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谟把茶放到他面前,想了想,“全炸光了?”
“没,四分五裂,我收集起来了,一会儿别让兄弟俩看见,悄悄埋了。”
沈越冥喝茶,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
“其实我们这种笨孩子,如果在童年能遇到一个好老师,那未来也是有很多可能的。”
他幽幽叹了口气,“每到这种失败的夜晚,我就会想起我师父……他当年怎么不多教我一点,让我长大后这么狼狈。”
萨谟闻言,把茶壶放到桌上,问:“怎么了,魔皇大人童年没遇到一个好老师?”
他放茶壶的声音很响,沈越冥偏过头,摆摆手。
“哎,不说了,他也不容易,一个人给我又当娘又当爹,又当师父又当哥,能把我拉扯大就很不错了,就不苛求他了。”
“炸坏的枪在哪?我去看看。”
“萨谟兄还懂枪?”
“我们神仙什么都懂。”萨谟抓住他的肩,身形一闪,两人便出现在了还冒着烟的煅器房前。
沈越冥向前一步挡住他,“别进去了吧,萨谟兄,我嫌丢人,连带我师父也丢人。”
萨谟已经撞开他,推门进去了。
爆炸的罪魁祸首是地上一个微型小火炉,此刻正俏皮地往外滋滋冒火花,不远处的煅器台上,躺着两把崭新锃亮,锻造完美的长枪。
沈越冥倚在门框上,背对屋外月光,看着他笑,“刚才骗你的,我是不聪明,但是很幸运,童年有个好老师。”
“师兄,”他向前一步,张开手臂,做出拥抱的准备,“好久不——???”
地上那个小火炉猛地朝他飞来,他紧急后撤,护住了魔皇大人这张脸蛋。
紧接着,煅器台上两把兵器飞来,谢春泽和他一人抓了一把,在月下相击。
两个人,在异乡,同时用着两具不属于自己的壳子相认,特别傻缺。
但如果是用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武器,来一场男人间的决斗,就会显得特别热血
——并没有。
谢春泽不跟他打,只试了试两把枪的韧度。
沈越冥冷笑,“看不起我?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谢春泽将那两把枪归位,“反正别跟人说是我。”
“晚了,你是我师父,落仙洲人尽皆知。”
“我是你师兄。”
“没事。我还传过谣,说你是我爹,后来落仙洲就出现了你跟我娘的话本子。”
“……”
“美艳匪首和凶猛小狼狗……”
谢春泽终于破功,三招把他撂倒,压低声音说:“你爹现在是个惹不起的人物,谨言慎行,别把我往火坑里推。”
沈越冥跟爹不是很熟,对他怎么功成名就也不感兴趣,他只知道师兄以前最不怕的就是火坑。
两人坐在屋顶聊天。
“师兄,关于这个世界,或者说这本书,你能给我透多少底?”
“现在知道慌了?要回家还来得及。”
“我慌什么?我不回家。我回家了凌无朝怎么办?”
“一本书里的角色,没了那几行字,他跟你有关系吗?”
“我跟他都认识这么久了……”沈越冥被他气到了,扭过头不跟他脸对脸,寒声道,“你对兄弟情一无所知!”
他终于换来了谢春泽今晚第一声笑。
沈越冥又问他,“你能不能跟我透露点什么?比如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或者《魔皇》的作者是谁?等我抓到他,就把他片成肉片下火锅。”
谢春泽反问,“你能不能听我的,别管这些,现在就回家?”
这就说明没得谈了。
沈越冥张嘴又要说些“我不走”“好兄弟”之类的话。
谢春泽让他闭上嘴。
沈越冥还不能跟师兄甩脸,他还有件重要的事要麻烦谢春泽。
“师兄,我的身体……”
“你的身体……”
两人同时开口,沈越冥住嘴,等着他说。
谢春泽起身,“等我消息吧。”
“那你尽快。”
谢春泽垂眼,看着魔皇这张脸,欲言又止,最终说:“你也不用这么急。”
沈越冥急得很,比起双魂一体,还是跟话本里的好哥们儿面对面更让他有真实感。
他在最后问谢春泽,有没有什么锦囊妙计,能给他泄露点天机。
谢春泽望着天想了一会儿,跟他说,“随心就行。”
-
弑神殿只有一间卧房住人,深夜还亮着灯。
凌无朝坐在桌前画像,黑色小人在魂海念叨“随心”二字,试图参透。
自己参不透,他又问凌无朝:“你说师兄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深意?”
