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北街还在排队吗 第10章

“改天给你带咖啡,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据说用的是一种很小众的豆子。”

他点头应下。

不知谁打开了窗,冷气吹出来,陈秋持感觉有一只凉爽的手在轻抚他的背,黏腻燥热一下子就不见了,惬意直达五脏六腑。

有个清冽的声音问:“按照常理来说,像俞湾这样历史悠久的家族聚居地,一般都会有个祠堂之类的,咱们这儿没有吗?”

“以前有,我小时候还在那儿玩过。”

“后来损毁了?”

“不是,保护得很好,被一个有钱人买走了。”

“买……走?这还能带走的?”聂逍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

“对,全部拆了,搬到好几百公里之外的一个地方,重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又在原来的地方盖了一座藏书阁。”

“这样也行?”

“有钱人的思维模式就是这么难以理解。”

“藏书阁离这儿远么?”

“沿着湾北街一直往山的方向走,第三个路口左转,绕过水塘,然后€€€€”陈秋持脑子里规划的路线清晰明了,可表述出来却显得有些繁琐,他索性站起身,“算了,我带你过去吧。”

离开了空调,再多走两步,便体会到了酷热,陈秋持顿时后悔不叠,怎么想得起来揽下这种事儿,可已经走了一半了,也不好意思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聂逍倒是悠然自得,随手从一家店门口抽了张宣传单页,对折后,不紧不慢地扇起了风。

起初陈秋持并未察觉,只是突然闻到一股淡香,很陌生,略苦的柑橘味。他这才发觉聂逍离自己很近,微风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脸。

走在自己身边,聂逍的话题一直都有,但并不惹人烦,陈秋持被燥热的空气折磨得有些分神,没仔细听他在讲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么贴心的举动,到底是平日里就习惯随手照顾人,还是纯粹下意识为之?

他走慢一步,往侧后方躲了躲。风停了,单页被聂逍卷在手里把玩。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看着……挺隆重的。”

聂逍站在紧闭大门的藏书阁前,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既新又旧的独特风格。

“挺能唬人倒是真的,没见有什么真正的用处。”

“和你们原本的建筑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们都不怎么到这儿来,景区也不会宣传它。其实有些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没必要掩盖。”

“挺遗憾的。可是宗祠是个商品么,他想买就买,没人反对?”

“具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他本来就姓俞,把自己家祠堂挪个地方也没什么不行,不过现在想想,如果钱给够了,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吧。”

“嗯,对。”藏书阁以及周边一片荒凉,他们转身往回走,聂逍突然想起来这些天最让他头疼的事儿,“说到有钱人,最近天天接到湾南那家酒吧的投诉,半夜扰民,过去处理,什么解决方案都没有,就是赔钱,一点儿不改。”

这一点在陈秋持的意料之中,他说:“应该也不会热闹太久的。”

“怎么说?”

“我看那儿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老板的朋友,可是没有人能每天泡在那个环境里,隔三差五玩一玩也就罢了,而且这里毕竟离市区远,只靠朋友,可能撑不下去。”

聂逍苦笑:“他能不能撑下去我不知道,再这么每天投诉下去我就快撑不住了。”

“我也是随口说说,也有可能是我瞎操心,真正的有钱人也不在乎这一家店,开着玩玩,倒了也不心疼。”

“嗯,很有道理。所以陈老板也有压力么?”

“哪方面?”

“经营的压力。”

“做生意哪有没压力的€€€€”说到一半,陈秋持突然刹了车,想来这个人应该是听到过一些关于自己和者也的传闻,可他看上去又那么真诚,坦然得过分,不像是要打听什么,更不像是讽刺,于是又说,“毕竟好几个人要养,不过大老板不是我,我也只是个打工的。”

“嗯。”聂逍点头。

深信不疑的样子让陈秋持笃定,确实是自己想太多。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的一年常安宁,多喜乐,所求皆如愿。

第15章

夏意渐消,等到九月底,天气已开始转凉。陈秋持的手机从早晨开始嗡嗡振动,不连续,也没规律,倒像是存心要吵醒他。他满心不情愿地伸手摸索过来,点亮屏幕,入目全是短信,仅一条微信留言,他兴奋地坐起来。

“秋持,生日快乐。”是姐姐的声音。

他急忙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再拨,又被挂断。陈秋持紧盯着屏幕上两行“对方未接听”和“对方已拒绝”,愣怔片刻,他收拾起失望,打了一行字发过去:“姐,是不是在忙,最近好吗?”

像往常一样,许久之后才等来回复,寥寥两三个字,陈秋持没在意,两三个字也是回应。

他继而又发:

“你最近工作忙吗?我这儿不用担心,爸爸身体也挺好的。”

“我之前上山看过他,人瘦了一点,但精神挺好。”

“俞湾最近游客越来越多,街上从早到晚都是人,哪儿哪儿都排队。”

“景区又扩建了,估计等你回来都不认识了。”

“之前你说在医院工作,累不累?”

