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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珩睨了他一眼:“……”
现在悔婚,似乎有点晚了些。
当然,秦诏也不会同意€€€€他道:“夫君……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呗。”
不知怎么回事儿,秦诏叫他夫君,比叫父王还顺口,若不是燕珩有意叫他住口,秦诏恨不能一口一个挂在他耳朵边儿,要将人喊得头疼才算完。
燕珩道:“可是现在,你我还未成婚。”
“难道你还想悔婚?”秦诏吓惨了,更不敢与他分开:“那我更得去了。再说,就算没嫁给你,秦王归顺,自追随天子祭祖,也是应当的!若实在不行,我就喊着‘先祖父’去祭拜,也没有妨碍。”
为了“认”进他家门,秦诏不惜再次“自降辈分”。
眼瞧着人不自信了。燕珩只好哼笑,“罢了,哪里会不叫你去?你若真想跟着,便随寡人一起祭拜吧。只是,先祖几代,与你秦国也算世仇,怕你不好交代。”
秦诏咬他耳朵:“那我也算光耀门楣了。”
“哦?”
“他们窝囊,被人压着打。到了我,却将天子压着‘打’,难道不是扬眉吐气?”秦诏轻声笑道:“再者,到了咱们这一代,化干戈为玉帛,两家人并作一家人,往日的仇怨也没了,岂不正好?”
“日后,都不必鼓励民间通婚€€€€只说咱们二人做表率,百姓就知道了。”
燕珩轻嗤,还来得及说话,就被秦诏将舌尖钻进双唇之中。
“唔。”
燕珩捋着他的脖颈,安抚似的吻,将那个疯狂扑上来的小兽摁住,而后拿舌尖卷着他的舌,在喘息中挤出来一句话。
“混账,作甚这样心急?”
秦诏松开他的时候,说:“燕珩,过去早该守在你身边了,可我仍用了那样许久。哪里还有第二个十几年可等?怎能不心急。”
燕珩哼笑:“秦王轻狂,沉不住气。”
秦诏促狭地看他,“我是轻狂。可……燕珩,你这口气,沉得也太久了。”
燕珩没说话,只戏谑看了他一眼。
祭祖,到底遂了秦诏的愿,燕珩叫他跟着上香行礼,因又拧不过秦诏的小心思,便也随他去看了那位“秦武后”。
仿佛站在那一块块的牌位之下,秦诏终于将自己这些年压抑在心中、亟待证明什么的幽沉倏然抒出。那没忍住露出的灿烂笑容和别过脸去看燕珩时的爱慕,就像是幼时的秦诏,向母亲宣布,自己挣得了珍宝。
不是秦王难得赏赐的衣裳,也不是长兄们丢弃的小玩意儿。
那是他一个人,翻山涉水才终于摘下的月亮。
“母亲,你看。”
少年曾说:[那些死物有什么好的,终有一日,我要得到这世间最稀罕的珍宝。]
€€€€帝王之位、子民饱腹,万古功名。
€€€€还有属于他的燕珩。
如今,在那幽沉之中,他感觉自己结实地站在大地之上。
燕珩没说话,愣是没好意思也随秦诏唤一声‘母亲’。因为,他暗不作声算了年岁,白念危大不了他许多;他实在羞于启齿。
秦诏并不介意:“那就成婚再喊也不迟。”
那灿烂的笑容,仿佛在这一瞬,将燕珩也拖拽进了青春之中。两人之间微不足道的年岁之差,在秦诏的软磨硬泡之下,竟所剩无几。
仿佛他们二人,就该这样,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璧人,在生死世代中,依偎着。
祭祖之后,帝王下榻浮光山,山顶的行宫仍然高阔而暖馨。
秦诏不肯睡,强“请”着人去外头散暑。苍茫天幕缀满星子,闪烁在人眼底,秦诏忍不住牵他的手,“燕珩,你看€€€€”
燕珩抬头。
帝王盯着那颗闪烁在北方最耀眼的一颗星子,沉默片刻,微微勾起唇来。
“秦诏……”你会后悔吗?将那江山拱手送人。
秦诏却抢先一步,将唇落在他脸颊:“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燕珩,我仿佛再没有什么愿望了。只要能永远地陪在你身边。”
秦诏心中只剩他,而帝王想到的,却是那句“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因而,他想问秦诏,将来是否会后悔?
