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七拐八拐的, 最后驶入了一个平凡的老旧巷子之中。
贺云舒走下车,来到巷中某个门可罗雀的门前,抬头望了望上面挂着的那块“异常能力研究所”的霓虹灯招牌, 发现招牌上已经积了不少灰。
伸手拉开这扇玻璃大门, 门边甚至还能看到一个卖饮料的小冷柜。
再往里一点, 一个满脸胡子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躺在沙发上, 脸上还盖着张报纸,正在呼呼大睡。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十分接地气、处处充满落魄气息, 看起来像是一群不务正业人士聚会场所的地方,竟然会是个真正的实权部门……
贺云舒神情自若,轻车熟路地拉开小冷柜, 拿出一罐冰啤酒,径直放在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脑门上。
对方登时打了个哆嗦, 多少瞌睡都被冰醒了。
他拿开脸上的报纸,正准备骂骂咧咧, 便看清了贺云舒的样貌。
“哟,美女!”中年男人一乐, 脸上笑容还没有绽开呢, 却又将贺云舒给看得更清楚了一点,表情顿时又塌了下去, “不对,你不是贺小少爷吗?”
贺云舒擒着轻柔的微笑,仪态优雅,“是我。”
下一刻,这个中年男人猛地跳下了沙发,离了八丈远。
……我究竟当年给对方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贺云舒干笑了两声, 又不得不提醒一句,“我的能力效果足有百米。”
对方眨眼间都快退到门外面去了。
结果小陈进来了,又把这个中年男人给推了进来,“行了磊哥,贺小少爷是来找所长的。”
磊哥先是一惊,然后马上一喜,“找所长?唉,你早说嘛。”
说着他往外看了一眼。老王和小赵之前已经被贺云舒给放回了贺家大院,清月段飞舟霍贝尔通通隐身中,于是他什么也没看见,便以为外面没有人。
接着这磊哥便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了几个键,“等着,看看所长让不让你们进去。”
结果这几个键刚刚拨下去,还没开始等,便听到磕磕擦擦一阵响,小冰柜的侧边地板上裂开一个口,露出了向下的阶梯。
磊哥瞅了这阶梯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贺云舒,“看来所长很急着见你啊。”
贺云舒微微笑着,走到着阶梯前。
正准备下去,他却又回过头,看着小陈道,“你先留在外面吧,看着他们别出什么乱子。”
小陈原本归心似箭,闻言顿时不太乐意,“让他们一起进去不就行了。”
“一起进去?”贺云舒呵呵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异常能力研究所是什么地方,一起进去好让你们一网打尽?”
小陈嘀咕着“你一点都不信任我们嘛”,满脸郁闷,却还是乖乖走出了门,守在汽车旁。
贺云舒又对着那汽车道,“如果我一个小时还没出来,你们再一起冲进来找我。”
磊哥在边上听得都惊呆了。
几个意思?这是外面还有人的意思?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面,只觉得冷风飕飕的。
而贺云舒交代完了这些事,终于觉得万无一失,抬着优雅的脚步,慢慢走下了阶梯。
……
阶梯很长,足足走了半分钟才看到底下的亮光。
贺云舒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慢走入那光亮之中,来到一个偌大的地下空间,听到许多机器运转的声音。
可惜大多数位置都被门与墙壁隔绝在了贺云舒的视线之外,他只能看到一条长长的走廊。
而在走廊的起始处,最靠近楼梯的地方,有一个敞开的房门。门内有一个西装革履的成熟青年,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看着贺云舒笑。
贺云舒也露出了笑意,转身走入这间办公室中,“所长先生,十年不见,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
突然,贺云舒的脚步和语句都顿了一顿。
在这个办公室中,所长的侧边,有着铺满了整整一面墙的硕大屏幕,被分割成好几个画面。其中的一个画面,此时正拍摄着外面那条小巷,能看到小陈与那辆汽车。
令人惊异的是,贺云舒居然还在这个画面中看到了已经隐身的段飞舟与霍贝尔,他们两人正双双站在汽车旁,严肃地打量着四周。只是与清晰可见的其他人相比,他们的身形稍显模糊。
贺云舒沉默片刻,挑起了眉,“下马威?”
