修为低微,并不能发挥其真正神威百一,本就先天不足,与金乌化日,这十只躯体裹着天火的神鸟更是天差地远,丝毫不能相比。
而且金乌梦乃是金乌神的一方小世界残余——金乌神甚至还不是一位真正的神祇,而是在成神途中遗憾陨落;严格来说,只能称她为半神。
而神话屋却是出自真正的上古神王之手,其创造者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圣种族——
神话屋比金乌梦要完美精妙得多,在神话屋中显现的景象,远比金乌梦更加接近真实。
也更危险。
谢挚割下一截衣袖挡住面容,勉强举目四处张望,想找寻到一处阴凉地暂时躲避片刻,等十轮太阳落下,入夜之后再活动,想必那时将会凉快一些。
但是却一无所获。
周围似乎是一片平原,平坦开阔,不见一棵树木,也没有生灵活动的痕迹,并无地方能让谢挚躲避歇息。
“……找一个,”直到说话时,谢挚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涩得厉害。
她已经有了中暑的症状,浑身疲倦无力,而且头痛欲裂。
谢挚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稍微润润喉咙,才终于发出声音:“有人的地方。”
现在她所在之地,离人族聚居地太远了;即便目的地近在眼前,以她如今这副身体,也根本走不过去,恐怕半路就会中暑昏迷,径直倒在地上。
面前的场景应声变幻,谢挚慢慢弯下腰,她已经没力气再站直身体了。
汗水砸在干渴的土地上,立刻便渗入其中,被急切地吞噬,地面完全看不出湿润的痕迹。
“……天呐!”
谢挚听到有人惊呼。
一阵脚步声嘈杂响起,人声由远及近。
“快看!那里有一个人!……”
“她看起来马上要晕过去了!别再看了,快来救人!”不知是谁简短地命令。
有人来了……
这个认知涌进谢挚业已模糊的脑海里,她心中绷紧的弦缓缓放松,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软软地晕了过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混沌的最后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之前居然没有来得及问凤凰神王。
——在神话屋中死掉的话,她真的会死吗?
谢挚在心里苦笑,其实她已经猜到答案了。
按照那位神王一丝不苟的性格,很有可能。
意识浮沉,迷乱纷杂。
这一晕过去,倒仿似做了一场过于漫长的梦,再醒来时谢挚几乎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自己此时又身在何处,是在无忧无虑的大荒,还是在北海的草原之上,亦或是在书声琅琅的红山书院,或者宗主的怀中。
“……喂,快醒醒呀。”
“你再不醒的话,我就要去取……草了。”
模糊的人声。
谢挚试图去听清,却如同隔着一层波纹荡漾的水镜,总是朦朦胧胧。
她竭力推开水镜,却见一个窈窕清美的背影正在独自静立,一身白衣,风姿出尘。
谢挚一怔,停住脚步。
……是宗主?
还在梦里。
谢挚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并没有醒。
女人正在抬首凝望面前一尊精致华美的金龙雕像,似是听到身后有人,淡淡转身回视。
……不。
她不是宗主。
谢挚的心脏一下子缩紧,面色变得苍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看到她金色的瞳仁,略有些尖竖,带着真龙的威严。
龙族黑发金瞳,他们的金眸色彩辉耀,如同红日初盛,染在白云边的璀璨金芒。
而且眉心处,也没有宗主标志性的一点朱砂。
她给她的感觉,和宗主完全不同。
奇怪,明明是一样的白衣胜雪,一样的身段面容,却偏能穿出不一样的风采。
不论何时何地,也不论宗主心里到底怎样想,至少在谢挚面前,宗主总是耐心克制的,与少女从容调情,温柔神色不改。
而眼前的女人却不同,她更加接近于人们想象中的神圣种族,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贵气,晲过来的眼神冷而沉静,锋锐如刃。
这不仅是一位君王的眼神,也是一位将领的眼神。
龙皇。
在她手中,一定曾有无数生灵殒命。
“金龙姐姐……”
谢挚喃喃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又清醒过来,眸中的脆弱迷惘之色消散殆尽。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重新变得冷静坚定:“不对,你不是金龙姐姐……”
真正的金龙姐姐,或早在她当年决心将自己分为两人时,或许便已经不存在了。
“……姑母说我太重情心软,还总念着你,不能完成龙族复兴的大业。”
“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但那样做之后,我还是不是原来的我,我便不知道了。”
通过当年水晶宫里留下的一道传音,以及龙族著名的秘法第二法身,谢挚早已在身处北海的这几年间,将往事和真相推测出了七八成。
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有宗主,和——
“紫帝。”
“你是紫帝。”
谢挚用的是陈述语气。
青皇紫帝,青皇,应该指的是宗主云清池。
清池,也即是青池,正应了青皇中的青字。
而紫帝,自然则就是眼前人。
如她所料不错,金龙姐姐当年,应该正是用了龙族的禁忌之法,抽出自己的血肉骨骼,硬生生再造了一具第二法身,并将情感也一并注入其中,留在五州继续等待谢挚;
而第一法身则带领剩余的龙族前往了星星海,一面休养生息,壮大自身,一面伺机复仇,打回五州。
这安排原本很是妥当,既不误情,也不误事,只是却出了差池。
创造的第二法身在漫长的岁月中,竟然渐渐诞生了自己的意识。
谢挚也不知道宗主为什么一定要她胸中的涅槃种,但她敏锐地猜到,这应该与紫帝有关。
往事繁乱,千头万绪,在北海无数个难眠的深夜,谢挚都在反复地回忆自己的过往,试图从中理出一条路,拼凑出真相。
只是她掌握的消息太少,至今谢挚心中虽有隐约论断,但大多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能切实证明。
宗主瞒她的太多了。
而这正是谢挚潜意识深处,自己所造的梦境。
她日夜思索青皇紫帝其人,竟然让她出现在了梦里。
知道女人并不是真实,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人物之后,谢挚便镇定了许多。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与其说谢挚在问她,倒更像是在问自己。
屠灭神族,报夺运神战之仇?
星星海不能满足龙族如今扩张征服的欲望,占领星星海仍觉不够,还要占领五州?
她举步向前走去,直到接近紫帝身前方止。
仰头去看那清冷美丽的白衣女人,谢挚不禁有些失神。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紫帝和宗主,除了气质之外,外貌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红唇柔软,脖颈如玉,连下巴的弧度也优美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