凭着燕珩对秦诏个性的了解,纵是两国相争,他战死沙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决不会说一句软话,将权柄拱手让人。
因而,他还想问秦诏,是不是头脑发昏,冲动过了头。
但秦诏却全然没想那件事儿,他从身后圈住燕珩,将唇抵在他脖颈上,细细地吻。满腔的爱意和温柔,都和这夜的清风朗月一样,萦绕在燕珩身边。
€€€€秦诏自觉,这世间万事足愿,再没有什么比燕珩于他而言更重要。
燕珩轻声叹息:“将来百年,情爱难道不衰?若有朝一日,你我相看两厌,你难道不后悔,今日的选择?如今你年轻,兴许会说什么都比不得那样的浓情重要。”
秦诏只是笑。
燕珩便又道:“寡人答应你,纵真走到那一日,寡人也不会杀你。”
秦诏道:“燕珩,你会亏待我的秦民吗?纵我们相看两厌,难道你便会做一个昏君去吗?你杀不杀我,不要紧。于一个帝王而言,有什么,比叫他的子民吃上饭,更重要的呢?”
“先王治世,虽兵强马壮,却连年征战,民生疾苦难当。而你治下,人人敬颂。你用十年,缔造了这样一个富庶的燕国。你即位,巧妙平衡旧臣;你迁都,清洗那盘根错节的士族。”
秦诏吻了吻他的耳尖,笑起来:“打仗,我兴许强,可那些,我却未必做得到。燕珩,我并非愚蠢。而是,我知道,你是明君,这个天下搁在你手里,最合宜不过。”
“老百姓不需要两个王君。更何况,你是我心爱之人。”
“人人骂我糊涂,却不知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我能陪着心爱之人,将这山河万里看遍,已经是许多人所奢望的了。”
“若有一日,你不爱我、乃至要杀我,都不要紧,无非是伤了我的心。”秦诏缓声道:“倘若是你变了心性,要做个昏君。待那一日,秦王纵是垂垂老矣,也能提得动刀。”
听见这话,燕珩非但没有说生气,反而露出笑来。
那话带着几分释然€€€€“秦诏,寡人……没有错看你。”
秦诏贴着他,又抬起眼来,去看那细密星辰:“咱们二人的心,是一样的。燕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你褫夺我的权柄,收回秦土,我也不会介意。”
得了这句话,燕珩才安心下来几分。他转过脸去看秦诏,得到人一个默契的眼神。秦诏道:“你将我养大,难道还不知我吗?”
燕珩扣住他的下巴,去吻他。
夜风吹拂起来,将那墨发撩的飘扬,有紧密重叠的影绰,被投在地上。月光将两人的头发也渡了银光,仿佛这一刻,便是白头。
秦诏感觉,这个吻和平日并不同。
那不是天子吻他,只是燕珩在吻他,分外缱绻和柔情。褪去帝王华袍,在浮光山之上,不过只有一对璧人惺惺相惜的平凡爱恋。
两日后,祭天祈福。
天司卜筮得大吉,卦象见日月同辉,帝王长身玉立,在灿烈日光下,柔声唤:“秦王有定世之功,当与寡人,同燃此香。”
祭天焚香之后,才不过一个时辰,天降暴雨,连下三日。
秦诏站在廊檐下,扭头看燕珩:“该不会是我……”
“胡诌。”燕珩站在他身侧,哼笑:“何时,你也信起了这等鬼神之说?”
