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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30章

秦诏委屈巴巴地盯着人,终于坦诚:“虽有几分甜,但也不算好吃。”

燕珩嗬笑,自将帕子抵在人唇边,轻蹭了两下,模样带两分戏谑,“寡人才喂你,今日,不吃也得吃€€€€若是不吃,你且去打听打听,哪个不得挨两杖子。”

秦诏神色一紧。

€€€€坏了,他父王还真是说到做到。

这燕宫里,就没有他打不得的杖子。

“那……那我这便乖乖吃,只是……您、您慢一些喂。”

“挑三拣四。”

燕珩睨他,能喂你就不错了。

秦诏扶住他父王的手腕,顺着人的力气,慢腾腾地将汤匙凑近唇边,将汤药吞下去,苦得眉眼乱扭。

燕珩得了趣儿€€€€越看越好笑。

秦诏偷偷瞄了他一眼,吞着药问:“父王,我还有个请求,您能不能允我?”

“说来听听。”

“我挨了父王的打,身上也伤,心里也殇,除了吃药,也该好好补补,才是的。”

“哦?”

“不如,我明日同父王一起……用朝食可好?”他伏在人膝上,小声道,“父王允我这几天不去太承枢,我便有几日空闲,可以陪父王一起了。”

燕珩哼笑,道:“岂不知扶桐宫的份例白白浪费,为何偏去讨寡人的饭吃?”

秦诏昧着良心答:“您那儿的饭菜好吃,我最该长身体的时候,跟着父王多吃一些才好。日后,再有旁人欺负我,便也不怕。”

燕珩睨了他一眼,将最后一汤匙苦药填进他嘴里,“也罢,燕宫何曾缺你一口吃的。眼瞧着身子骨也重了几分,日后……便随寡人一同用朝食罢。”

秦诏犹豫了片刻,道:“父王……以后不用,只这几日。”

燕珩:“?”

天可怜见!

因他父王赖床,他不得已,才顾不上陪着一起吃朝食,便去上早课€€€€这九国五州,未曾有一位君王是这等的!

若他日日陪着人吃朝食,用完膳,那早课都散完了!

有的吃,但没学上。

秦诏可不傻。

但秦诏不敢说,他只得用露出外头的几根胖手指,去摩挲他父王的手背,讨好似的笑,“父王,我自然是万分愿意的。可是怕叨扰您,故而,只能偶尔才去。”

燕珩搁下碗,睨他,神容似笑非笑:“罢了,随你€€€€寡人难道还请你来吃不成?”

秦诏嘿嘿笑。

“休要讨骄。”燕珩道,“如今多吃些,待下次春宴再碰上燕枞,不要叫人欺负了去才好。”

“啊?”秦诏凑在人跟前儿,神情分明在闹:为何又召他入宫?

燕珩失笑,“逗你的。”

秦诏露出笑,不知死活地往他父王怀里扑,叫人掐住后颈挟制住了。

燕珩挑眉,宠溺大过愠怒。

“得寸进尺。”

第27章 步屏营

不过, 得寸进尺自然有好处。

那一日,秦诏也从他父王身上得了宠,心底喜不自禁€€€€虽然那是一顿狠打换来的。总之, 燕枞讨人欢心,但他也不差。至少, 没旁人想的那样蠢钝。

德福笑眯眯地候在殿外,心说他们王上年纪虽轻, 却愈发有慈父风范了。

至于燕枞么。

燕珩确实没召他入宫, 但却请了平津侯入宫。曲水流觞,附庸风雅, 并几位公子的族人,也算是安抚。

将至五月, 薄衫轻,细汗消盈。

宴会布在园中,众彩缤纷, 清风徐徐。光影正好, 自有酒液一滚,酣畅下肚。桌案延伸出去, 泛香的炙烤鹿腿、肉脍浇浓汁;再有鲜味一道, 珠光细磷落了海珠, 金杯残酒,衬着脆瓜瓤。

燕珩在一众士大夫眼皮子底下,将秦诏唤到面前来。

那句嘱咐淡淡地,含着一抹笑,“吾儿,与寡人斟酒。”

交谈的声响又压低了几分,诸众默不作声看着, 面上虽挂住笑,然而心底却直打鼓:不知道他们王上怎么就相中了这小儿。

因此,众多目光打在秦诏脸上,带着复杂的审视,而后又交错开,像是雷声骤响前掠过的光,不知要闷个什么响主意。

秦诏权当未曾察觉,只乖乖与人斟酒,“父王,您请。”

