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持决然地说:“不可能,你想多了,不管我现在感情状态是什么样,只有一条,跟你没关系。”
“秋持,那个时候不是我想抛下你的。”他急切地解释,“当时……各种现实条件吧,我父母突然知道这件事,我不得不€€€€”
“直说吧。”陈秋持不耐烦地打断,“你现在来这儿找我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现在过得不错,我也还可以,月薪稳定在三到五万,如果你现在没有跟别人在一起,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我说过了,不可能。”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秋持,我当时是不太懂事€€€€”
“江玮,那阵子我一直都在找你,我在看守所连律师都不想见就只想见你,你一直不接电话,我什至跟我爸摊牌求他联系你,结果你直接换了号码,你知道我当时找你是想说什么吗?我想跟你说对不起,没办法好好陪你读完大学,我想说对不起,以后的路很难走,我不希望你经历这些,我想说对不起,请你忘了我重新开始新生活。但你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跑了,我当时对你有多少歉意,现在就有多反感。”
江玮急切地向前倾身:“我知道我让你很失望。是我的错,这些年一直想着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哦,那谢谢你,我过得很好。”
“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你肯定不会接受我的,没关系我给你时间。我现在知道你在哪了€€€€”
“不用了。希望你不要再来,我这个店,出了名的随心所欲,说休息就休息,你找不到我。”
“没必要因为我耽误生意。”
陈秋持无奈地笑:“这位先生,现在你对我来说只是个认识的人。至于生意,店是开着玩儿的,早就财务自由了,又不靠这个生活,耽误得起。”
江玮又说了一堆毫无用处的话,看着他的脸,陈秋持竟有一种不认识的感觉,所以也懒得听他说什么,拿出手机给聂逍发了一串数字。
“后门密码,以后可以直接从停车场上楼,不用绕正门。”
聂逍从二楼向外看,笑得和春光一样明亮,回复道:“这算是家属通道么?”
“是。”
“那以后我暗度陈仓就方便多了,说不定会半夜悄悄摸进你房间,你小心一点儿。”
陈秋持看着这行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江玮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概也明白,属于他的那扇门,彻底打不开了。
当晚,聂逍发了一张俞湾的夜景照片。镜头从河对岸取景,整条老街都已沉入夜色,唯独陈秋持的窗前还亮着暖黄的灯光,窗帘上有他的侧影。配文酸得让人牙疼:夜深了,爱你的人会给你留一扇门和一盏灯,别让他等太久。晚安俞湾。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聂逍实在按捺不住,亲自跑来者也问他:“你为什么没给我点赞?”
陈秋持疑惑:“点什么赞,在哪点赞,朋友圈么?”
“不是!俞湾的官方号。”
“哦,那我看看。”他迅速看完那行矫情的文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聂逍你想干什么,这让人看见怎么想啊?”
“就一个影子,看不出来是你。”
“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我家,不怕你领导同事认出来么?”
“问就是艺术创作,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陈秋持忽然意识到什么:“诶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就那天,我夜里跑过来,你喊我去你那儿喝两杯,我们聊了一夜。”
“那时候你就€€€€”陈秋持愕然,“……真行你。”
“不说我了,你前男友走了么?”
“走了。”
“聊清楚了?”
“嗯,彻底拒绝了他,还在他面前吹了个牛,说我早就财务自由了,不用朝九晚五当社畜。”
聂逍嗔怒:“你在讽刺我们这些牛马?”随即拦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张口就咬,陈秋持怕痒,笑着求饶,却被箍得更紧。两人闹得气喘吁吁,聂逍轻轻拂去他额头的薄汗,低声说:“其实我还挺庆幸他这么对你的,他要是个不离不弃的,哪还能轮到我?”
