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推开他,继续和苏铭说话:“……让他小心一点,如果可以,试探下大夫可不可靠。”
“好,但是你还想亲自去?你近日能出宫么?”
“能,”楼€€弯起嘴唇笑了下,“正好呢,后日是旬假,我们在荣王府碰面?”
两人齐齐点头:“没问题。”
旬假那日飘起了雪,楼€€的披风换成了斗篷,他匆匆去东宫找太子央求出宫,差点儿一狠心咬牙打滚耍赖,半盏茶之后楼景珩终于松了口。
楼景珩看着灰蒙蒙的天色,费解道:“李记的糕点这般好吃?”
“唔,皇兄想吃吗?我带回来让皇兄尝尝?”
“孤瞧你哪是为了什么李记,是难得撒欢,一心放在宫外,都快要收不回来了,”楼景珩递了自己的手炉给他,“快去快回,小心雪天地滑,嗯?”
楼€€嘻嘻笑着点头:“若是晚些时候积起了雪,今夜我便宿在皇叔府上,劳烦皇兄明日帮我去书房告假了!”
楼景珩还未来得及拦他,楼€€脚底一滑,带着小顺子溜了。
方出东宫,楼€€抿平了嘴角,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着,他看着手炉眼神复杂难辨,听见小顺子说荣王府到了,这才将手炉放在一旁。
他抬手挑开帘子,目光触及苏铭时一顿。
苏铭的喉头干哑发涩:“殿下……”
楼€€先是摇头让他莫要再说,寻了个理由让侍卫退下,他请楼景渊和苏铭上马车,小顺子心领神会,驾马车随意在京城里逛着。
车轮的咕噜声清晰入耳,三人相对无言,苏铭的视线从楼€€的白发落在颜色浅淡的眉眼,他攥紧拳,正要开口。
楼€€轻声问:“是毒?”
水囊一直被楼景渊捏在手里,苏铭一顿,点头:“我起初不敢信,以为是王神医老眼昏花随意拿话搪塞,便让阿明去找了第二家、第三家……皆是和王神医所说相差无几。”
苏铭见他久久不动,以为是被魇着了,小心去拍他的手背:“楼€€,你喝这药、姑且说是药,喝这药多久了?可觉得哪里不适?王神医名扬四海,一定能治好你的。”
他二人始终避开了这“药”是谁要楼€€喝的,只一眨不眨盯着楼€€。
听见最后的那句话,怔怔的楼€€神色一动,楼景渊劝解的话只冒了个头,楼€€若有似无摇摇头,忽然对驾马车的小顺子道:“去昌乐坊。”
三个字出乎他二人的预料,楼景渊问去昌乐坊做什么不该现在去看大夫吗,苏铭则问:“你是要去找贺公公?但是他今日会在昌乐坊吗?”
闻言,楼€€极快地弯起嘴角笑了下:“他若是不在,我再跟你们去看大夫,但我心中疑惑甚多……”
鹅毛般的初雪拂来,到了昌乐坊时,小顺子说话时上下牙都在不停地打架。
然而昌乐坊里依旧热闹喧嚣,楼景渊叫住即将迈上二楼的楼€€:“我们陪你一起去。”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楼€€掸去斗篷上的雪,“你们和小顺子在这里等我就好。”
候在一侧的管事适时上前说好话,楼景渊见楼€€转身踩上木楼梯,伸出手却没能抓住人。
楼€€的记忆力还不错,轻易地走过熟悉的路,底下的吵闹仿佛被隔绝于外,他站在雅间门前,抬手去摸门,试探性轻轻一推,竟然轻易地打开了。
角落里的瓜果桃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炭盆,楼€€踏入房间,清甜的暖香扑鼻而来,他慢慢挪动视线。
贺揖云果然在这里,他坐在炭盆前,正捧着一本书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殿下不冷吗?关门。”
“我是来……”楼€€呼出一口气,先回身关上房门,再朝他走过去,“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料到了,”贺揖云合上书,从容打量他,“殿下有话?先坐下再说。”
楼€€捏捏手指:“贺公公,除了我会再次来这里,你还料到了哪些事?小顺子打听到的那些关于我母妃的事情,还有苏铭为我找大夫,那些大夫相差无几的回答……我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全部来自你的意思?”
