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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翎看出管家有苦衷,但他不怕有事,就怕事不够大、不够精彩。他握住管家的手上下摇晃,道:“好啊好啊,我最爱喝茶!”
诸葛悟对不知所措的管家笑了下,缓步前行。正当白翎东张西望之际,听得他传音道:“阿翎。”
白翎在心里“嗯?”了一声,以为师兄要自己正常点。
不料诸葛悟说:“此地,有很深重的怨气。”
白翎:嗯???
他眉梢一扬,更细致地观察起来。只见偌大的宅院里,起先是疏林草地、山石流泉,迤逦的廊桥掩映在布景当中。而后逐渐出现屋宇,曲径所至,雕梁画栋。
白翎好几次以为到正厅了,结果全部路过。终于,一阵潺潺水声传来,宅邸中竟然出现了一湾清溪。他们行过玉带拱桥,方见到一座碧瓦飞甍的馆阁,在垂绦杨柳间肃立。
四名侍女在门口屈膝,齐声道:“拜见仙长。”
白翎一面回礼,一面纳闷儿:怨气呢?
走这么久,他穷鬼仇富的怨气倒是被激发出来了,可裴府一派敞亮,不见半点阴森。
师兄弟二人被引过影壁,迎进前堂。
一道沉敛的女声在堂上响起:“见过渡尘真人,白仙长。在下裴声,两位请坐。”
只见帐幔从三丈高的穹顶垂下,翩翩然曳地。主人家的上手端坐一名女子,柳眉星目,玉姿华服,起身向他们示意。
此人正是裴家的现任家主,白翎在逛街时打听过,她是未来小师弟的姐姐,执掌裴家已有三十余年。凡人若有财势,也可服用灵丹,延年益寿。像裴声一般,外貌二十出头,实则阅历颇深了。
白翎没看见驾鹤一脉的家伙们,正觉奇怪,便见裴声向她的侍女垂了下眼。少顷,侍女领着漱玉真人、以及她的师弟师妹入内,列座于白翎二人的下手。
原来他们先到,不过被裴声暂且搁在侧厅,等展月一脉的坐了,才请他们进来。
白翎尴尬,不知自己坐得比漱玉真人高,是否合规矩。女修本人无甚反应,可她的晚辈们已经怒目而视。
裴声客气问道:“白仙长不喜案上的桃酿吗?听闻您心性烂漫,在下特意命人备了洛东城春天的应季甜饮,望您品鉴。”
白翎这才注意到,仅自己手边摆了一盏颜色漂亮的果汁,证明座次是有意安排。
他承了裴声好意,笑眯眯地说:“多谢家主。我们是来接师弟回宗门的,请问他在哪儿呀?”
裴声叹息一声,仿佛在斟酌用词。
少顷,她沉声道:“在下请诸位仙长小坐,正因为此。舍弟裴响,从三日前起,昏睡不醒,已请诸多良医看过,药石罔效。而且自他沉眠那天开始,府上……”
裴声停顿片刻,道:“府上每日皆有人死去。”
第4章 四、师弟
听见师弟长睡不醒,白翎险些碰翻桃酿。
听见连续三天、每天死人,漱玉真人那边响起一连串杯盘狼藉之声。
她的师弟师妹们手忙脚乱,收拾桌面。一群初出茅庐的崽子,平日被护在前辈的羽翼下,估计没见识过什么凶案。
至于白翎,正在努力忍住自己过于兴奋的表情,佯装担忧道:“是为什么呢?有请其他修士来看过吗?”
“府上本有一位十里八乡著名的风水大师,对玄门亦有了解,然而他刚查出舍弟遭人下咒,便……成了第二日的死者。”
裴声端起茶碗,神情略显阴郁。显然她几日未有好觉,向斜下方一人说道:“舅舅,我喉咙不适,劳烦你向仙长们交代吧。”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起立,向两位真人拱了拱手。
他面色憔悴,说:“让各位仙长见笑了,我乃裴家舅爷,裴广。原本除我以外,还应有一名玄门中人陪席,他姓冯,曾在霁青道场修炼,是我裴家的门客。可惜在三天前,也就是响儿中邪当日,不知是不是冯力士发现了什么异状,竟然惨遭杀害。”
诸葛悟道:“此为第一名死者?”