“姐,有空给我打个电话吧。”

等了一阵子,依旧没有回复,失望就是那一个个紧挨着的绿色对话框堆积起来的。

陈秋持又在床上躺了会儿,确认真的收不到回复了才下楼,却发现原本应该大亮的天色晦暗了一些,抬眼望去,便看见了晦暗的源头,周乘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显然是在等他。

楼下不知是原本就空无一人,还是被周乘给清了场,陈秋持只能独自面对他,问他有没有事,周乘扬了扬眉,说有件大事,来给他过生日。陈秋持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说没这个必要,他并不想过生日。

窗外开始下雨,不大也不小,滴滴答答的,让人心烦。跟周乘说话让他觉得疲倦,好像被迫看了个无聊烂剧,每次他都盼着能快点结束对话,哪怕要看,也得是短剧,时间长一点儿,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陈秋持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他的礼物,周乘也不恼,直接走了,出了门就随手扔在巷子口的垃圾桶旁。司机问他为什么扔掉,周乘满不在乎地说随它去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一转头,看见崔叔正一俯一仰慢悠悠地路过,便开口训斥了几句。崔叔连连点头应和,他能说什么呢,他心里清楚,这位是老板的老板。

雨一直下到了午后,给陈秋持眼里的世界蒙上一层滤镜,遮掉了多余的东西。雨中的古镇比晴朗时更美,雾气在半山腰游荡,山水楼阁都在水墨画里。他拍了张照,却一时茫然,不知道该发给谁,只能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可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拿起来看,期待能有期待的人来和自己说句话。

俞立航把酒吧外面的桌椅拖到遮阳棚下,陈秋持望着窗外,雨毫无减缓的趋势。 “都收进来吧。”他说。

“没事儿,下一阵子就不下了,搬来搬去的麻烦。”

雨在太阳落山之前停了,聂逍出现在酒吧门口,一手抱着猫,一手拎了个大盒子,扬声喊俞立航帮他开门。

“今天我生日,魏然买的蛋糕太大了,拿来给大家分一分。”他把虎子递给陈秋持,怜爱地揉了一把猫头,“她下雨了还在外面跑,搞的身上湿淋淋的。”

“没事。”陈秋持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只说,“她不怕水,经常下河游泳。”

俞立航把蛋糕从盒子里捧出来,惊叹道:“果然很大呀,可你送来这么多,你们自己不吃么?”

“你们店人多嘛,其实我刚才是先去昭爷爷那儿的,他说不太能吃甜的,我才过来。而且,他们说铠哥很喜欢吃蛋糕。”

“哦,那谢了,生日快乐。”俞立航也不跟他客气。

管委会下班时间刚过,魏然也来了,拉着周佳阳在角落里聊天。入秋之后的风吹过来,带着湿润的凉意。陈秋持原本是不爱吃甜品的,只是今天太过凑巧,竟有些无法拒绝的意思。

带着浓郁奶香的一丝甜从舌尖滑过,陈秋持说:“谢谢你的蛋糕,请你喝杯酒吧,想喝什么?”

聂逍笑着道谢,说今天开车了不能喝酒,随便给他一瓶水就行。

陈秋持挽起袖子,从吧台后面抽出一把比菜刀窄一些的长刀,咔咔几下,一个完整的椰子便被砍出个缺口,之后他忙活些什么聂逍就再也看不见了,眼前只有他砍椰子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和他练素描时的雕塑一样,表层是流畅的,力量在暗处游走。

一杯近乎透明的冰水摆在聂逍面前,他回过神来,赶忙道谢,浅尝一口,顿觉惊艳:“这只有……椰子水吗?”

“加了些金萱乌龙。”

“很好喝。可你们酒单上好像没有。”

“来这儿的人都没那么清爽,口味重的,会觉得这个淡得像水,没什么意思。”

“真的好喝,茶也很香。陈老板对茶很有研究?”

“没什么研究,只是想让水有点味儿,我的茶叶都是去隔壁昭爷爷家要的,我说没茶了,他就去给我拿,给什么我喝什么,反正他家都是好茶,我不挑。”

“喝茶好,养生。”聂逍说。

眼看着没话可聊了,陈秋持突然问:“你真的今天生日吗?”

聂逍一怔,立刻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过来:“我身份证,如假包换。”

陈秋持微笑:“随口问问,不用那么认真。”此时有位熟客路过,他点头示意打招呼,目光并未落在聂逍身上,而是扫向他握着杯子的手,“我觉得你不像是个爱喝酒的人。”

“其实也喝,而且酒量还行,但主要是陪领导或者陪家人,自己不会主动喝。”

“不主动喝酒,经常到这儿来?”

“呃,也不是……”聂逍顿了顿,像是有些招架不住他不间断的追问,“就是觉得这里环境挺好的,待着舒服。”

陈秋持轻轻摇头:“环境好的该是咖啡店,不是我这儿。”紧接着话题一转,一点反应时间都没给,径直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是谁让你来的么?”

见聂逍怔怔地,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陈秋持于心不忍,他在想自己的多疑和敏感是不是有些过头了,于是缓和了神色,指了指他手里的杯子:“你的水,需要再加点冰么?”

“不用,谢谢。”聂逍深吸一口气,“我只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

“嗯,我觉得陈老板人很好。”

“人好?呵,很少有这种评价。”

“我不信别人,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哦,行吧。”

面前这个人是直率的,直率到有点傻气,陈秋持想。

“湾南街那家咖啡店,是你帮忙退租的吧?”聂逍问,似乎想要佐证些什么。

“不是我。”

“我听说,在这条街,只要你开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你刚还说不信别人信自己的。”陈秋持失笑,手指拨弄着手串上的珠子,补充道,“我不会为这两个不认识的姑娘,去求一个我讨厌的人。”

“讨厌的人?”

“谁不讨厌自己的老板呢?你难道很喜欢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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