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陆白屿第二天没有按时下楼。
他本来是作息极其稳定的人,不管什么情况都是五点半起,特别是今天陆震霆还在家。
今天早上六点,陆嘉和的事情还挂在热搜上,速达并不打算把热度降下去。秦如霜心疼着把他送医免得真把膝盖弄坏,转过头却还要和陆震霆商量正事,怎么样,工作还是要接着做。
“这件事白屿和我说他会处理,”陆震霆道,“他人呢?”
管家去叫了。他还没敲门,陆白屿就走出来了,脸色比昨天看起来还要惨白。
管家叫他,他并没有答应,只是往前走。
陆白屿一晚上都头疼欲裂,连带着背上的伤口都是火烧一样的疼痛,总算把这所有碎片化的画面都联系了起来。
不是幻觉,他和汀州有过上一世。
这件事汀州应该是知道的,这样的话,他那时候突然提了分手就可以解释了。
仔细想,算不上突然。自己他因为太忙习惯性忽略汀州的做法,在很久之前就这样了,压到一个时间点总是会爆发的。
但经过这件事之后,他费了一些时间和精力获得原谅,竟就这样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恋人。
姜汀州是一个极其上进的人,只要他坚定了目标,不管是打败姜柚,还是光明正大和陆白屿在一起这种别人看来不可能的目标,他全部都会努力做到。
他也确实聪明,生意场上的事情往往一点就透,哪怕后来陆运的文件摆在他面前,他也能说出言之有物的东西来。
到后来,甚至严格如陆震霆,他的态度都有所软化,这所有事情都应该很顺利才对。
但后来发生了什么?
陆白屿真的很想弄清楚,他只看到一点,姜汀州的右手鲜血模糊,他没有看任何人,只茫然看着虚空,道:“我再做不了厨师了。我还剩下什么呢?”
在那之后,陆白屿只感觉头疼欲裂,好像触碰到一点就觉得钻心的疼。
现在的他其实并没有听管家在说什么,只是依靠着生物钟的本能,机械地往前走了几步,脑子里想的事情和身体像是分开的。
但他还没有走几步,就骤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向前栽去。
刚刚看着陆嘉和晕倒送医毫无表情的陆震霆明显吓了一跳,他过去接住了人,却听见他在喃喃念着什么人的名字。
陆震霆没听清,问:“什么?”
秦如霜却听清楚了,她知道是姜汀州,但她没说,咬牙道:“叫医生过来!”
今天早上的姜汀州倒是起得比他平时晚了一些,而且他起来的时候心情不错。
他总算不是雷打不动的五点三十分起了,睡到五点五十才睁眼的,虽然离他计划的稳定的睡眠时间还有一些差距,但比之前好。
有进步就是好事!
姜汀州照常洗漱,他今天还轻声哼着歌,起床之后还看了看手机里的消息。
昨天下午,糖厂那边的彭经理也来了一趟,谈的是改良过的红枣核桃软糖的事情,姜汀州提出的要求和流程也和上午差不多,所以也没有花掉他多少时间。
他一边给院子里的菜地浇水,一边就把这件事谈妥了。
彭经理更是千恩万言谢高高兴兴地地走了,昨天晚上,还给姜汀州发了个视频,像是给他汇报工作。
以前糖厂面包厂生意都不好,上工的人都不多,没有单子,经常歇几天然后只发基本工资,但现在,所有人都来上工了,整个厂子看起来热火朝天的。
“姜老板,”彭经理给他拍了一下工厂的情况,哈哈大笑,“订单爆啦!我们今天加班做!”
他朝着工人们喊:“我给大家加班费!双倍的,月底还有奖金,大家放心,咱们厂子现在有!钱!啦!”