第44章
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上午,陈秋持遛狗回来,刚一进门,吧台后的俞立航便说:“周总说打你电话你没接,他等会儿过来吃午饭。”
陈秋持脸上晨光般的明朗倏地散了。
俞立航也看出他脸色不好:“他好久没来,我还以为他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忘了咱们这个小店了。”
“切!他才不可能忘了这儿呢。在上海装孙子装累了,得回来当爷。”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将餐桌分割成界限分明的格子。周乘坐在陈秋持旁边,但没挨着,保持着不疏离也不亲密的距离。
聂逍吃完午饭,信步踱到他们桌前,伸手去够纸巾盒。手臂在陈秋持身后划出一道暧昧的弧线,像是虚虚地抱住了他。临走还不忘凑近,若有似无地朝他脖子吹了口气。
陈秋持一惊,下意识躲闪,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聂逍看没看见不知道,但周乘却把这一切都看进眼里了。
他冷下脸,对俞立航和崔叔说:“你们出去,我有事跟他谈。”
“那小子刚才在干什么?”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敲出几声警示的闷响,“你该不会看不出来他想……怎么你吧?”
陈秋持没想瞒他,迎上他的视线:“不是他怎么我,是我喜欢他。”
周乘沉默着,他身材魁梧,像一扇密闭的门,就算什么都不说,只坐着,都有压迫感。
他强忍怒气问:“到什么程度了?”
陈秋持答:“这是我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呵,跟我没关系?”周乘忽然笑了,眼里却冷得骇人,“陈秋持,你敢说你现在的日子、你这家店跟我没关系?你真觉得离了我,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当‘陈老板’?恐怕连这个店到底在做什么生意你都搞不清楚,就敢惹我?”
陈秋持只愣怔了几秒钟,平静道:“我没想惹你,但我有自己选择爱人的权利。”
周乘眯起眼睛:“什么都不怕?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出了事儿你要负责。”
他不能说不怕,但他不能示弱,他知道自己的心一旦软下来,就会变成一滩烂泥。
陈秋持心一横,扯出一个淡然的笑:“无所谓,无非就是再进去一回,死不了。”
“是谁当年抓着我说‘再也不想闻到看守所的味儿’?呵,现在有人了,硬气了,无所畏惧了?爱情真伟大啊陈老板!”
“没必要阴阳怪气的,你给我的也不是爱情。”
“我没给€€€€”周乘忽然压低声音,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陈秋持,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快十年了,我对你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对!我刚才是吓唬你,但你要知道,就算我有些生意见不得光,你这家小酒馆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我就算祸害了全世界,都得拼命给你留最后一块清白的地方,就因为你说过你不想再进去,一秒钟都不想!”
他被这种无聊透顶的试探彻底激怒。如果周乘真的藏着一手,能在关键时刻害他万劫不复,倒值得敬佩,可偏偏是这种自我感动的把戏,陈秋持嗤笑一声:“周总,麻烦你搞清楚,做生意,遵纪守法难道不是应该的么?怎么,不陷害我就是你表现深情的方式,没祸害我算你给我的恩赐?”
周乘的手扬起来,却在半空中一个急刹,终究没有落下。
“不对,这不合理。”他垂着头,像条随便什么人都能踢一脚的落魄的狗,喃喃自语,“你既然能接受男人,当初为什么不能跟我?”
“这算什么逻辑?你是你他是他,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
“早就知道这小子有问题!是不是他死缠着你?他逼你了?”
“我喜欢他!”
“凭什么?为什么?”
陈秋持很烦这些幼稚的质问:“有什么为什么!两个人相互喜欢不能在一起么?他成熟理智,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他对我从来都是平等的,他理解我的一切决定。他不会像你一样说我是走投无路了只能跟着你干,也不会像别人一样说我当初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害人害己,他说我在那个年纪就应该一腔热血,就应该保护家人!”
周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又是那个事儿!陈秋持你过不去了是吗?你一辈子就堵在你姐那事上走不动了?还是说你恨我,一直恨到现在?恨我把你姐弄走?恨我伤过你?”
