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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五十九、重围
白翎见不得生离死别的场面,乍然转头,视线回避。
他发现裴响的手还在渗血,小声问:“痛吗?”
裴响摇了摇头。
他目光缓缓下移,确认了白翎的眼神清明,又盯住他的唇。白翎用手背擦了擦嘴,抹下一片殷红,是他刚被逼出的淤血。
“我没事。”白翎随口道,又向他确认,“真不痛?手呢,给我瞧瞧。”
裴响把手背到身后,看着别处说:“不。”
白翎现在没心情哄人,直接把师弟的手腕拽过来,却见血痕徒留,伤口确实是愈合了。他只好捏诀聚水,把裴响握剑的手裹在两掌之间,搓洗指节。
裴响微不可见地蜷了下指尖,最终没说什么,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任白翎一点点洗干净血污。
掌心厮磨,恢复了暖意。裴响又无声地抬起眼帘,观察白翎的神色。白翎被宁雪灌注修为时,痛得撕心裂肺,嘶叫声如犹在耳。
可他现在心不在焉,并未发现师弟的注视。
白翎将两人的手一同洗净后,依然怔怔地抓着裴响。横生的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现在他心里一团乱麻,都不知下一步该往哪走了。
或许,一群人在这等着萧缘消散。然后等这道最后的制约没了,连珠真人是否会跟衣寐秋后算账,仍未可知。届时又是一个烂摊子。
凭衣寐千境左右的修为,本不会拿两名金丹期修士没办法。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即便白翎没和她说几句话,也看出来了:这位生在魔域、养在魔宫的沉音公主,竟然一心向道。
道修可能堕入魔门,魔门中人出了改邪归正的苗子,亦不稀奇。
问题是,魔修有先天后天之分。后天魔修尚能摒弃魔道邪术、重新做人,像衣寐一般的先天魔修,自小长在三月普照之下,却是万难向善的。
白翎读过卷宗,先天魔修甚至会用道修炼丹入药。可以说,他们从出生起便背负了无穷恶果,诸般孽债。
道修凭借灵泉修炼,魔修则以活物的精血进补,受害最多的自然是万物灵长,亦即为人。如此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魔宫,真会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吗?
衣寐从现身开始,面色便苍白如冰。她的境界不在兰花妖王之下,却与之鏖战良久,似乎长期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指尖忽然传来温热,裴响轻轻回握了白翎的手。
白翎回过神,冲师弟难为情地笑了下。他松开对方,重整心情,问:“阿响,这些兵器都是你弄来的?”
两人周围的地上,插着一圈参差不齐的残兵。刚才白翎被迫接受宁雪的传承时,裴响召来了所有遗落在相思林的兵器,以仙剑居多,不过锈迹斑斑,基本被问镜一脉的阿纲砸得破破烂烂的了。
裴响略一颔首,道:“不算什么。”
“怎么会?你现在才筑基前期,就能发挥天生剑骨的实力……真的和展月老祖差不多了。阿响,你知道多吓人吗?”