“正是。冯力士的修为已至金丹后期,在洛东城无人能出其右。但他死在自己屋里,满墙是血,一击毙命,我们……我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只能将屋舍紧闭,等各位仙长明断。”
力士顾名思义,乃是修炼体格、大幅提升筋骨力道的修士。不过甚少有人在此道问鼎修真界,因为人体力量有限,金丹期已经算同行翘楚了。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大部分力士都挂靠在富户商家,刀尖舔血卖命。冯力士出自霁青道场,亦未能免俗。
漱玉真人问:“第二个死者,便是刚才提及的风水先生吗?”
“没错,真人冰雪聪慧。刘大师才得了些眉目,当晚就自焚于室,几乎……几乎烧成了焦炭。”
两位真人皆静默,不想同时开口,免得失礼。
白翎举手提问:“第三个呢?”
裴舅爷道:“是我的表外甥女,裴琳。琳儿她好端端的,昨天忽然服毒自尽了,而且腐烂得很……我们怕尸首再生异变,没法安葬,只能赶快火化。”
让信奉“入土为安”的凡人火化尸体,看来裴琳的死状极其凄惨,绝非普通的毒_药能办到。
三名死者中,前两名为裴家理事,且都关系到玄门,后一名则是裴家人。白翎问:“裴小姐生前会什么术法吗?”
裴舅爷道:“不会,琳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绝对没和仙家扯上任何关系。”
一名驾鹤脉弟子也踊跃发言:“不一定是仙家啊,还有邪道魔……”
“修”字没说出口,被漱玉真人看了一眼,生生咽回肚子里。
裴舅爷惶恐地说:“洛东城偶有邪祟,冯力士、刘大师二人皆能处理。琳儿长在内院,若说她联系上了更厉害的贼人,实在荒谬。不过,确实有一桩秘辛事关重大,请诸位仙长保密,切莫外传。”
白翎一听有故事,兴致盎然道:“请讲。”
他没忍住摸了一把瓜子,边嗑边听。
—
裴家立贤,上一代裴家家主,正是裴声姐弟的母亲,闻名于天水郡的裴夫人。
两百多年前,裴家势头正盛,专做香料生意。
彼时的修真界流行一种契约:没有仙家人脉的富户挑选寒门修士,与其签订“阴阳契”。
若契约生效,则富户贡奉修士,资助其修炼;修士生前庇佑富户,死后在约定的时效内,成为富户的保家仙:
在富户家主的宅子地下,置一面玉镜,收容修士的魂魄。当家主涉险,保家仙为其化险为夷。
裴夫人时值盛年,野心勃勃,若想令裴家更进一步,必须在仙家有所依仗,所以听从风水先生刘大师的提议,物色了一个名叫叶琅的穷修士,与其定契。
按照惯例,修士生前受贡奉的时日越长,死后作保家仙的年份越久。
契约初定,两方各取所需,堪称双赢。
然而无巧不成书,二百年前,展月老祖夜观星象,算出裴家会出一子,先天剑骨,是他杀剑的天定传人。
他分一缕虚神白日降临,授心法于裴家门前的桐树。待此子降世,桐叶飘零,自当在落于婴孩眉心的刹那,传仙家心法于他。待其年满十九,将盈之岁,前辈会迎其入门。
如此一来,裴家不再需要叶琅。
加之裴夫人心底认为阴阳契不公、叶琅止步金丹期等缘故,裴家便欲与叶琅好聚好散,最后赠他一笔钱财,了却缘分。
不料,叶琅是个犟骨头。
他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离进境一步之遥,是裴家鼠目寸光,要断了他的仙途。
于是叶琅使了一招毒计:他同样给门前桐树下咒,咒裴响将满十九岁时,陷入沉眠,且其一日不醒,家中便死伤一人,直到毁其仙骨,灭其仙缘。
如此一来,裴夫人震怒。
