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第98章

“还没找到解药?你等不了几天了吧?”

沈厌卿依然笑意盈盈,好像生死都不算什么大事:

“怕什么呢。事情都快布置好了,自会顺势成局,有我没我却又有什么区别?”

“咄!捡吉利的说!”

沈厌卿不理会姚伏紧皱的眉头,接着道:

“倒是师弟宝剑多年不曾出鞘,一出手便是如此风光,实在让人安心。”

他转头,看见俩小孩正站在墙边窃窃私语。

杨小侯爷比比划划,动作很大,似乎还做出些“咻咻咻”的拟声,模仿抛掷暗器的动作;

宁蕖则揣着手,努力维持矜持,还是压不住眼里放光,不住地点着头。

都是未及冠的年纪,谁听了这样的飒爽侠行能不动心呢!

沈厌卿指给姚伏,示意他看看。姚伏扭开头,全当是在臊自己。

“……他说没办法捎这么个大活人进宫,我也有意给你看看,免着你怀疑我中间动手脚。”

“就把你折腾来了。”

“没别的事,你回去好生养着吧,记得遣人来把这玩意抬走。”

“哦,还有审他的记录,我写了点。”

姚伏回身从桌上抓过一摞纸,看那上面血迹太多,到底还是没忍心往打扮得神人一般的沈少傅怀里塞。

杨小侯爷还真是个不读书的,打死也不肯写一个字,弄的他只能边上刑边自己写。

要是真让对方拜了师,不知道收的是个徒弟还是个祖宗。

“提及文州时他神色变了,但不敢说,想是有事情埋着。”

姚太从折了折,找张新纸包起来扔回桌上。

“沈殊我见了,跟你似的。”

明明没血缘,沈家家主却意外地和沈少傅处处相似,奇也怪哉。

“看着就让人糟心……”

沈厌卿忽略掉这句毫无礼貌可言的话,双手搭在身前,微微颔首,一副沉静端庄的做派:

“这样或会更像些?”

“……”

“€€€€我提点过她几句,有一阵见面多,她学到了也是正常。”

聪明人学东西都快,因为眼睛好用,身体眉眼也都听使唤。

他遣宁蕖去给风采青送笔,为的也是宁蕖进来看着越来约有他自己的影子了。

姚伏不爱听他这些胡诌,事情都交代完了,就催他快走。

又扯住对他满眼好奇崇拜的宁蕖,冷声道:

“小心伺候些,稳稳当当给你主子搀回去,不要讹上我。”

沈厌卿对他再信任,他也惹不起背后给帝师撑腰的皇帝。一念及此,就还是得千小心万小心。

旁的不知道。帝师要是真死这了,小皇帝一定会派人玩他的命来。

……

杨驻景送客离开,又欢快回到小院,蹲着看地上那人。

创口被酒洗的发白,肉往外翻,涨得粉红粉红的。

姚伏理着记录,不看他,他也不恼,高高兴兴搭话:

“真不行么?姚先生,我是真想学€€€€”

“帝师也会,你去问他。”

“那能见着几回!帝师住在宫里,我可不能常去……”

小侯爷凑近了些,摇摇他的腿,仰头看着他,不住眨眼。

侯府的继承人,那样好的前程和身份,却蹲在他旁边这副可怜眼神,任是谁也撑不住。

姚伏重重叹了一口气,杨驻景以为他要答应,一喜,却又听他说:

“听说过你根骨好,照理来说,是不该不惜才的。”

“但€€€€”

“你也都看见了。我从前是姜十佩的人,现在被招揽来,是外人。”

“看着是什么都捏在手里;”

“可实际上,过的也都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

若是到了飞鸟尽良弓藏的时候,再拖着自己的新徒弟下水,那杨府的世子也许就要换人了。

姚伏虽然嘴上不留情面,可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所以……”

“不会啊。”

杨驻景打断他,照旧蹲在地上,抱着膝盖。

动作委屈了些,说的话却很吓人:

“€€€€我家不也是一样的吗?”

第70章

沈厌卿做了不好的梦。

梦里他像一块柔软的脂膏, 被摊开,被刮平,被聚拢, 被揉匀。

有火慢慢烤着他,有水从他身体里渗出来;

油珠儿一样, 腻腻的, 亮亮的。

分开了, 就又聚到一起。

他又梦到花,梦到露水。

花开的太过了,花瓣都向外折出去。

花蕊澄黄, 栖在片片紫红当中,艳得让人心惊。

有云,有雾,有雨。

丝丝缕缕笼着,无声无息飘着。

在他意识到以前, 早就将他的一切都浸透了。

……

沈厌卿猝然惊醒,捉住那支伸向自己的手。

他猛地弹起,克服着一阵天旋地转下的头晕,将对方牢牢制住,压在身下。

他这些天来身上缺劲,又头痛欲裂,耳畔嗡鸣;

此时每根筋都绷直了也榨不出多少力气,压制得十分勉强, 好在对方并没有任何反抗之举。

……对方没有反抗?

沈厌卿凝一凝神, 就看见了姜孚那双无辜的眼睛。

“…………”

姜孚的表情平静的很, 好像半夜突然被自己的老师压在床上是一件无比正常,人人都可能会经历的事。

“看您好像做了不太舒服的梦……”

他小声解释自己刚才拍人的举动。

沈厌卿手一松, 摇摇晃晃往旁边倒去,被姜孚伸手一垫,安安稳稳躺回床上。

“……是臣冒犯了。”

他有点艰难地开口。

不单是为了方才的举动;

更是因为刚才肢体摩擦间,他察觉到二人身体都起了些异常反应……

梦中的几幕场景又从他眼前晃过,迷迷蒙蒙,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此身所在。

沈帝师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缩起来,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去了。

虽然这样也是冠冕堂皇的遮掩,但总归聊胜于无,能让他这张老脸得些缓和的时间。

卷到一半,又怕姜孚着凉,回过身拨回去些。

身后一阵€€€€€€€€,应当是姜孚起了身。

小皇帝替他轻轻理了理被角:

“老师盖吧。我去再抱一床来就是了。”

沈厌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窝在被子里闷闷“嗯”了一声。

他听见学生下床去的声音,听见新被子被抱上床,暄软地被铺开的声音。

他等着等着,也不敢转过身去看人,就这么等着。

蚕丝卷着他,让他恍恍惚惚以为自己也是只蚕;

安静着安静着,最后竟就这么重新睡着了。

……

次日是个明媚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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