白翎压着声音说罢,陷入了另一重深思。裴响迄今为止经历的一切,的确和展月老祖非常相似。
介于白翎对老祖较低的好感,他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两人同样是天生剑骨,同样修习《太上迢迢密文》,同样早在筑基期便展现了金属性的卓绝潜力……
道场任何人都求之不得的天资与奇遇,裴响全有,但是和展月老祖走过的老路一模一样,不知为何,白翎对此毫无欣喜,甚至产生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凡是得天独厚者,无不具备逆天而行的命格。学其者生,似其者死。
数千年来,修真界只出了一个展月老祖。循他步调的后来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没有任何一个重登巅峰、再造神迹。无数风流人物俱与烟云尽散,甚至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白翎眼底微闪,强行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怪想法。
或许是他想多了——毕竟老祖筑基期引动万剑,是一则妇孺皆知的旧闻:他曾与同门夜游,一行人和当年的魔尊爆发冲突。危机时刻,老祖发动剑骨,召集上万柄仙友的佩剑,挡住了魔尊一击。
此事发生的年代太过久远,具体的前因后果已不可考。但老祖迎战的可是一位魔尊,比眼下境况凶险多了,二者不该并论。
白翎一边自我开解,一边回头瞄其他人。
萧缘刚讲了个失败的笑话,试图让衣寐开心,衣寐却眼泪汹涌地盯着他,看一眼少一眼。
连珠真人本来对此二人怒目而视,可是发现大师兄越来越浅、几近透明,最后也背过身去,脸皱成一坨。
阿纲背上的符已经失效了,凑到姑姑身边瞧她,讷讷地递出一角衣袖,让姑姑抹泪。连珠真人用力扯过去,擤了一大泡鼻涕。
至于唐棠,魂不守舍地来到白翎近前。
白翎道:“宁真人她……”
想半天也不知从何安慰,只有干巴巴的一句,“她都是为你打算。”
唐棠点点头,不知听进去没有,一声不吭地蹲下,在宁雪消散的地方,拢起一捧黄泥。她堆了一枚浅浅的土包,端正跪好,向其下拜,久久不曾起身。
白翎拉着师弟,又往边上让了一点。他本想和裴响挨着坐下,不要打扰别人各哭各的坟,结果两团鬼火幽幽地飘近,正是徐景和冯丘。
白翎无奈道:“你们还在外面待着干嘛?”
“现在这样子,咱也不好去幡里呀。人萧缘跟魔……咳咳,跟公主殿下道着别呢,我俩搁旁边算怎么回事。”徐景连连咂舌,说,“只要在幡里就会露脸,还是不要去煞风景了。”
冯丘也愁道:“是啊白仙长,咱们什么时候走?萧缘他命数快尽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咱们快溜吧……”
白翎心思一动,不知诸葛悟与林暗现在怎样。沉音魔尊说是万境,其实是魔修的修为分级最多万境,他真正的道行上不封顶。即便有偃鸣道君相助,也不知双方高下如何。
此时回想,说不定早在四人一同进入相思林时,便被兰花妖王盯上了,是她给沉音魔尊报的信。
于是,他们四名道修被当做资源瓜分:两名真人由魔尊卷去,白翎和裴响则作为妖王相中的山傀养料,深入相思林。
白翎暗道不好,因为沉音魔尊对诸葛悟恨之入骨,早想把这个前线主力生吞活剥了。如今狭路相逢,诸葛悟定然深陷危机。
然而不待他捻动铃铛、再次尝试与诸葛悟通讯,裴响忽然抬头,看向上方的穹顶。
天然的高窟上,洞口密布,乍一看似切开的蚁穴般,大大小小的黑眼儿不知通往哪里,也不知会冒出什么东西。
白翎知道师弟的敏锐程度远高于常人,问:“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裴响的眉峰渐渐蹙紧。
白翎道:“啊?兰花螳螂吗,它们跟过来了?”
“不。妖物一直在浅层游窜,并未寻到深层的入口。”裴响稍微凝神,片刻后忽然拔剑,向空中振去!
数道剑气呈弧形扩散,在高处与不知名的硬物相击,发生连续爆破。整座穹顶皆是一颤,滚滚沙尘似瀑布倾泻。
在场诸人齐齐抬头,只见三处最宽阔的洞口,有黑影蜂拥而出。
他们黑袍加身,露出来的体表覆满铁甲,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双颜色妖异、各不相同的眼睛,是沉音魔尊的亲卫!
衣寐霍然起立。霎时间,魔修们仿佛黑色飓风席卷,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人手一柄火铳,刚才正是用此物发射的灵石,试图先发制人,偷袭下方的白翎与裴响。
为首的黑袍人上前一步,向衣寐行礼:“公主殿下。”
沉默弥漫开来,碧落残幡顷刻卷回了白翎身侧。神级宝物就是不一样,即使只是灵识不全的残品,也替萧缘多吊了会儿。他借由幡布,化出半张面具,浮在白翎脸前。
又有无数东西涌入白翎脑海,甚至包括他的零碎记忆片段。白翎倒抽一口冷气,咬牙道:“萧大哥,你能不能打个招呼再来!”