贺揖云笑着为他沏茶:“这次能喝了?殿下,我只是想让你自己想明白,能救你的是谁罢了。”
第49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8
楼€€在外面待久了, 手脚冰冷僵着,他听见贺揖云玩味的话,心绪激荡下一口气没能喘匀, 偏过头狠狠咳了一阵。
“殿下,喝……”
“不喝。”
楼€€咳得两颊多了两片淡淡的红晕,两人隔桌相坐, 他从斗篷里拿出那个水囊,“这里面装的东西有毒无毒, 还不是取决于你想让我知道什么。贺公公,你曾经想要我的命, 现在要我相信你救我,哪有这般轻易的事情?”
贺揖云听完,恍然大悟笑道:“比起我, 你更相信太子, 但我何苦大费周章地骗你?”
楼€€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这副倔强的模样逗得贺揖云笑意不断, 轻笑几声才道:“殿下, 亲近的人往往最不可信。奴才八岁时老家闹饥荒,地里颗粒无收,我幼时本想读书考取功名, 但我父亲蒙骗我去县老爷府里做小厮, 私底下托人将我送进宫里做奴才……”
7458打量着楼€€的神色,果不其然隐隐有一丝不忍。
“做奴才的, 各有各的苦,在宫里的前几年幸好有宜妃娘娘接济一二。”
贺揖云的话戛然而止,突然的沉默令楼€€攥紧了水囊。
他略过了是如何认御前的内监为干爹的,再开口的时候直接道:“李福安贪婪好色,背着圣上卖官鬻爵, 他酒量不佳,醉酒后几次三番想要打死我,我寻到机会后便把他剥皮抽筋,砍下四肢……就养在昌乐坊里,殿下若是好奇,奴才带您去瞧瞧?”
楼€€听完很不自在,控制住好奇,对贺揖云的惧意又增添了一些:“可你们不一样……”
贺揖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是淡淡一笑:“你在宫里,一无外祖依靠,二无母妃得圣宠,虽说圣上厌恶楼煜,但他比你的处境好太多了。殿下,你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得罪了太多人,除了太子,你还有其他的选择么?你以为,他当真是个心甘情愿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好哥哥?”
熟悉的凤眼再次冷冰冰又戏谑的望过来,楼€€率先微微低下头,他不是真的傻,又看过剧情和自己的人设,哪里会不清楚贺揖云的话?
可他现在举目四望,身处沼泽进退两难。
楼€€不愿再和贺揖云谈论此事,转而道:“其他的话不必多说了。我于你、于七哥而言,也没什么用处。希望你实话告诉我,这汤药,到底有没有毒?还有楼景渊说我不是生病了,难道母妃和我真的是妖怪吗?贺公公,你别骗我,我想听实话。”
贺揖云倾身探手取走了水囊:“殿下,我要先告诉你,你生来正常健康,与他人没什么区别。另外,不是两个问题。”
“是一个?”
楼€€不解,他蹙着眉苦苦思索,素白的脸似乎在散发着弱弱莹光,贺揖云抬手刚关上窗,便听见这小孩短促地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望过来。
贺揖云微微叹气:“琼妃娘娘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
“皇兄,皇兄为什么要我喝下它?”
方才他的眉眼间的犹疑惊怒不见,贺揖云只觉炸毛咬人的小豹子勉强冷静了下来,此刻虽难掩惴惴,却执着地要问出一个答案。
“琼妃娘娘仙去时是章元十二年,”贺揖云捏起茶盏送到楼€€面前,小豹子听见他开口才接过去,仰起头一口喝光,贺揖云笑了笑,“我那时还未进十二监,但之后听李福安吃醉酒后骂过太子。那几个老太监只知娘娘入棺迟了几日,可不知内里详情,太子那时不过八九岁,正是童言无忌的年纪,竟因为好奇娘娘是否会显露真身起死回生,便……”
楼€€下意识狠狠一哆嗦,嗓子低哑:“别说……”
贺揖云挑眉:“好。”
“抱歉,”片刻后楼€€回过神,倒了杯茶喝下去压惊,“你继续说。”
“圣上疼爱长子应许了,可惜太子等了三日大失所望,但临芳殿里还有一个孤苦无依的你。之后的事情,还需要奴才一一说清楚么,殿下?”