斟酒罢,他又与人以玉箸分食鲜味,将鱼刺一点点挑开,再将细嫩肉片递到人盘中。

微妙的气氛中,秦诏仰着脸去瞧燕珩,只盯着那两瓣藕色的唇微抿,含了鱼肉在口中,而后是喉结滚动,拉开一道漂亮颈线。

秦诏莫名羡慕那块鱼肉。

€€€€只恨不得也在人唇边滚一遭。

燕珩忽然侧脸,凤眸扫视过来。

秦诏微怔,忙垂下头去。幸好他父王不曾计较,只又与座下大夫们寒暄客套,他才觉得躲过去一劫。

然而那耳朵支棱起来,很快就炸响了几个突兀的词儿。

“秀女在宫,当行大选。”

秦诏抬起头来,去瞧说话的人,正是平津候。他先是告罪了一杯酒,方才道,“老臣明白王上苦心,也正是如此,为我大燕,您也该将子嗣之事放在心中。”

“如今秀女在宫已足三年,照着规矩,当行大选,如此以来,方能使西宫平,东宫定,令我大燕基业渊长。”

燕珩并未拒绝,唤了礼官问话,“秀女入宫可足三年?”

礼官忙道,“及至上个月,已足三年。”

按照大燕规矩,各家闺秀拜过玉兰、呈上父兄名贴后,方才选过三轮入宫教养。待规矩、礼法、学问与女红各处都分明,才行大选€€€€早先帝王不拘,或是三月、至多半年即可。

偏他们王上讲规矩。

为缅怀先王、清孝三年方才肯大选。因这一来二去,便耽搁到如今,也不免诸臣子心焦,那女儿家的青春美丽,可耽误不得。

现今座下,便有好几位,都等着做王上的“岳丈”呢。

燕珩道,“既如此,那就吩咐人去着手安排罢。”

公孙渊补了句话道,“王上,燕宫大选,八国五州素来是要送美人至燕宫的。早先,春鸢宴时,便有卫、€€、吴、秦国已遣了一批过来……”

那话没说全。

燕珩挑眉,看了德福一眼。

德福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接上话。

€€€€小的冤枉啊,是您让撵到偏宫的。

“既如此,那一同安排便是。”燕珩嘱咐了句,“身份、家世可都查验清楚了?”

公孙渊忙道:“是,已经查验清楚,身世清白,相貌皎然,并无可疑。”他瞧了瞧燕王,又道,“各国秀女查验,乃经相宜之手,若是王上恩准,此事,可由他辅助大人们操办。”

燕珩只饮酒,波澜不惊:“这等事不必铺排。”

一个陌生的名字引不起帝王的注意,连这样顺理成章的举荐都拒绝了。公孙渊忍不住想叹气,相宜老兄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这命……

秦诏忽然出声儿搭茬:“父王,是接我来燕宫的相宜先生吗?”

燕珩顿住,微扬下巴,“可是他?”

公孙渊赶忙补上这话,“正是,王上。当初去秦宫请公子的舌人,正是相宜。”

“相宜先生办事体贴,想来替父王大选忙碌,必能妥善。”秦诏笑眯眯地给人斟酒,佯作无意道:“说起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父王,我还欠相宜先生三个铜板呢。”

燕珩应声,“哦?”

“那日停歇在驿站吃饭,因没带够银两,便是相宜先生替我付的。”秦诏道,“若是父王不许他来宫里,秦诏可否托公孙大人,帮我代为转交?”

燕珩轻笑,“区区三个铜板。罢了,公孙渊。叫这……”

公孙渊忙提醒道:“相宜。”

“嗯,叫这相宜着手操办吧。”燕珩道,“他既熟悉,便擢个百司……”他顿了顿,见秦诏歪着头瞧自己,便改了口,“擢个小尹也好,左右宫里的事情也好活动。”

公孙渊忙喜道:“谢过王上。”

燕珩轻哼笑,“若谢,合该谢这小儿罢。”

秦诏眉眼一弯,凑前去给人递酒杯,“乃是父王的恩情。分明是父王体恤人才,知人善用€€€€哪里跟我有关系。”

燕珩把玩酒盏,漫不经心地应道:“你既知恩图报,提起这茬,寡人也算成你之善。”

€€€€没办法,作父王的,总该以身作则么。

底下人又说些旁的,与人赞叹帝王风范,又品评各家闺秀,推荐起来。秦诏听得指头蜷紧,克制的挂着笑容,只好再去倒酒。

“听闻卫女娇柔,风貌绰约,乃有福气侍奉王上……”

燕珩知他所说是卫家女儿,名卫栖,乃是燕国有名的美人,三年前进献入宫,大约有几分印象。然而不等他开口,却有秦诏会错了意。

他不知卫栖,只知卫宴。

卫宴所托在耳,他不得已,开了口:

“父王,您尝尝这块鹿腿。”

说罢,再度将燕珩的酒杯斟满、殷勤的布菜,还往前跟前儿跪近了几分,体贴的将人袖袍捋在怀里。

他此刻,只恨自个儿不是美人。

若不然,必要“身先士卒”,替卫女倒在他父王怀里了。

燕珩:……

那声息带着调侃,“你这小儿,酒倒得这样急,岂不是要寡人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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