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筝然不在,几个人说笑着坐在了林闻€€旁边,其中包括了顾明桉和杜希格。
林闻€€和他们泾渭分明,分坐在长沙发的两端。
旁边的热闹并没有影响到林闻€€,他正认真地看着吧台边的调酒表演,看到精彩处脸上还会露出惊叹的表情,然后再偷偷摸摸地在桌下鼓个掌。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beta能够作为客人出现在这里,有些人或许会对林闻€€怀有恶意,但鉴于他的身份,言语上挖苦讽刺他几句就已经是极限了。
因此左筝然预料到了林闻€€会受到欺负,但并不是特别担心他的处境。
隔着玻璃,左筝然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想必用了一个巧妙的转折,将话题引到了林闻€€的身上。
一位omega侧过身体和林闻€€说了几句话,林闻€€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片刻后,他腼腆地笑了一下,又回了句什么。
那个omega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立刻站起身,看样子是想把手里那杯酒全泼在林闻€€身上,很快就有人拉住了她,强行把她按坐到了沙发上。
酒水撒到了林闻€€身旁的沙发上,他便往另外一侧挪了挪。
场面有点混乱,林闻€€跟看不见似的,抬头冲omega无辜地笑了笑就转过头继续看起了表演。
“在这儿吹什么风?”
左筝然偏过头,看见叶樵宇朝他走了过来。
“透透气。”
叶樵宇顺着他原本的视线看过去,窗格同时框住了林闻€€和顾明桉,他转过身和左筝然并排倚在栏杆上,说:“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要?”
左筝然笑着回:“所有alpha都想要的顾明桉,怎么到你这儿变成东西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左筝然给了叶樵宇一个上次和顾明桉同样的回答,“我要爱啊,顾明桉能给我吗?”
叶樵宇嗤了一声,“扯淡。”
左筝然毫不客气地从叶樵宇的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夹在指间。
等很长一截烟灰被风带走,他才抽了一口,烟雾随着他的声音一齐飘在风里,“谁稀罕那些玩意儿啊?你想要就去拿,能拿什么拿什么。”
左筝然说话永远都是这样,叶樵宇将烟蒂在栏杆上摁灭又攥在手心,“能拿什么拿什么?可以啊,反正我已经有这么多个爸了,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像左筝然一样露出一个很无所谓的笑,“那我就改姓左好了。”
左筝然紧紧盯着叶樵宇,脸上的笑未变,声音却比海风冷,“找死?”
“这样就对了,总装什么?”
叶樵宇从左筝然手中夺过他的烟盒和火机,扭头就走,走出去几米又转过头来,指了指那扇窗,“快去看看你的‘爱’吧,别被人丢海里喂鱼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较劲呢。”
左筝然看向室内,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林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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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第21章 他和林闻€€的初见
从游艇右侧的通道到沙龙区,需要绕到船尾从一扇电动玻璃门进入,总路程不过二十来米,左筝然却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少见地感受到了真切的后悔。
他会让林闻€€独自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以求证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纯良无害,原因都来自于下午出门之前李兰图打来的那通电话。
李兰图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曾见山之前是否去过丛西。他花费了将近两周的时间去筛查曾见山所有银行账户的消费记录以及他的出行记录,但一无所获。
说起来有些滑稽,曾见山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因为步行闯红灯而被挂在十字路口的大屏上示众了三天,也因此在丛西的警务平台上留下了痕迹。
那是十三年前的五月十六号。
左筝然把这个时间插入林闻€€的人生节点中,他发现曾见山在丛西出现后的第二天,林闻€€就请了长假,一个月后,他办理了退学,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此后五年,林闻€€一直在福利院的内部学校里学习,五年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一所公办中学,才再次在学籍系统中留下了档案。
是巧合吗?
可发生在林闻€€身上的巧合实在太多,左筝然没办法不去想这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必然。
左筝然在电话里又问了一遍李兰图,“你觉得林闻€€值得怀疑吗?”
这次李兰图没有回答。
“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左筝然说。
“什么?”