7458:【楼先生,我收回之前说楼景珩是好哥哥的话。】
楼€€摇摇头:“不必了,我大概能猜到答案了。”
无非是不死心,给自己喂毒罢了。
贺揖云见他神色郁郁迷茫,便道:“我观殿下与我有缘,不忍殿下一无所知白白送死,如今我这儿有法子送你离宫,殿下若是愿意,点头便是。”
离宫?
他怔住:“你想怎么做?”
“殿下生辰那日,我正在宫外办差事,听闻平阳子道长与殿下遥遥一见,认为殿下身骨奇佳,想要殿下去做仙童呢。宫里养不活殿下,不妨早早离开,寻一条生路。”
“……”
楼€€巴不得离他们这些人越远越好。他兢兢业业维持人设,一抬头竟然发现都在等着要自己的命,可因情势所迫,任务所逼,哪怕不是为了攒积分为了方予乔,楼€€也已拖着这具身体受了这么多的苦,此时答应贺揖云离宫,与选择主动放弃有什么两样?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又在上一个世界和伴侣安稳平淡度过了十几年,无论遭遇了什么打击,仍然心性坚韧。
楼€€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盯着炭盆里不安分的火苗,摇了摇头拒绝:“多谢你的好意。”
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明了,他没什么留恋,站起来:“至少皇兄现在并不着急想要我去死。”
贺揖云嗤笑他:“殿下又天真了,只是太子一人,哪里能喂你吃这么久的毒?”
“随你怎么说,”斗篷松了些,楼€€低头系紧,“那日我所说皆是真心话,还望贺公公和七哥说我几句好话,让他留我一命。”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反应,都出乎贺揖云的意料,贺揖云看着他,眼底的玩味逐渐褪去。
楼€€打理好自己,识趣地后退两步,主动划清界限:“我与贺公公在宫外从未见过。”
“殿下,”贺揖云没有否认,定定看着他,“慧极必伤,日后多多留心身体。”
楼€€闻言心头一动,他再次瞥一眼那双熟悉的眼睛,嘴角轻轻动了下,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昌乐坊的管事就在二楼候着他,瞧见楼€€的人影儿连忙迎上前,楼€€走了两步才问:“李福安真的在这里?”
“是,”管事护着他下楼,显然事先被贺揖云叮嘱过几句,“贵人慢点儿。李老爷在咱们这里享清福呢,咱们好生伺候着,必不会让李老爷吃半点儿苦。”
楼€€微微张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今日天寒地冻,楼€€在雅间找到了楼景渊三人,一同出了昌乐坊后,小顺子去牵马车,楼景渊和苏铭这才仔细打量着楼€€的脸色。
“如何,去了这般久,定是见到贺公公了吧?”
“你都告诉他了吗?这若是让皇伯父知晓……”
呼吸变成了明显的白雾,楼€€颔首笑道:“他不会让父皇知道的。那水囊我留下了,劳烦他再帮忙查看。带我去王神医那里吧,总要先看看大夫。”
楼景渊揽着他的肩膀拍拍几下,被推开之前及时放开了手:“楼€€,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们三个人联手,一定能让那人付出代价。”
苏铭连忙咳了几声:“你就不能小声点吗?”
马蹄声愈近,楼€€侧脸去看,鹅毛雪仍在飘落,入眼白茫茫一片,他的皮肤素白,又是一头的白发,打眼一瞧,差点儿以为他要融进雪天里了。
楼€€轻声说:“但愿能好,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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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今日春闱放榜,满京城的学子们翘首以盼,有点钱的聚在酒楼客栈,花点银子告知名姓打发店小二去挤人山人海。
李清映紧张地握着弟弟的肩膀,兄弟二人叫了一桌席面,心思却纷纷落在旁处,弟弟的肩膀疼,连忙去拿酒:“大哥,喝两口酒缓一缓,还有半个时辰呢,没这么快的。”
“我参加殿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李清映好歹浸淫官场几载,如今已是从三品的官了,他摸过酒壶喝了几口,“李家的列祖列宗在上,还有七殿下保佑,一定要保佑阿弟考取功名……会元定会是苏铭了,不求第一,但求第二。”
他的弟弟说:“苏兄学识过人,说不定能够三元及第,大哥,你去哪儿?”
李清映捂着肚子,苦着脸说:“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啊!”
茅房前的人也比平日里多出百倍,李清映好不容易解决,刚回到酒楼,便听见众人口口相传:“会元是京城人士苏铭€€€€”