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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40章

视线自此上移,打量的仔细。

瞧着两道嘴角都裂了,挂着红痕,渗出丝缕血丝,鼻梁斜斜地划破一道皮儿;就连颊肉都泛了红肿,添青的眼圈诙谐,双长而密的睫毛又遮出一片阴影来。

可怜,但分毫不影响那锋厉神容,仍好看的紧。

燕珩静坐,气定神闲,就这么瞧着他。

€€€€心道,吃点苦也好,省得日后与人争勇斗狠。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儿,仆子们便煮好了药汤,小心端到人面前。喂出去的汤勺被秦诏苦着脸避开€€€€他父王污蔑他爱吃苦,实际上他是半滴都不肯抿一口。

尤其是那肝胆不得劲儿,肋下又重击似的痛,连咳嗽都压不住,才躲了两下,身体就不住的虾似的弓起来。

“咳咳……咳……”

淅淅沥沥地、如檐上的雨水一般,自身骨里淌出颤抖来。

秦诏阖着眼,狠皱眉头,然而细碎的咳嗽声里,却然夹带着一句软软地“父王……”

心尖猛地一揪。

帝王犹自沉默,却蹙起了眉尖。

他那心疼,多少是有点藏不住了。

燕珩没养过孩子,竟不知这样大点儿的人,竟能玉琉璃似的脆弱和易碎,被光线与折影打碎成无数瓣……捧在手心里,都要万般小心。

那药汤洒在胸前,染了一片褐色。

燕珩拨手:“搁下吧€€€€再去煎一碗。”

仆从们称是,又退下去了。

德福轻声道:“王上,公子兴许是痛得厉害。这幅样子,软得扶不住,恐怕这样下去不行。小仆子们粗手笨脚,要不还是小的来吧?”

“不必。”

说罢,燕珩便靠在雕花柩栏,不容分说地伸手,将人捞进怀里辖制住了。他先是点了点人的鼻尖,后又捏了捏人的脸蛋€€€€直至强行将人唤醒。

秦诏微微睁眼,瞧见还是他父王。

他忙咧嘴,还不等递上个灿烂笑容,就先觉到痛,狠“嘶”了一声。

“父王……”

燕珩端着碗递到他嘴边,开口言简意赅、分外强势:“张嘴。”

秦诏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那药汤就顺势灌进来了。

“?”

“?”

德福睁大眼。

预料到的父慈子孝并未到来,却差点被他们王上这等辣手摧花的招数吓一跟头。

€€€€好么,秦诏被人强硬扣在怀里,硬是灌了个肚饱。

燕珩搁下碗,拿帕子与人擦干净嘴角。

他才要将人放平,秦诏那手颤颤巍巍地就挂上来了。

燕珩:……

德福:……

怎的比他们王上还不按常理出牌。

这俩人,倒般配€€€€做父子。

燕珩垂眸睨他,面无表情。

秦诏“嘶”得厉害,艰难皱起眉头来,连喘口气都挤得肺腑发紧,越是歇躺了一阵,越发浑身肌骨酸痛,连多余的力气都使不起来了。

秦诏嘟囔了一句:“父王……”

燕珩冷着脸、忍着心中杂陈的情绪,到底是缓缓抬高了手臂。他轻环住人,又用肩窝处抵住秦诏后脑勺,任人枕靠。

那声音柔和:“住嘴。”

听了这话,秦诏便老实儿住嘴,只用炙热的视线盯住他。

于是,燕珩微顿,又道:“闭眼。”

秦诏只好又阖上眼。

见人这么乖,窝在怀里不动弹,燕珩终于勾了勾唇,露出笑来。

大约是他身上幽香养神,才不过两刻钟,秦诏便没了动静儿,软在人怀里,瞧着是睡着了。

燕珩小心将秦诏放下。

静坐少顷,燕珩伸出指尖去,想去捏那肥嘟嘟的脸蛋€€€€可视线触及伤肿,到底是忍住了。那修长手指便打了个弯儿,自人鼻梁上轻刮了一下。

秦诏痒,皱了皱鼻尖。

燕珩失笑。

那场景温馨……

正在这节骨眼上,忽然打外头来了仆子,探头想通传。德福眼尖瞧见了,忙挥手压下去。

他退出殿来,轻声道:“何事慌张?公子才叫王上哄睡下,勿要打扰。”

小仆子忙道:“是司马大人,此刻正跪在金殿外,求见王上。”

德福细思量片刻,正要转身回禀,那高大身影已然站在了身后。

那位威厉睨视,扫了跪在殿外的扶桐宫诸众一眼,才道:“照顾好你们的主子,晚些时候,寡人再来看他。”

“还有,待煮好汤药,便伺候人吃下去€€€€若是不肯,便说是寡人的命令,违抗不遵,自多赏他几杖子。”

诸众忙答是,又恭敬行礼,目送他离开。

这司马求见燕珩,可不也是为了秦诏么!