“啊,抱歉抱歉……”萧缘不像宁雪了解碧落幡,并不能控制双方的联结程度。他道,“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你准备好了吗?”
白翎哈哈两声,笑得极假。
魔尊亲卫持续涌入地下溶洞,跟蝗虫似的越来越多,显然来者不善。恶战还用他说?简直是身陷绝境了!
然而,如此之多的黑影现身,却是有条不紊,悄无声息。
无形的压迫感愈发隆重,亲卫统领阴鸷的嗓音打破了死寂:“殿下久居外界,魔尊十分担忧。臣等领魔尊之命,迎殿下回宫。”
衣寐道:“我说过,不会回去。”
统领沉默片刻,将手一招:“杀了他们!”
白翎双目圆睁——他们?我们!
上百名亲卫同时抬手,举起灵石火铳,对准了公主以外的所有人。
萧缘催促道:“快快快,小仙友,用那个……呃……”
白翎:“哪个?!”
眼前符文乱闪,猛地定格在一条。可是来不及让白翎现学现卖了,碧落残幡卷上他的双臂,萧缘驱使着他结成仙印,往头上一顶!
灵力凝结成镜,呈结界状张开,撑往四面八方。雨点般的灵石砸下,在接触镜面的刹那,尽数反弹回去。
魔尊亲卫大乱,不少人被击中,空中爆发出团团血雾。
但他们也有独特的愈伤手段,甚至汲取了同类的鲜血后,亦能强化自身。铮铮出鞘声连成一片,所有人收起火铳,拔出寒光闪闪的兵刃!
此地已无亡魂供衣寐驱使,她也步步后退,直到几个人背靠背围成一圈,严阵以待。她和其他鬼修不同,没有拘禁强大的亡魂炼成血魄,眼下无用武之处。
“嘀嗒”一声,又一滴幽蓝色的露水落在空荡荡的石床上。
白翎放轻呼吸,眼前是无数锋芒刺眼的刀尖和剑刃。
是他的错觉吗?
为何觉得穹顶滴露掉得更快了。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地下乱窜,扰动了相思林植被的根系?
双方交手的前一刻,白翎侧头问裴响:“你之前说,兰花螳螂还在找我们?”
裴响无声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白翎扯下腰间的铃铛,往高空一抛!魔修的血雾犹在上方飘荡,散发着浓郁的魔气。在其侵染铃铛的刹那,铃舌狂摇,发出的却不是铃音,而是鼓点,响彻整片地深处。
刺目的亮光从铃舌发出,虽被穹顶阻挡,但是沿着数不清的孔窍钻去,映亮了四通八达的地穴。
魔修们被短暂地晃花了眼,铃铛嵌进地窟顶端,持续不断地撼动周围!
早在裴家第一次见识此物时,白翎便知道,它不仅能让双方通话、两地瞬移,还有极强的警报功能。被怨灵的邪气侵染时,它就吵醒过整座入夜的洛东城。
现如今,铃铛被魔气激发,更是喧响连天。很快,溶洞的地面也开始发抖,亲卫统领稳住身形,眯眼道:“被活埋的只会有你们,杂碎!”
“是吗?”白翎哈哈大笑,更大块的砂石跌了下来。
连珠真人施术结阵、挡在头顶,招呼众人爬到石床上。衣寐望着她不动,眼看要被亲卫统领掳走,连珠真人暗骂一声,一把将她拖了过来。
一块山石砸在统领身前,挡住了他。
此人道:“地窟要塌了……全部人结阵保护殿下!”
魔修们齐声应是,然而滚滚尘烟过后,溶洞并未坍缩。仅仅安静了一瞬,最后的数千只兰花螳螂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