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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163章

若是燕珩真的走了。

他一定要追去燕宫的€€€€不,应该说,那八十万大军压境,他绝不会叫他离开。

因为心里有这样一件事,秦诏更不想从他身边离开,直至晚间用膳,也没说要走的事。那惯用的份例,便多添了他的。这次,他没躲远,而是守在燕珩的身边,给人布菜斟酒。

不知道是不是吃热了。

秦诏感觉心田之中,总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愫。不舍、眷恋,期盼回应似的……那眼神也不自觉幽深下去。

燕珩搁下筷箸,仿佛发觉端倪,回过脸来,看他:“怎的吃酒也不专心?”

“这些天,您派人盯着我,不叫我吃酒。因而,才吃没几口,便有些醉了。”秦诏道:“燕珩,我心里好热€€€€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与你成婚?只要你说出来,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想办法去给你摘。”

“嗬。”燕珩反笑道:“也简单,寡人不要星星。”

“那是什么?”

燕珩将手放在他肩膀上,而后往下滑……及至腰窝,他停住了。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秦诏身上的温度几乎烫人。

“寡人要天下归一。”

“我给你。”

“寡人要你……只做秦诏。”

“也、也不是不行。”

“寡人给你唯一。不过,只是凤鸣宫的唯一。你若愿意,乖乖听话,寡人定不会叫你……”

秦诏摇头,果断拒绝:“不行。”

燕珩轻笑:“那就是没得谈?”

秦诏被人气笑了,“燕珩,往日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样霸道呢!怎的,江山也要,美人还要呢!”他又吃了一杯酒,哼哼道:“我与旁人谈判,就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哦,秦王是觉得吃亏了?”

秦诏道:“燕珩,我拿江山和满腹的爱,换你一颗心,难道不划算?”

燕珩笑了,却没说话。

结果倒好,德福没忍住,站在旁边儿低头笑起来了……

秦诏不解:“哎,我说德福公公,我这话难道不对,你笑甚?”

江山本就是我们燕王的,您顶多算是辛苦了一趟。再有那满腹的爱,就更说不着了。如是

不换,难道您就不喜欢了?换不换,您都那样的爱€€€€我们王上,倒没必要多此一举。

德福忙敛去笑,道:“没、没。”

秦诏气哼哼地将他撵出去了,临了还送了人一句:“心里不知盘算什么呢!本王知道,你惯是会护主的!”

燕珩道:“将人撵走,秦王也蛮横。”

秦诏抬眼看他,露出笑……

眼见殿里只剩两人,那氛围越来越热。秦诏便解了外袍,胸口敞开一片……那眼神不自觉就往燕珩身上飘,直勾勾的。酒水吃下去,全成了热汗,一层比一层密,惹得水光沾满胸膛。

燕珩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帝王只好勾勾手,唤人坐近一点,那帕巾才擦拭了一点汗,就被人擒住手,压倒了。

被那两瓣染了酒光的唇勾住,秦诏越看越热€€€€索性心一横,吻下去了。白日里被人吻住,死了三天都没这样僵硬。这会儿又活过来了,那架势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热烈。

秦诏吃得急,凶猛,连人的唇都咬破了。

燕珩嘶声的空隙都没有,就被人压裹,将那口气儿又含住全吞下去了。

秦诏将人涎水舔的干净,连带着酒水香气,都乱滚在一起,越亲头皮越紧,尤其是,燕珩那手勾在他腰上,仿佛邀请似的……

忽然,他顿住动作。

燕珩捏着他的下巴,哼笑:“嗯?”

秦诏舔了舔唇,面露苦涩,不等燕珩再问,他就猛地坐直起身子来:“不、不行……我,我得走了。”

燕珩都没来得及再说出一句话,秦诏就又又又跑了。

这位帝王磨牙,被人拱起来的火迟迟消不下去,仿佛憋在腹部一样,燎得发烫,袍衣被勒住的地方也紧得厉害,分外难受。

“……”

他因气笑了,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那喉咙里滚过去的,是诧异,也是不解,更是对自己那威猛神姿的自我怀疑……

叫人惹得没心情。

燕珩连那顿饭都没吃下去。

那位是什么人?是连“唯一”和“吃醋”都需要靠着外力,姗姗慢悟出来的人。眼下,分明觉得秦诏不够爱他了。

他乃九国之上的天子,怎么会为了谁辗转反侧?为了谁吃醋?抑或为了谁纠结什么“爱不爱”的那等事?

燕珩冷哼,起身,拂袖转过帘幕去了。

€€€€都怪那混账。他心口堵得发紧,却仍没摸出一点端倪来,更不知道秦诏到底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夜色渐深,那靠在枕上沉思不眠的帝王,忽然出声唤德福:“将寡人的珠奁拿过来。”

德福乖乖端出来,却不知他要做什么。

只见燕珩打开珠奁,从最底下的夹层中摸出一块包装紧实的玉佩来。

德福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动作,耳边听见半句话:“秦诏诞辰,寡人在想……”

他惊诧地说不出话来€€€€那块玉,搁在那里,快二十年了,都没动过!难道要?……

此物,名“衔珠凤”,形制为凤凰,口中衔叼住一颗红玉珠。辉煌华奢,是此间难得的珍宝。但其特别之处,却不仅在其昂贵。

€€€€那是玉夫人的东西。

是她临终唯一剩下的,当年与燕正二人定信之物。

谓之,姣女扶桐,有凤凰栖。

如今,凤皇安栖?€€€€恐非梧桐不落。

德福不敢说话,只站在人旁边,等了好大一会儿。

但见燕珩就这样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一会儿,却又将那块玉放回去了。夜色琳琅,帝王幽然叹息:“兴许,并不合适。”

第113章 离忧患

收回那块玉的时候, 燕珩在想,他忽冷忽热的心性,未必不曾转移, 不然,何以总躲着自己?

