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兰绣的声音抖得不成形,“你这孩子,怎么就学了你哥……”
做父母眼中的乖孩子太累了,李桓迟来的叛逆如破土而出的野草,在这寒冬里横冲直撞地疯长。
他受够了维持温顺的表象,受够了被规矩织成的牢笼束缚,更受够了父母对他的那份沉甸甸的期待,让他喘不过气。
而宋春晖的出现,恰好给了李桓在裂缝里喘息的微光。
他不是李云贤的儿子,不是诺霖集团的继承人,他只是他自己,一个普通的、会被宋春晖嫌弃的穷实习生。
他赤手空拳,靠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好。
此刻李桓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一个很随心所欲、不管不顾的念头:回安城找宋春晖。
他给宋春晖定制的西服还没好,网购的春季新款男装还没发货,超值的独栋小楼还没租,其他几家社区医院还没谈。
最重要的,宋春晖欠他的大惊喜还没给。
“壮壮,要听你爸的话啊……”
“妈,”李桓疲惫地说,“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好孩子,以后也不会是。我16岁就抽过烟了你知道吗?学习压力大,17岁就早恋了。你们越不让我做什么,我越要做什么,什么新鲜刺激,我就玩什么,包括男人。”
“……”兰绣睁大了眼,满脸惊愕地望着让她陌生的儿子。
胸腔里很痛,李桓坚持说:“跟男人尝试过以后我才确定我喜欢男人,你们别拦我,也别找他麻烦,等好了我要回安城上班,还跟他在一块儿。”
李格进病房时,凑巧听见堂弟这句话,倒不想过去了,免得他婶把自己儿子性取向的问题怪他头上,这他妈能冤到姥姥家。
“哥,快点。”见到李格,李桓眼睛都亮了。
“快什么快,”李格故意当着他婶的面数落堂弟,“你别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不好好休息,净会气你妈。”说完,他使了下眼色,“快跟人说清楚,趁早断了。”
可惜李桓像是压根没长眼睛,对堂哥使的眼色视而不见,又或者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成心不想接这茬。
“我跟他是两口子,为什么要断?”
刚递完手机的李格:“……”
啜泣声断断续续响起,李格见堂弟一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不孝样,赶紧代替李桓,安慰起来:“婶,壮壮他这样我也挺生气的,恨不得抽死他,你别气坏了身体,回头我叔心疼。”
兰绣一个劲儿哭,哭两下看一眼儿子,再哭两下再看一眼儿子。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眶里涌出,顺着脸颊滑落,然后她又接着哭,哭几声后再次看向儿子,如此反复。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听到冰冷的女声,李桓第一反应是手机号被宋春晖拉黑了,便急忙催李格用自己的手机帮他拨。
见母亲仍断断续续哭着,他尝试开玩笑哄兰女士:“妈,你就当多了个儿子嘛,他挺会过日子的。”
“你……”兰绣捂住眼睛,眼泪直流。
“说什么呢你!”李格眼神警告堂弟,懒得喷了。
这弟弟实在欠收拾,嘴上说得倒好听,连自己家那口子的手机号都背不下来,好意思在这儿说什么两口子。
确认宋春晖关机,李格揣好手机,道:“这大过年的,谁家没点事儿?等年后再说,你先养伤。”
“他没有关机的习惯。”李桓预感不对,举起手机,打开微信想给宋春晖发消息。
奈何自己跟个残废似的,头疼身体疼,做什么都显得有些吃力,连发好几条过去,也没得到回复。
“壮壮,歇会儿吧,现在养伤要紧。”李格劝堂弟。
“妈,”李桓忍着疼,问,“我爸找他麻烦了是不是?”
“是我找他麻烦,还是他找我麻烦?”走进病房的李云贤,眉眼严肃,威严地开口,声音沉而有力。
李桓:“……”
“小格,”李云贤转向侄儿,“你开车送你婶回去,从明儿开始,谁都别往这医院踏一步,让他自生自灭。”
李格:“叔,这……”
李云贤:“带你婶回去。”
李桓躺着动不了,脑袋也不能随便动,只听得见他爸的声音,不过光听声音已经够了,无非就是再淋一场暴风雨,他承受得住。
等侄儿和妻子离去后,李云贤才又道:“小韩,进来。”
候在客厅的韩煦,即刻迈进病房,按照吩咐在李桓面前站定,而后掏出公文包里的厚厚一沓资料,一张接一张递到李桓眼前给他过目,并进行说明。
“这些是宋春晖在采购部任职七年间,侵占公款的全部证据链资料,总金额高达人民币一千万元。根据《刑法》规定,他涉案金额已达数额特别巨大标准,一旦定罪,至少面临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
李桓:“……”
不可能。
打死李桓也不信宋春晖能捞出这个金额,就那抠抠搜搜的劲儿,内裤皱巴巴得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袜子有破洞了还在柜子里收着,十块钱一斤的香蕉都嫌贵舍不得买,真能捞一千万日子至于那么苦么?