自家儿子打坏了人,符定来请罪,自是应当的。

但他也无奈。

€€€€不是王上您不让停的么?

燕珩瞧着跪在外殿的人,气儿不打一处来。

他沉默良久,终也只撂下一句:“孩子们争强好胜,受伤也是难免的,司马不必放在心上。”

符定惊了惊:不罚?

燕珩睨了他一眼:“再有,符慎勇武,寡人甚慰,假以时日,必能承继父业,逐鹿四海,为大燕立下赫赫战功。”

“看起来,吾儿甚是喜欢他,便宣他……择日入宫吧。”

这两句倒是没错。

€€€€秦诏是挺喜欢他的。

€€€€符慎倒也逐鹿四海来着,但那场面,却未能如他所愿。

因这茬,秦诏与符慎,可谓是不打不相识。

两人打的这一架,虽让秦诏吃了痛,却也实打实的赚了便宜。要说怎么赚的便宜……旁人不清楚,秦诏自己,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原来……

方才,燕珩才离开扶桐宫,秦诏就“唰”得睁开了双眼。

他哑声唤人道:“德元,扶我起来。”

德元听见动静儿,忙殷勤地凑上前去,笑道:“哎哟,小祖宗呐,您可万不要再动了。才给王上哄住,疼得人心肝紧,这会儿要出什么岔子,可要我的小命儿呢!”

秦诏睨了他一眼:“好端端活着呢!”

“您这是要作什么?使唤小的们便是了。”话虽这样说,可德元仍依着他的意思,将人扶起来了。

秦诏强忍着伤痛,命令道:“将扶桐宫的大门关紧了,再与我备两桶冰水来。”

德元皱眉,生了困惑。

可仆子们如何能不依?这位是正盛宠的主子,虽年纪小,却十足的气派,那心肠通透,未有一件事不是自个儿拿主意的!

扶桐宫里,顿时热闹起来。

冰水将人泡足了时辰,连两唇都冻得发紫。

秦诏方才出了一身热汗,又狠淋了雨,本就激得身子不爽利。如今,重伤在身,刚吃汤药补足了热意€€€€虚弱中偏又浇足了冷,岂不是冻得哆嗦!

小仆子战战兢兢地问:“可您这样,必要害病的!”

秦诏自冰水中站起来,身形摇摇欲坠,面容却含着笑。

他调侃道:“我秦人,死生不惧€€€€丈夫是也,岂怕这点儿伤病?”

“今儿,我就是要……好好地害一场大病。记着,待我烧足了、烧热了,烧得糊涂了,便去请我父王来€€€€”

这回……怎么也要父王,狠狠地疼我一次。

第36章 郢吴虚

秦诏这一场大病来得急, 如山倒之势。

医师也发觉蹊跷,与人开了两幅药剂,堪堪折磨着人吞吃下去, 没大会儿,又全都吐了出来€€€€烧的那等糊涂, 连眼皮都皱起来了。

夜深,德元顶着细雨求见, 将才睡下的帝王又扰醒。

燕珩倦得很, 不悦道:“何事这样急?”

德福通传:“是德元来回禀,公子突然发起了烧来, 浑身火似的滚烫,已请了医师。可连吃两副药剂都不见效, 纵勉强吞吃一口也全都呕了出来……这节骨眼儿,大家都没了法子,请您示下。”

话里的深意压住, 说的好不严重!

浑身重伤, 若是疾热烧起来,死人也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米水汤药不进, 连医师都无有法子, 岂不是没了救头?!

燕珩忙坐起身来, 连那点困倦也顾不上了,只吃惊道:“方才寡人见他,精神头还足,才吃了汤药,怎的就烧成这样?€€€€德元这混账,少不得吓唬人,若是秦诏无事, 寡人必剥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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