秦诏去抱他,委屈道:“可,方才还好端端的。”
燕珩捏着他的下巴,戏谑瞧他:“就算有这等鬼神之说,那又如何。你是寡人选中的人,寡人倒要看看,何等天命能左右?”
三日后,天方出晴,阴霾尽散。浮光山南,可见碧云万里,彩霞弥散着橙粉色的光辉,照耀漫山遍野,一道横亘的七彩云桥,俯照山河。
民间都传,天子祭天归元,神降异彩,此乃大吉之兆。
闻呈韫不辞辛苦赶来与燕珩禀告,“大喜,王上大喜!三日暴雨,灌满大渠,已关长闸,蓄漫两岸!按理,过了秋日,不该再有这样的暴雨,若是蓄水,怎么也得等明夏了。小臣本来还犯愁,明年春日可怎么办€€€€这下好了!”
燕珩点头,将人扣下,又聊起水利之事。
有这位坐镇,秦诏并不犯愁政事,待看过云桥之后,一大早便赶着去了后山。
山间溪流漫灌,沸腾着飞溅出白色水花,秦诏解了外袍,挽起裤腿,正在河里捉鱼摸虾。
楚阙和符慎站在一边看他,笑话人道:“哟,秦王祭天,出来倒是放风了。怎的自己过起日子来了?”
秦诏道:“燕珩在处理水利之事,没空理我。我来捉鱼给他吃,上好的水鲜,难道不好?”
楚阙道:“咱们王上,也忒的痴心。”
符慎乐呵呵道:“你想不想吃鱼?我去给你抓?”
没大会儿,三人都钻进水里去了。符慎举着自个儿上战场战无不胜的长戟,低头找鱼,那锋利戟尖一扎一个准儿,没大会儿,就甩了两三条肥鱼出去€€€€
楚阙问秦诏:“王上为何不带侍卫,偏要咱们自己捉?”他不得法,累得满头汗,毫无收获,那长矛尖还得防着扎到自个儿的脚,遂气笑道:“这样要捉到什么时候去?实在太累。”
符慎笑话他:“你可真娇气。”
楚阙“嘿”了一声,刚要申辩,却叫秦诏摸出一条蛇来,塞到他怀里,那柔软无骨的长虫乱钻,吓得人“嗷”了一嗓子,“扑通”坐水里了。
“妈呀€€€€。”楚阙连滚带爬往岸上跑,浑身都湿淋淋的。
秦诏从水里捞起蛇来,爽声大笑道:“哎,胆子还这么小!楚阙,瞧你那点出息!这么多年也不长进……”
楚阙吓得半死,敢怒不敢言地瞪着秦诏。
符慎心里也有些发毛,便往后躲了躲:“小心有毒,王上。”
秦诏扯过他的长戟来,握着七寸将蛇在那上头狠划一道,血淋淋地剖出蛇胆来,抛给他:“喏,尝尝。”
符慎恶寒:“不要吧……”
秦诏“啧”了一声儿:“你懂什么,此物滋补。”说着他递给人一个神秘兮兮的坏笑:“你还年轻,不懂得内里!爷们儿,就该吃这个。”
符慎摇头:“滋补?臣不用滋补,臣壮得很。”
秦诏捣了他一下:“听本王的,保管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爷们儿。”
符慎没听全懂,半信半疑:“果真?”
“那是自然,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秦诏怂恿完人,又去看楚阙,笑道:“你小子,吃不吃?本王也给你捉一条尝尝€€€€?”
楚阙傻愣在那里,看见符慎果真将那颗蛇胆吞下去了,惊得五官扭曲:“符慎,你、你你……”
符慎整个脸都皱了起来:“王上,好难吃。”
“呕。”
“呕。”
符慎是真心想呕,楚阙是下意识跟着犯恶心。
秦诏笑道:“你吐什么?没毒。”
燕珩来“视察”的时候,就瞧见这幅场景;那俩小崽子半跪在那里,乱呕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