纵算赤诚, 秦诏恳切相求的“唯一”,于他“心中所想”而言, 也实在过于沉重。然而, 他心中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却无人知晓了。

是夜,隔着沉落下去的灯火, 凤鸣宫仿佛陷下去一块寂静。

朦胧的曦光打下来,微风,朝露, 桂殿兰宫, 仿佛将人拖曳回漩涡。

燕珩隔着燕宫长阔的金色檐廊,愣住了。

他瞧见远处疾行而来一道威风的身影, 是那样的熟悉。

走来的那个人, 身高八尺, 挺阔之姿,因披着一身金甲,更显得虎背熊腰。

他仍同以前一样,瞧见燕珩的第一眼,便含着怜爱之色,扬声笑:“我儿,父王甚想你。”

不是燕正, 还能是谁?

燕珩怔怔地看着他近前,喉息里沙哑的声音,只挤出来一句问安:“父王。”

€€€€“我儿。如今,一切可好?”

燕珩想说话,却没答上来。

燕正便阔声笑,走近前来,捏了捏他的肩头:“我儿如今高大,更壮实了些,帝王丈夫,闯荡四海,正该这样!”

他又说:“今日本王无事,因甚想念我儿,特意到你宫里来。好久不曾与我儿下棋了,咱们父子二人厮杀一盘可好?”

燕珩只好点头。

棋盘布好之后,燕珩请他入座。当年许多回,他都赢得痛快,没赢一次,燕正仿佛比他还开心。

可此刻,他却不知道,那步棋,到底要怎么下才好。因而眼下,每落一个子儿,他的心就沉一分。

燕正仿佛发觉了,便笑话他:“珩儿,你心思总是那样重!岂不知要杀,便杀个痛快,磨磨蹭蹭做什么?难道还怕伤了本王的面子不成?”

燕珩犹豫了片刻,仍旧落子留情。

燕正便吃他的棋子,笑道:“你这样的心软,谁都顾念,早晚要吃亏。本王给你留下的八国王君,都丢了胆子和骨气,你只要大胆去杀,保管没一个敢反抗的€€€€我儿,他们懦弱,窝囊。”

那声音仿佛叮嘱,沉重而粗粝:“父王打了多少的仗?此生,就只有这样一个心愿!你定要杀了他们,做一世天子!咱们大燕,必将在你的手中,筑九鼎而归一。我的儿,这举天之下,只能有一位天子,那就是你。”

燕珩哑声道:“父王,你……你为何不杀了他们,自己称王。”

€€€€“哈哈哈哈!”燕正大笑,可望向他的视线却无比慈爱,那坦荡的杀意之中,藏得全是孺慕之情:“我的傻珩儿,你还不明白吗?那是父王留给你的千古英名!”

“本王甘为斧钺,我儿,却要做那万古唯一的天子!自此以后,千秋万代,必将传颂我儿之名,周朝八百年,将为我大燕所取代€€€€珩儿,只有你。”他说着,又露出一点顽皮似的笑,捡了燕珩两颗棋子吃。口中道:“父王已经老了,打不动了。你瞧,每次都输给你,我儿,你是谁?”

燕珩仿佛困惑:“我是谁?”

燕正笃定:“天子!你是我大燕朝的天子。”他说着,示意燕珩去看外面被曦光照耀的辉煌宫殿,穹顶叠在苍茫天幕之下,朝远处无限绵延去……

“我燕正,穷极一生,征战四海,强攻八国,又大兴土木,背负罪名、恶名、暴君之名。任凭后世如何口诛笔伐,都不要紧,那是为了什么?”

“我为我儿造了举世最华奢的宫殿,那是天子该住的地方;又给我儿打服了九州四海,那是天子所管辖之处。凡北辰所照,皆天子之滨€€€€珩儿,你是天子。”

“罪在我,而功在你。珩儿,父王给你打的,不仅是江山,更是万万世英名。”

燕珩道:“父王,我……”

燕正笑着看他,那期待的眼光,仿佛有千万斤重,将帝国的兴衰并一十四个州国所有的命运,压在他的肩膀上,为那千秋万代的英明颂声,做陪衬。

那口气再自然不过:“我儿诞生之日,本王曾梦得九龙真身,烈烈而过,席间有天神降世。”

燕正抬手,摁住他才落子的手腕,将那个子挪到另一处位置,命令他吃了自己的棋:“万不要心软。珩儿,帝王,不该只有仁心。兴许,是那帮什么总将疾苦挂在嘴边的老腐朽将你带坏了。”

他说的是对弈,目光却深沉:“你要赢,怎么不杀本王?落子,该在关键处。”

你要杀一个帝王,杀一个足以诞育你生命的父,从他的肉身,长出更强壮的血肉。

燕珩便垂下眸去,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将那几个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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