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解药?你等不了几天了吧?”
沈厌卿依然笑意盈盈,好像生死都不算什么大事:
“怕什么呢。事情都快布置好了,自会顺势成局,有我没我却又有什么区别?”
“咄!捡吉利的说!”
沈厌卿不理会姚伏紧皱的眉头,接着道:
“倒是师弟宝剑多年不曾出鞘,一出手便是如此风光,实在让人安心。”
他转头,看见俩小孩正站在墙边窃窃私语。
杨小侯爷比比划划,动作很大,似乎还做出些“咻咻咻”的拟声,模仿抛掷暗器的动作;
宁蕖则揣着手,努力维持矜持,还是压不住眼里放光,不住地点着头。
都是未及冠的年纪,谁听了这样的飒爽侠行能不动心呢!
沈厌卿指给姚伏,示意他看看。姚伏扭开头,全当是在臊自己。
“……他说没办法捎这么个大活人进宫,我也有意给你看看,免着你怀疑我中间动手脚。”
“就把你折腾来了。”
“没别的事,你回去好生养着吧,记得遣人来把这玩意抬走。”
“哦,还有审他的记录,我写了点。”
姚伏回身从桌上抓过一摞纸,看那上面血迹太多,到底还是没忍心往打扮得神人一般的沈少傅怀里塞。
杨小侯爷还真是个不读书的,打死也不肯写一个字,弄的他只能边上刑边自己写。
要是真让对方拜了师,不知道收的是个徒弟还是个祖宗。
“提及文州时他神色变了,但不敢说,想是有事情埋着。”
姚太从折了折,找张新纸包起来扔回桌上。
“沈殊我见了,跟你似的。”
明明没血缘,沈家家主却意外地和沈少傅处处相似,奇也怪哉。
“看着就让人糟心……”
沈厌卿忽略掉这句毫无礼貌可言的话,双手搭在身前,微微颔首,一副沉静端庄的做派:
“这样或会更像些?”
“……”
“€€€€我提点过她几句,有一阵见面多,她学到了也是正常。”
聪明人学东西都快,因为眼睛好用,身体眉眼也都听使唤。
他遣宁蕖去给风采青送笔,为的也是宁蕖进来看着越来约有他自己的影子了。
姚伏不爱听他这些胡诌,事情都交代完了,就催他快走。
又扯住对他满眼好奇崇拜的宁蕖,冷声道:
“小心伺候些,稳稳当当给你主子搀回去,不要讹上我。”
沈厌卿对他再信任,他也惹不起背后给帝师撑腰的皇帝。一念及此,就还是得千小心万小心。
旁的不知道。帝师要是真死这了,小皇帝一定会派人玩他的命来。
……
杨驻景送客离开,又欢快回到小院,蹲着看地上那人。
创口被酒洗的发白,肉往外翻,涨得粉红粉红的。
姚伏理着记录,不看他,他也不恼,高高兴兴搭话:
“真不行么?姚先生,我是真想学€€€€”
“帝师也会,你去问他。”
“那能见着几回!帝师住在宫里,我可不能常去……”
小侯爷凑近了些,摇摇他的腿,仰头看着他,不住眨眼。
侯府的继承人,那样好的前程和身份,却蹲在他旁边这副可怜眼神,任是谁也撑不住。
姚伏重重叹了一口气,杨驻景以为他要答应,一喜,却又听他说:
“听说过你根骨好,照理来说,是不该不惜才的。”
“但€€€€”
“你也都看见了。我从前是姜十佩的人,现在被招揽来,是外人。”
“看着是什么都捏在手里;”
“可实际上,过的也都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
若是到了飞鸟尽良弓藏的时候,再拖着自己的新徒弟下水,那杨府的世子也许就要换人了。
姚伏虽然嘴上不留情面,可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所以……”
“不会啊。”
杨驻景打断他,照旧蹲在地上,抱着膝盖。
动作委屈了些,说的话却很吓人:
“€€€€我家不也是一样的吗?”
第70章
沈厌卿做了不好的梦。
梦里他像一块柔软的脂膏, 被摊开,被刮平,被聚拢, 被揉匀。
有火慢慢烤着他,有水从他身体里渗出来;
油珠儿一样, 腻腻的, 亮亮的。
分开了, 就又聚到一起。
他又梦到花,梦到露水。
花开的太过了,花瓣都向外折出去。
花蕊澄黄, 栖在片片紫红当中,艳得让人心惊。
有云,有雾,有雨。
丝丝缕缕笼着,无声无息飘着。
在他意识到以前, 早就将他的一切都浸透了。
……
沈厌卿猝然惊醒,捉住那支伸向自己的手。
他猛地弹起,克服着一阵天旋地转下的头晕,将对方牢牢制住,压在身下。
他这些天来身上缺劲,又头痛欲裂,耳畔嗡鸣;
此时每根筋都绷直了也榨不出多少力气,压制得十分勉强, 好在对方并没有任何反抗之举。
……对方没有反抗?
沈厌卿凝一凝神, 就看见了姜孚那双无辜的眼睛。
“…………”
姜孚的表情平静的很, 好像半夜突然被自己的老师压在床上是一件无比正常,人人都可能会经历的事。
“看您好像做了不太舒服的梦……”
他小声解释自己刚才拍人的举动。
沈厌卿手一松, 摇摇晃晃往旁边倒去,被姜孚伸手一垫,安安稳稳躺回床上。
“……是臣冒犯了。”
他有点艰难地开口。
不单是为了方才的举动;
更是因为刚才肢体摩擦间,他察觉到二人身体都起了些异常反应……
梦中的几幕场景又从他眼前晃过,迷迷蒙蒙,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此身所在。
沈帝师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缩起来,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去了。
虽然这样也是冠冕堂皇的遮掩,但总归聊胜于无,能让他这张老脸得些缓和的时间。
卷到一半,又怕姜孚着凉,回过身拨回去些。
身后一阵€€€€€€€€,应当是姜孚起了身。
小皇帝替他轻轻理了理被角:
“老师盖吧。我去再抱一床来就是了。”
沈厌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窝在被子里闷闷“嗯”了一声。
他听见学生下床去的声音,听见新被子被抱上床,暄软地被铺开的声音。
他等着等着,也不敢转过身去看人,就这么等着。
蚕丝卷着他,让他恍恍惚惚以为自己也是只蚕;
安静着安静着,最后竟就这么重新睡着了。
……
次日是个明媚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