凌无朝已经随心地画出了男人的下半张脸,停笔,“我觉得没有。”
“哦,你画完了吗?”
“有些累,”凌无朝说,“想休息。”
沈越冥冷哼道:“我看你是恋爱脑犯了,想包庇他。”
凌无朝解了衣衫上榻,夜里他和沈越冥总是交换身体的主导权,今天你睡床,明天我睡床,神魂依偎在一起,也算同榻而眠。
“睡觉了?”黑色小人问。
“没有,睡不着。”
“在想他?”
“嗯。”
黑色小人被他的坦率气到,在魂海冷笑,“你倒是敢承认,我问你,是不是故意拖拖拉拉不画出他,不让我发通缉令?”
凌无朝将脸埋进被子里,一缕神魂飘去,在魂海中轻轻拥住沈越冥,回道:“不是。”
他的神魂一直温柔和顺,蹭到身上滑润,和它们接触,黑色小人总是很舒服。
可不管话本里还是话本外,凌无朝的恋爱脑都是他心头大忌,作为真正的好兄弟,他才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示好就放任凌无朝越陷越深。
于是黑色小人扛起躺椅,哼哧哼哧挪到魂海一个角落。
然后把躺椅放倒,用躺置的椅子和墙角组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整个小人躺进去,再分散出自己的神魂把剩余空间占满,完全拒绝那缕来示好的神魂,用实际行动告诉凌无朝——
哥们儿的心比铁还硬,跟我撒娇,屁用没有。
半夜,黑色小人呼呼大睡,凌无朝的神魂挤不进去,只能环绕在躺椅外面。
忽然,黑色小人睡梦中翻了个身,一脚蹬出去。
躺椅被蹬开,神魂试探着想过去,刚碰到他,就被黑色小人短臂一揽,带进了怀里。
梦里总会随心而动,似乎是终于睡得安稳了,黑色小人拿脸蹭了蹭那缕抱起来很舒服的神魂。
小白鸟从外面游玩归来,顶开窗户,跳进自己窝里。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打到榻上,独眠的魔皇已经睡熟,像是梦里得了怀抱。
风吹起桌上的画纸,又轻轻放下,六百年不曾相拥,那张脸的轮廓早在脑海里描摹过千百遍,这样近在咫尺,画出的每一笔都让人更加期待相见。
想要牵手。
想要拥抱,亲吻,缠绵。
至于现在……
神魂相依偎,也算同榻而眠。
第17章
太阳还没出来,凌晨的繁州城内已经聚满了人。
前天半夜,池篝村突发地震,伴着大水,伤亡惨重,村子里二百多户人家,一千余人无家可归。
仍有很多人被困,不少过路的修者自发来支援。
湍急的水流中,一年轻仙修轻踩水面,抱起一个溺水的小童,没注意到小童倏然惊恐的眼神。
在她的视线盲区,有棵大树即将倾倒,一条魔尾及时甩来,抵挡住断裂的树木,岸上魔修喊道:“快上来!”
仙修抱着小童安全上岸后点头,“多谢。”
魔修摆摆尾巴,“不谢,多注意。”
魔域离繁州城很近,刚出事,不少魔修就迅速赶了过来,仙修抹了把脸上的水,“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魔修跳上树,朝不远处一个呼救的身影掠身而去,“咱们觉醒了灵田,本就更厉害,碰到天灾总该派上些用处。”
另一个魔修路过,插话道:“是啊,咱们又不是只会打架!”
地震导致大河泄堤,殃及村落,大量沙袋被搬运过来堆积,堵住了决堤的水。
堵水的众人累得瘫坐在地上休息,没歇一会儿就爬起来去后方帮忙,分发救灾物资。
邱竹歌在堤坝处守了好几天,用魔气加固好最后一处漏水的缺口,她把自己泡了脏水的衣裙一撩,在石头上坐下,拍着胸口庆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