“贺小少爷,你言重了。”眼前的所长眯眼笑道,“这只是基本的安全措施。”
贺云舒轻轻地吸了口气,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但是他的视线依旧不停往那块画面上看,因为他发现清月居然不在汽车旁边,居然不和另外几人在一起,清月在……
好吧,他找到清月了。
清月蹲在巷子口,盯着花坛中的一只猫,正在与那只猫大眼瞪着小眼。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强行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所长道,“所长先生,你这么轻易就让我进来,是否已经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贺云舒,你还好意思问我吗?”所长表示,“是谁之前答应要加入我们,负责观察特异点的?结果现在特异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你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答应过的事情?”
这事说起来还真有些尴尬。
但贺云舒也不甘示弱,“所长先生,你再好好想想,我真的答应过吗?”
所长沉默下来。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贺云舒当时虽然没有直说答应,却显然是默认了的——但这种事情,能算默认吗?没有直接答应,那就是没有答应。
“而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我哥更只是个连异常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贺云舒又道,“保护我们这样的老百姓,难道不是你们的职责吗?”
所长吐出一口气,身体往靠背上一仰,终于放弃了与贺云舒辩论,也放松了自己的态度,“你果然是为了贺韵笙的事情来的。”
贺云舒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于我哥身上正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又已经知道多少?”所长反问。
“我感觉现在的他,已经不是真正的他了。”贺云舒回答,“或许是被谁给替换了,也或许是被什么给附身了。”
所长点了点头,“很敏锐。”
话音刚落,那块大屏幕上的某个画面亮了起来。
贺云舒抬眼看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个新出现的画面,显示的是贺云舒很熟悉的一个场景。那是贺韵笙在贺氏大厦专用空间的内部,贺云舒以前常去的。
没想到眼前的研究所连这个地方都在监视……
“不要误会。”所长猜出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我们不会轻易对普通人做出过多的监管。这个监视器是在发现了贺韵笙的异常之后,才临时偷偷投放进去的。”
贺云舒点了点头,稍微松了口气,将视线更多集中在画面本身上。
背景虽然是熟悉的,画面中所发生的事情却是十分令人陌生的。
贺韵笙正躺在豪华松软的沙发上,怀中抱着一个肤色雪白的美女。不仅如此,周围还有更多各种各样的美人服侍,甚至还有俊俏的少年。
一位位的俊男美女,手中拿着一碗碗的山珍海味,正排着队,一勺勺地往贺韵笙嘴巴里面喂。
贺云舒看着这样的画面,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跳出来了,“这绝对不是我哥。”
“本来就不是。”所长说完这句话,考虑了一下,又严谨地纠正道,“准确来说,我们刚刚偷偷做了DNA检验,确认这还是你哥的身体。但控制着这具身体的人,已经不是他本人了。”
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就是说,不是替换,而是附身?”
所长表示,“更准确来说,这叫寄生。”
对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反倒是让贺云舒的内心放松了一些。异常能力研究所果然已经掌握了相关的准确信息,这一趟他是来对了。
“这个寄生在我哥哥身上的家伙,还能赶走吗?”贺云舒问道,“我的哥哥还能回来吗?”
所长沉思了一会,好似这个问题叫他有些为难。
好半晌后,这位所长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之前被向杉抓走……你从小陈手里拿到的那枚通讯器,最后是落到了向杉的手里面吗?”