她投身商海数十年,最恨遭人胁迫,当即命冯力士、刘大师二人追杀叶琅。
他们当年的修为远不如叶琅,但仗着阴阳契在手,时刻知晓叶琅行踪,再重金请人襄助,最终诛杀叶琅、拘其魂魄。
若事情到此为止,叶琅身死咒消,也算善终。
然而毒咒下在桐树上,与展月老祖留的心法互为连理,一损俱损。
于是刘大师提议,钻阴阳契的空子,不给叶琅玉镜容身,而是打造一块磨盘,迫使他的魂魄永世在裴家地下拉磨,消解他的意念,方能淡化毒咒的效力。
拘魂拉磨,乃是阴阳契的真正面目,亦是极阴狠的损招儿。若拉磨人同效力之家的关系够近,甚至能压榨他的来世福泽,生不义之财。
总有些散修失踪,下场皆是给大户人家地下拉磨了。为了效果好,富户甚至会给他们改姓写进族谱,以便蒙蔽天道,假装他们是自愿为本家效力的。
事到如今,正是叶琅下的毒咒发作之际。
不曾想他被压地下两百年,怨念如滚雪球一般,咒力不减反增。裴家早在裴响出生、习得心法之后,便砍尽洛东城桐树,也毫无作用。
另外,修真界渐渐意识到了阴阳契于修士的残害,对其口诛笔伐。裴声对旧事一无所知,裴舅爷则出于裴夫人名声的考虑,将此事深埋于心底。
直到现在,两个追杀叶琅的主力先后暴毙。
裴舅爷生怕下一个便是自己,不得不病急乱投医。凡是上门的修士,来者皆是客,只要能保他不死,就是裴家天大的恩人。
此话言有尽而意无穷,裴舅爷的视线在两脉弟子间游移,显然有话外音。
裴夫人死后,他是辈分最高之人,若他让裴响改投驾鹤道君门下,白翎还真不能确定,那位素昧平生的小师弟,会不会对舅爷尽孝。
瓜子嗑得差不多了,白翎笑眯眯地问:“舅爷你这么害怕,是参与了追杀叶琅么?”
“我……我当年想为阿姐排忧解难,花了重金买凶……”
“哦,那叶琅肯定不会放过你嘛。”白翎见他呆若木鸡,又哈哈道,“开个玩笑。若怨灵真要复仇,为什么会害裴小姐?你的表外甥女,她和叶琅有什么关系。”
一直旁听的裴声开口道:“其实我这位表姐,是母亲收养的义女。母亲曾多年无所出,故将她认在名下。我与阿姐亲厚,可以证明她没有修为,常年深居内院,应与此事无关。”
女子说罢,略略垂下视线,发出无声的轻叹。
裴舅爷擦汗道:“是啊仙长,而且我、我最近夜里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人看我!定是那怨灵作祟,求仙长救命!”
白翎本想问他,想让他们如何介入、怎么处理,结果被驾鹤一脉的弟子截了胡。
一个师妹自告奋勇道:“大爷你别怕!我们作了万全准备,时刻等着降妖伏魔,你带我们去把磨盘挖出来,保证打得怨灵魂飞魄散。”
裴舅爷喜出望外,立刻凑上前去,向漱玉真人献殷勤。
白翎却转向诸葛悟,做口型说:“我想先看看师弟。”
诸葛悟传音道:“速去速回。”
得了师兄首肯,白翎冲裴声翻过桃酿酒盏,示意自己喝干净了,笑盈盈离席。
门外的侍女听他是少爷未来的师兄,不敢怠慢,依言领他到裴府别院。初来乍到时,白翎曾听师兄介绍过格局,此刻看来,大概是裴声住主楼,裴响居别院,姐弟二人与裴夫人的故居遥遥相望,相隔一条马路。
踏进护卫森严的院门,风拂过,吹面不寒,带动淡淡香气。
曲径通幽处,柳暗花明,一片白玉兰树映入白翎眼帘。
许是在树根嵌了灵石的缘故,明明花期未至,满院乱琼碎玉。沉沉的花枝横斜,仿若昨夜有一场大雪。
侍女们留在了院外,白翎独自踏入。他置身于良辰好景,蓦地有一分恍惚。
师弟……师弟。什么意思?现而今才算真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