“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平时一遇到好女孩就想着‘这姑娘不错,介绍给陈秋持认识吧’,我什至,甚至都在想你结婚的时候我是包66万还是88万还是99万的红包更好听一点!我他妈真是贱,呵,贱到了天人共愤的程度,就换来你这么对我!”
陈秋持却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周乘后面的话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那句“把你姐弄走”在脑子里不断回放。短短几个字,让他对自己的记忆感到陌生,他反复回想,越努力越是一片空白,他慌了神,抓着还在絮絮叨叨的周乘的手臂,问:“你把我姐怎么了?她是去读书,她拿了全奖的,什么叫‘弄走’?”
“切!什么奖学金,也就你信,她根本就没想出去上学,就只想走。”
“那她这些年……在做什么?”
“我哪知道,我只负责给她想办法出去,给她一个联系人,到那儿有的是工作。”
“她……黑在那儿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
“砰”一声,陈秋持砸了手里的杯子。
玻璃杯在地上炸开,每一片碎玻璃都折射出尖锐的痛楚,将那些看不见的伤口刺得鲜血淋漓。
陈秋持的世界天旋地转,眼前空空荡荡,这些年构筑的美好假象轰然坍塌,他以为姐姐过着体面的生活,虽然忙碌,但总算彻底走出了那件事,没想到是这样。她现在到底在哪,她在干什么,她过得怎么样……剧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甚至连耳朵里都填满了尖锐的刺痛。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周乘烦躁地挂断,可对方似乎固执得很,下一秒又打进来,他直接关机,扔了出去。
陈秋持闭上眼,似乎不看他,就可以屏蔽他说过的话。
直到周乘的助理匆匆赶来,刚推开门叫“周总”,便被厉声呵斥:“滚出去!”
助理置若罔闻,快步走到周乘身边耳语几句。周乘瞪大了眼,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口,却在踏出门槛前突然转身,撂下一句:“陈秋持,这事儿没完,我给你时间想清楚。”
第45章
陈钟泠在一个燠热的午后爬上了那座烂尾楼,顶层的钢筋水泥裸露着,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白光。她只记得楼很高,高得惶然,也正是因为它足够高,才驱使她一定要站上去看看。
周乘带着一行人来到工地时,远远就望见了那个单薄的身影。他示意其他人留在原地,独自朝她慢慢走去。
白衣、蓝裙,柔和飘逸,干净得像是雨后的天空。和俞歆的妩媚不同,她长了一双与世无争的眉眼,清秀素净,但素净到现在这个时刻,便是悲苦了。
一阵风掠过楼顶,她的身影晃了晃,周乘胆战心惊。
脚步声惊动了陈钟泠,她回过头,周乘脸上是漠然的神色。
他没再往前走,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故作轻松地开口:“先说清楚,这栋楼是我接手的,你要是在这儿出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见她不语,他又说:“钟泠,这都什么年代了,没必要这样。”
“不是为我……秋持是被我害成这样的。”
“话是这么说。”他探头往下看了看,“不过€€€€你这样往下跳,是不可能直接摔地上的,掉在脚手架上,摔不死,但铁定残废。你爸年纪不小了,你弟还年轻,你觉得以后让他俩谁照顾你一辈子比较合适?”
陈钟泠望向他的目光是愣怔的,不为所动,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周乘“啧”了一声:“就算是直接掉地上摔死,你看看下面乱的,捡都不好捡,一铲子下去,骨头内脏血肉和建筑垃圾混在一起,说句不好听的,你弟要是看见那场面,不当场吓尿也得做一辈子噩梦。你说的,已经害他成这样了,再给他来个精神攻击,那可真是做了大孽了。”
陈钟泠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不自觉向后退几步。周乘趁势上前,一把拉住她向后拽,她也不抗拒,由着他把自己拖到身边,冷笑一声:“呵,活不下去,又不能死,做人做到这地步,我也挺厉害的吧。”
周乘似乎松了一口气,点起一支烟:“要不……你跟我走,去上海。”
“我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大小姐,上海那么大,人那么多,没人在乎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