左筝然看了一眼正在很高兴地围着芮姨煮水果茶的林闻€€,说:“我和林闻€€的第一次见面,不在梅山酒店。”
不在梅山,而在一个潮湿的雨夜,在一家名为“命运”的酒吧门口悬挂的风铃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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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六岁开始,每年封尧生日时,左筝然都会瞒着所有人回一次蓝港。
夏天的蓝港很漂亮,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草叶的清香和各种花朵的芬芳,比起忌日,左筝然更喜欢在封尧生日的时候来看她。
左筝然来时的路上会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和封尧说,但真正看见墓碑上那张年轻的容颜时,左筝然发觉自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此他每次来时会带上一束晚香玉,说一句妈妈生日快乐,然后就安静地坐在墓碑前,等太阳落山后再离开。
左筝然从封尧身上遗传而来的东西,除去外貌,还有信息素。
望溪别墅那一丛被照顾得很好的晚香玉,还有他手臂上的纹身,都是用来纪念封尧的。
去年6月,左筝然因为最后一场治疗耽搁了些时间,在封尧生日当天才回到蓝港。
蓝港下了大雨,左筝然举着把伞在墓碑前站了片刻,膝盖以下的部位就全部被水打湿。
但左筝然仍然在墓园里待到了暮色四合,才踏着一地的积水离开了这里。
或许是因为封尧的生日没有阳光和暖风,左筝然的心情不太好,在墓园附近的旧城区随便找了家饭店填饱肚子后,从街边一扇又一扇绚丽的霓虹门中挑选了一个走了进去。
“命运”。
名字取得不错,但啤酒淡得像水,西瓜有籽,哈密瓜不甜,苹果没削皮,梨子切了块,左筝然挑出这间酒吧一大堆的毛病,最后只喝了一口套餐里的啤酒就放下了杯子,转头去看舞台上的表演。
几个beta正跳着低俗的艳舞,大胆的动作引来场内众人的高声叫好和轻佻的口哨声。
很无聊。
左筝然在杯底放上小费,站起身朝外走去。
雨还未停,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外面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霓虹灯在水雾上反射的漫漫的彩光。
左筝然伸手去推门,门却从外面被拉开了。
房檐上悬挂着风铃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一个身穿酒吧侍应生制服的beta出现在门后,他淋了雨,额发有些湿。左筝然看了他一眼,恍惚以为他的眼睛也淋了雨,里面盛着氤氲的水汽。
黑色的马甲将他的腰线收得很紧,白色衬衫上有一些斑驳的水痕,布料紧贴着皮肤,透出里面皮肤的颜色。
结合方才舞台上大胆露骨的表演,左筝然合理猜测眼前这个beta是这里的头牌。
beta抬起头来和左筝然对视了一眼,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腼腆地笑着,“欢迎您下次再来”,就侧过身体,为左筝然让开了路。
两人肩线交汇,左筝然闻见了一点湿润的肥皂的清香。
走出去两三米,左筝然回过头,那阵清脆动听的风铃声已经被关进了门里。
撑着伞,左筝然走到街边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包烟。
本已渐颓的雨势,在左筝然发现手机不知所踪时又大了起来。
左筝然想了想,记起刚才在酒吧喝酒时,他把手机放在了吧台上忘记带走,便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酒吧边上有一条小巷,左筝然经过时,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捕捉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左筝然往巷子口走了两步,在暗色的雨幕中,他看见了一道瘦长的背影。
痛呼声,钢管砸在人体上的沉闷声响都被雨声完全遮盖,左筝然在巷子口站了将近一分钟,地上的那个已经是有气出没气进了,躺着一动不动。
可能是发现了左筝然,那道瘦长的身影回过了头,一道闪电在天边划过,照亮了他冷淡的,充满戾气的眉眼。
是刚刚在酒吧门口遇见的那个beta。
左筝然和他对视了两秒,就抬脚离开了巷口,返回酒吧找到手机后,他推开门出来,正好看见beta骑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型号古老的摩托车。
黑色的车身上画着金色的图案。
画技拙劣,左筝然辨认了很久才勉强看出那是太阳纹。
beta带上头盔,在暴雨中穿行,他超过一辆疾行的银色gtr,在车流中来回穿梭,最终消失在一片红色的尾灯灯海中。
有点意思,但左筝然觉得他有趣的期限只有几个小时。
左筝然很快就忘了他,连带着那个潮湿的雨夜里劣质的啤酒,以及清新的肥皂香味。
左筝然在梅山酒店醒来看到林闻€€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眼熟,等回到望溪,关于去年夏天的记忆才被他重新捡起。
林闻€€是个坏到极点的beta。
说什么第一次见到他就会觉得他很帅而多看他两眼。可他们曾经那样真切地对视过两次,林闻€€都没能记住他。
左筝然一直在试探,可林闻€€的表现毫无破绽。
左筝然想当然地认为林闻€€这样一个可怜的苦瓜,性格柔软是他的底色,而那晚流露出的狠厉是他受到伤害时迫不得已的自我保护。
那天在明翠山庄,林闻€€明明表现得极度恐惧,却仍然要求独自到花园里去。花园两侧的石子路通向大门,而这段路也是明翠山庄的佣人和安保人员进入居所的必经之路。
林闻€€难道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曾见山吗?
见过林闻€€另外一面的左筝然当即就认定他是故意。
左筝然分析过这其中的原因,认为林闻€€在利用他去报一场时隔一年的仇恨。
但左筝然放任自己掉入了林闻€€的圈套之中,对他来说,比起被利用,林闻€€确实受到了严重伤害似乎更让他无法接受。
而现在,左筝然开始怀疑林闻€€对曾见山的关注,并非始于月影剧院,而是在十三年前的丛西。
梅山酒店的那一晚也并非是个意外,而是林闻€€的追随曾见山脚步而来的蓄谋已久。
他表现出来的柔软和乖顺才是伪装,他最真实的底色是雨夜里,闪电划过的那一瞬间。
李兰图听他说完,沉默了许久。
“那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