贺云舒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我不能确定。但在那之前,我一直把通讯器拿在自己手里。之后通讯器不见了,八成确实应该是被向杉拿走了。”
“是吗……”所长微微闭上双眼,有些不知名的感慨,“我曾经有机会直接和他对话……”
贺云舒莫名其妙,眼前这个所长对向杉的在意真的是过多了。
片刻之后,所长终于结束了这感慨,睁开双眼,看着贺云舒道,“你哥,能回来。”
贺云舒的眼睛顿时亮了。
“寄生者……和你这样的异常能力者不一样,并不是什么独特的东西,而是一个庞大的种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种族。”在决定要不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所长非常迟疑。
但一经开口,他又显得特别熟练而流畅,“寄生之所以是寄生,就是因为他们不会刻意杀死宿主,一个死去的宿主根本无法为他们提供必要的东西。而所谓的寄生者,又可以分作好几个档次。其中第一种,可以毫无痕迹地潜入人的内心,叫宿主和宿主周围的人都难以察觉,让宿主无意识地为其提供养分,甚至无意识地做出他们想要的言语和行为。”
贺云舒看着屏幕中的贺韵笙,摇了摇头,“现在我哥身上的,显然不是这种。”
“第二种寄生者,则有着完全不同的作风。”所长继续道,“他们完全不在意宿主和周围的人有没有察觉,不在意宿主的意志会不会反抗。他们会将宿主的意志彻底压制,彻底占据宿主的身体,然后利用宿主的身体肆意妄为。”
“我哥身上的绝对就是这种。”贺云舒斩钉截铁。
所长笑了笑,“我也觉得应该是这种。你哥哥的运气不错,这种寄生者虽然表现夸张,对宿主的危害更为明显,但并非是最难解决的。当然,也不会很好解决。”
这让贺云舒彻底松下了心中的那口气,以至于有心情提出下一个问题,“还有第三种吗?”
“有啊。”所长笑着,用一种微妙的神态道,“第三种寄生者,不会压制宿主自身的意志,也不会对宿主隐瞒自己的存在。正相反,他们会特意在宿主面前彰显存在感,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宿主解决某些问题,然后用宿主内心深处的某些渴望作为引诱,以至于让宿主信任他们,依赖他们,甚至心甘情愿、自觉主动地为他们付出一切,帮助他们达成所有目的。”
贺云舒原本只是想长长见识,听到这里,神情却也微妙起来。
这第三种寄生者的特征,看起来怎么有点熟悉?
第40章 夺回战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之间非常古怪。
对于这第三种寄生者, 两个人的内心似乎都有些揣测,但谁也没有将自己的揣测给说出口,毕竟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靠不靠谱。
片刻之后, 所长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还是让我们回到第二种寄生者上吧。”
贺云舒也集中了精神, 将之前的纷杂想法暂时放在脑后。
无论那第三种寄生者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唯有怎样将自己的哥哥给救回来这一件事,才是他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他们会压制宿主的意志, 却又不能杀死宿主。”所长重复了一遍第二种寄生者的特征,又表示,“但我刚才说他们不在乎宿主会不会反抗——其实这句话并不准确。宿主的反抗当然会为他们带来困扰, 只不过他们的压制对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都很有效,多数宿主根本无法主动反抗。”
贺云舒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如果有外界的帮助, 宿主的意志便可以反抗?”
“所有的寄生者都一样,都会利用宿主本身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所长嘴角勾起微微笑意, “而这种所谓的第二种寄生者, 惯常爱用的手法就是,利用宿主内心的弱点营造一个美梦, 软化宿主的意志,进而将宿主的意志困在其中。”
贺云舒脸色微微变化,内心只有一句话——这不是巧了吗?
“我想你应该知道要如何做了。”所长道,“说实话,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会尝试其他办法, 但未必不会对宿主本身造成损害。既然你的能力摆在这里,那自然就可以更安全更妥当了。”
贺云舒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却又轻轻摇了摇头,“你想让我潜入我哥的梦里,将他从美梦中唤醒?不要说得好像很简单,这对我而言其实十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