忙碌的工人们也在底下笑。
安小屏也给他发,正在创业的寝室四人现在下课后都在忙,各负责各自的事情,对着镜头跟他打招呼:“姜哥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的,等忙过这一阵,我们暑假和小屏回去看你。”
姜汀州当时的直播录屏很快被放了上来,之后又迅速更了几个花絮,是安小屏兢兢业业在操作。
他的网店已经放上了一个链接,标明“面包预定”,价格和姜汀州谈好的是一样的,邮费根据位置远近是不同的,刚放出来就是好几千份的预定。
一个月能赚不少钱,比以前多得多,大家都是普通家庭的人,谁能不努力呢?
所有人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姜汀州看得这些,出门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一些。
他准备去早市街吃早饭,已经有几天没来了,因为这几天邻居给了不少新鲜食材,实在不想浪费,所以他都自己做,先把这些吃完再说。
但他今天来看,觉得有些不一样了,人更多了,以前这么早的点还没有多少人的。
周丽芬的铺子刚开门,店里的人却基本已经坐满了,姜汀州知道她生意好,可他感到意外的是,铺子里还有两个他熟悉的身影。
“田阿姨,田叔叔?你们怎么在这里?”
是田荟的父母,两个人居然在灶台那边忙着,见到他惊喜地打了个招呼。
田家之前经营一家百货小铺,挣不了多少钱,但田叔叔手艺不错,姜汀州吃过,他做的饺子很好吃,面食也很不错,周丽芬的铺子新推出了酱拌面和酱拌素饺,姜汀州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发现客人点单点的最多的就是这两样。
手擀面条口感很好,这种做得很好的主食,和火腿酱更是绝配。
他没想到这两家人居然合伙了。
姜汀州之前就和周丽芬说过,仅有火腿酱,产品太单一,让她再想几个品类放在菜单上,后来她说找到了合适的合伙人,没想是,居然田家,怪不得前两天田荟神秘兮兮地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小姜你快坐,我给你上碗拌面,”忙碌的田阿姨看到他过来又惊又喜,“哎呀,本来想稳定下来就和你说。”
她一边擀面一边和姜汀州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际遇。现在她家和周丽芬合伙,打算再把旁边的铺子也租下来,两边各出力气,小吃店品类更加丰富,生意更好了,她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火腿酱拌面就已经上了桌,催着他快吃。
“我们这店子丽芬的火腿酱是招牌,她拿百分之50,我和老田是后来的,也出了些钱合伙,拿百分之40。”
姜汀州吃了一口面条,问:“那还有百分之10呢?”
“那是你的呀,”田阿姨道,“我们还在拟合同,正准备过两天和你商量呢。”
“昨天丽芬还找你,说之后的火腿再放几个月口味会发生变化,她怕味道会变,你不是说会帮她调吗?而且没你给的那十万块和后来做的一切,她撑不到现在的好日子。”
她是指卖掉手表的那十万块钱。
周丽芬靠着这缓过来了,跟姜汀州说她一定会还,但姜汀州没放在心上,本来也是拿陈副总的手表换的。
她一直记着这笔钱,也记得姜汀州帮自己的事情,想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本来也要还钱,不如直接给股份。
姜汀州:“……”
他摇头想要拒绝,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这铺子虽小,但生意好的情况下,一年挣个百来万都正常,日后的收益会比十万块多的多,他没必要去拿那一份,但不管田家还是周丽芬都很坚持。
“为什么觉得这和你无关?”周丽芬在旁边加了一句,“这所有事情一直就有你一份,倘若没有你,谁能想到我们还有今天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做着事,看着顾客进门,脸上自然而然地带着笑意,道:“快,里面坐。”
现在,锅上蒸腾着热气,面食和火腿酱的香味扑面而来,店里人声鼎沸,姜汀州坐在那里,呆愣愣地又吃了一口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的店主都认识他,不仅是周丽芬和田家,还有隔壁糖水店和豆花店的,特别是糖水店的,见姜汀州过来,还跑过来给他送了一碗芋头花生甜汤。
周丽芬当时生意爆的时候,她问过姜汀州不少经营上的事情,而且加品类的时候,她问过要不要加点糖水之类的,利润率会更高。
“没必要和隔壁抢这一点生意,你这里地方小,本来位置就不够,”姜汀州这么和她说,“你是新来的,早市街就这么一点地方,各家的品类其实都不冲突,你还能和别人商量,让你的顾客拎着东西去那里坐,大家生意都好。”
现在,整条街都欣欣向荣了起来,店主们关系和谐,来这里的顾客也体验好。
早市街现在可以热闹到晚上,姜汀州刚搬到这边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但渐渐的就变成这样了。
在他们的眼里,姜汀州确实就是在关键时刻出现的人。
在他出现之后,日子就变好过了。
姜汀州看着她们忙碌,吃着面条,喝着甜汤,还在发愣想着什么,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姜茉莉,妈妈的电话他还是会接的,不过说不了几句话。
不过他接起来之后,却听到了姜柚的声音。
尖利的、不再伪装的,倒是和上辈子最后几年变得疯魔的那个的姜柚很像。他这次栽了,疯得比较早也算能理解吧。
“你很得意吧,姜汀州,”姜柚道,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现在终于能压我一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有办法了?”