姓马的那个傻逼,敢这么欺负他的宝宝。
韩煦:“关于你多次强.奸他,对他造成的伤害——”
“等会儿,”李桓打断,“我强.奸他?”
“是的。”韩煦详细解释了那天在茶楼里发生的情况,包括宋春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尽量还原给李桓听。
然后接着道:“他希望你别再骚扰他,李董已经答应他的要求。如果你继续骚扰他,那么李董会追究他的责任,正式立案。”
“……”
别的什么都能不信,唯独这点,李桓相信他爸真做得出来。
而宋春晖说的那些话,他不相信。
“爸,”李桓憋着想爆发的情绪,不再维持温顺的表象,说,“你给他施压了吧?犯不着这么威胁我,我不吃这套。就算你真送他进去,我也会找别的男人,不如把我送进去得了。”
知子莫若父,李云贤也没吃儿子这套,直接对秘书道:“小韩,立案吧。”
“等会儿!”这一喊,李桓胸腔里一阵剧烈疼痛,疼到额头沁出一层冷汗,缓了好半天,缓不过来。
太痛了。
他要出院,要亲自找宋春晖确认。
如果在宋春晖看来,每一次都属于强.奸的话,那他就往死里强.奸宋春晖,干死这个没良心的四眼儿。
“爸,我知道了。”
“我不会再骚扰他。”
韩煦拿走李桓枕边的手机,道:“我会替你保管。”
李桓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
零点,辞旧迎新的时刻来临了。
在一声接一声的爆竹轰鸣中,绚丽多彩的烟花相继绽放,把整个黑夜照得亮堂堂,也照进漆黑的卧室,为这团圆夜增添了几分温馨。
宋春晖难以入眠,很想做点什么,随便做点什么,只要心里别再空落落的就行,脑子别再胡思乱想就行。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手机。
小李:【宝宝,好痛啊】
小李:【为什么关机了】
小李:【我爸找你麻烦了吗】
小李:【理我一下,宝宝】
小李:【我真的好痛,你不心疼我】
小李:【等我】
小李:【我的大惊喜呢】
小李:【忘了说,祝宝宝新年快乐!】
还新年快乐……
宋春晖心里头骂骂咧咧:你大爷的,老子快乐个屁!害老子在这儿窝囊地掉眼泪,去你大爷的!再给你掉眼泪,老子倒立吃屎!
第46章 老婆跑了
春节浓烈的气氛尚未消散,日历已簌簌翻过数页,元宵裹着满街烟火气,转眼便掠过了繁华的江城。
而浮动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李桓微微转头望向窗外,盯着远处零星闪烁的灯火,心中一阵焦躁,又是发疯想出院的一天。
每天能看的只有电视,几乎切断与外界的联络,他不知道宋春晖目前什么情况,是在安城待着还是回了江城,拿到三百万应该不会再舍不得买水果了吧?
真是傻,才要这么点钱,不知道狠狠敲李云贤一笔么。
当韩秘书再次来到医院时,闷到快发霉的李桓直接锤墙发疯:“让我爸过来见我!现在,马上!赶紧的操!”
“请别做剧烈运动。”韩煦提醒完,公式化地汇报情况,“关于你在健身房的兼职,所有学员的学费已经全部清退。另外,昨天你手机上有一通陌生来电,是你定制的西服,已经请店铺作废弃处理,是李董的意思。”
“谁让你们处理的?!”李桓猛地揪住韩煦领带,却因动作幅度过大导致胸腔传来剧痛。
他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仍死死扯紧韩煦的领带,警告混着气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那是我的东西……”
“想立案,请便。”韩煦不为所动。
手指骤然松开,领带垂落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是那么刺耳。李桓僵着背脊缓缓躺回病床上,每挪动一寸,剧痛便顺着神经炸开,冷汗慢慢浸上病号服。某种陌生的情绪倏地在心底涌出,他生平第一次厌弃自己,恨透连愤怒都无力宣泄的自己,真他妈没用。
“滚出去。”
韩煦仍继续汇报情况:“有位叫‘程尧’的多次来电,我没有接听,也是李董的意思,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伤。”
一看韩煦那跟死人一样的面瘫脸,李桓就火窜天灵盖,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他知道李云贤成心的,真想让他好好养伤就不该派条狗过来一直刺激他,搞得他现在又头疼身体疼。
“傻逼。”李桓骂了句脏话,“你他妈少往我跟前凑,滚。”
韩煦:“有新的情况我会再过来。”
“转告我爸,”李桓说,“我要尽快出院,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
韩煦:“在你完全康复前不能离开医院,擅自离开的后果我就不重复了。”
“滚吧。”
光撞在窗玻璃里,李桓望向窗外明媚的大太阳,仿佛真闻到了春的气息——泥土湿润,新绿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