“你是挺有办法的,”姜汀州低头喝了一口甜汤,觉得芋头糯糯的,“你就是这么自己把自己玩死的。”
“我绝对不会死,”姜柚道,“我绝对不会跟你认输,你等着,我会上舌尖的。”
“你在导演组门口吊死也上不了。”
“姜!汀!州!”
再之后就是姜茉莉的声音,大概看他越来越疯,过去把手机拿了过来,慌慌张张说了几句“汀州你不要听他的你弟弟现在太激动了”,但是姜汀州却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是我弟弟。”
“其实姜柚对我一直这样,我们两个不可能和平相处,妈妈,你早就知道,只是你不敢承认。”
姜茉莉沉默了。
“不仅是你,我之前不敢承认你真的没那么爱我,”姜汀州道,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说话,“但确实是这样的。”
以前他没得对比,那一点爱就觉得珍贵,可许多事情就像食物一样,吃过好吃的,就知道什么是劣质的东西。
他终于把姜茉莉的电话也拉黑了。
光听这声音,就知道姜柚现在有多难受,整个姜家也必然因为这件事受到陆家的迁怒,反正是不大好过的,要倒大霉的。
姜汀州完全知道姜柚和姜家面临什么情况才会这样。
姜家之前已经和陆家说好了,如果舌尖的事情完成得好,下半年是计划好以陆嘉和的名义继续往姜氏注资继续扩店的,但这笔投资怕是悬了。可宫宴和香蕴半岛的扩张已经在做了,现在正是要钱的时候,这个时候怎么能断资金呢?
即使姜汀州已经离开姜家,但他太了解了这情况了,对付现在的姜柚也很容易,也就是推一把的事情,但是再做一回这种事情,让姜汀州觉得索然无味。
陆嘉和莫名其妙,姜柚更是意料以内。
现在回想起来,他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的目标就是打败姜柚,即使副总的事情被黑幕,但后来渐渐占据优势的时候是高兴的。
以前姜汀州觉得那种高兴应该就是自己人生的意义了,但现在一看,那似乎过于浅薄。
糖厂面包厂、安小屏的寝室,以及现在干得热火朝天的周丽芬和田家人,他们那种带着盼头、带着一种以后要过上好日子的高兴,是姜汀州几乎没有感受到的。
——之所以是几乎没有,他和陆白屿在一起的那一瞬确实是极度高兴的。
但那种情绪无法持续,之后为了这段感情,他时常很累,即使有高兴,也往往伴随着一种摇摇欲坠的恐惧。
为了抓稳这个人,他要付出更多,他要掏空全部的自己都还不足够。
但别人的这种高兴是可以维持很久的,是带着一种热烈的期盼的,甚至传递到他身上,现在所谓的这点“打败姜柚”而得到的情绪,还不如姜汀州被这些人感染到一半。
这正是姜汀州想不太清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